“深淵從來沒有什麼植物,有的只是因生存環境逐漸惡劣化而改變自身形態去適應的惡魔?”充滿放射性元素的主任辦公室裡,皮娜科法師不敢置信地看着寇列斯特主任,緊抿着發白的嘴脣:“您確定要宣佈這個猜想嗎?您一直是我尊敬的人,但這個...這個我恐怕不能接受。”
深淵的存在自被發現起就爭議衆多,但在兩千年後的今天,其概念早已固定。
最具自然特徵的異位面,動物、植物種類迥異於主物質位面,但組成的生物圈毫無冗餘環節。具備豐富礦產資源,但無處不在的神秘的深淵意志會侵蝕正常的非本土生物,使其狂化。淺層存在高智慧生物(高等惡魔),有信仰(主要信奉深淵意志),在未探索的深層可能有惡魔的王國。區別於其他異位面,本身是完整的世界。
後續的深入概念還有一堆,但暫且不做贅述。
由於願意配合的高等惡魔不多,它們知道的也不多,這些概念多是學者們從信息碎片中拼拼湊湊再加入個人猜想和推測形成的,但也是目前最合理的。
現在關於深淵的理論研究都是基於之上發展的,一旦基礎被推翻,後面的研究成果不知道還剩多少能用,對於研究深淵的召喚術士們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
“這個不是猜想,是現實。由法師德爾塔·范特西帶領的項目組證實。相關的證據我之後會命人放在地下圖書館的公示處,想要質疑的人可以自己去看看,現實會反駁他們的。”紅髮的索菲亞·寇列斯特依舊威嚴,只是內心感到一陣煩躁,她和克萊麥·巴爾現在勉強算和好了,但不代表她可以原諒罪魁禍首,就算關係再好也不行——至少讓她出個氣再原諒。
然而赫默·克麗絲卻早就跑了,還有那個小幫兇!自己現在還得幫他說話!
皮娜科力爭道:“主任,我對德爾塔·范特西這個名字有所耳聞,他似乎是一個有想法、有潛力的法師,但他還年輕,甚至都未畢業,這些想法和潛力尚沒有變現的可能,或許這種看法只是別人灌輸給他的。就像之前那個被開除的波爾家的,而且范特西法師的前導師還是叛逃的奎斯加·佩達夫.......”
“項目的題目是我臨時定下的,那時候奎斯加早就不在學院了。”索菲亞高聲打斷她:“而且沒有誰規定只有老成我們這樣才能做出成績來,第六紀元時期,年僅十一歲的天才術士胡提因牽扯叛亂被斬首的時刻,還用盡最後一絲力量證明了精神力量的能量並不直接來源於血液,而是思維。當時的反對派中有人因爲年齡質疑過他嗎?”
皮娜科沉默了一小會兒,說:“如果范特西法師也付出這麼重大的代價,我當然不會質疑他。只是這一切都來的太輕易了,我不能感受到真實。他甚至沒認真學習過深淵的知識,本身只是個半吊子的煉金術士。”
“但他的研究成果卻要後人去學習,這讓你覺得不公平?”
皮娜科沉默着不作迴應。
“你不用這麼想,他的導師畢竟赫默,在植物方面有些獨特的見解再正常不過了。而且這個成功的例子本來就有外來條件的插入,算是意外成就的好事,和范特西法師的能力無關。如果不是來自奧秘之眼的女術士用我出售的地獄火在他的實驗樓層打鬥,改變了這些深淵魔植的生存環境,流淌的岩漿恰好和之前的培養槽環境逆向模擬出深淵環境的演化,他也沒法發現這個事實,這是他自己親口承認的。”
“所以這一切只是因爲他的運氣好?”
索菲亞給予肯定:“至少大部分是這個原因。”
【居然只是因爲運氣就要讓我這樣的深淵研究者添不少麻煩,光是圖書館的文獻修改就夠忙十年的。可惡,我可不是爲了追求真理才當施法者的啊!】皮娜科想不出說什麼好,只能發泄怨氣:“他就是個混蛋!”
索菲亞欣慰地贊同道:“不錯,他就是個混蛋。”
“不過,姬芙拉蒂絲院長可能會不高興。”皮娜科回想起來姬芙拉蒂絲也是傳統的深淵研究者,就有些擔心。
“你管她幹什麼?真理的存在從來不是爲了讓人高興的。”索菲亞感到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不滿道。
這裡是鍊金科,是她的管轄範圍,除了公事,無論哪個院長也休想插手這裡的運作!
“如果她真的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是個傳統的追求真理的施法者,那麼她該爲自己拋棄了陳舊且錯誤的知識而感到高興纔是。”
皮娜科點點頭,可不管她如何神態自若,其修長的體態在索菲亞·寇列斯特那比例正常但尺寸不正常的高大軀體前還是顯得有些拘束:“我明白了,那麼我先告退了。”
“路過四十一層的時候順便幫我再訂兩箱235號礦石。”索菲亞不忘叮囑。
皮娜科看着索菲亞辦公桌上餐盤裡的礦石殘渣,嘴角抽了抽:“........是。”
..........................
經過四天的坎坷旅程,學院的代表隊終於到了第一個城市中轉站——海肯。
高聳的教堂塔樓遠遠就能看到,城市的不遠處就是森林與河流,粗糙而未經打磨的石塊壘成堅固的大橋,學院隊伍在穿過大橋時能看到有着巨大桅杆和船帆的戰船順着波濤駛向南邊,一往無前。
城市外也有許多聚集地,主要是伐木場和採炭場,也有專門的牲畜養殖場。
有專門面向工人和旅行者的旅館在聚集地的不遠處開放。但馬車並沒有停下,他們要去的是領主的城堡,那裡的條件才匹配得上他們。
衛兵沒有阻攔他們,領主幾天前就帶着軍隊向南出發了,敵人應該不會從反方向過來。
到了城堡下方的校場,車隊一停下,法師代表們就迫不及待地跳下,實在是路面坎坷,車裡的還是硬座,坐的太久腰背痠痛。
領隊的尤埃爾法師慢悠悠地從車廂下來,難得的不是醉酒狀態,就顯得比較精神。
在之前的一路上,他一直沒有清醒過,有酒就醉,沒酒就召喚酒繼續喝,他從學院租的召喚空間裡好像只擺了酒。整個人在隊伍裡沒有起到一點正面效果,就連來輔助他的助教都嫌棄他。
“他不是好人,可能會給你們添麻煩。”哈斯塔說。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他或許會做事。”德爾塔說。“他雖然之前就沒幹過正經事,但往好裡想,他還沒展現過自己的能力,我們可以抱有一點期待。你看他的氣勢也像個大人物。”
尤埃爾清醒過來後就很有大師的派頭了。衣服筆挺,雙眼有神,一舉一動都優雅起來。
他優雅地整理了衣領,
他優雅地接過隨從遞來的手杖,
他優雅地掃視了一圈代表們,
他優雅地回頭,向車伕問:“城裡有妓女嗎?”
德爾塔:“淦!”
哈斯塔:“期待沒有了。”
夢魘罕見的和哈斯塔站在同一陣線,吐槽道:“大人物的氣勢,指魏武遺風。”
被問到的車伕想回答,卻被一邊的助教瞪得說不出話來。
“尤埃爾大師,或許我們該先將精力用在關注更重要的事上。之後有什麼需求再去找執政官。”那名助教轉頭對尤埃爾勸說道。
“這種小事還要告訴海肯的執政官?你想讓每個人都知道拜垂拉法師學院的召喚大師尤埃爾在海肯招妓嗎?啊?!”尤埃爾看着清醒,說話還像是醉着。
【那你不招不就好了嗎?!】助教眉毛幾乎豎起來:“你當然有招妓的權力,但城堡可是當地領主的,他的執政官是可以拒絕你的無理要求的。”
執政官通常是領主的直系親屬來擔任,是兄弟姐妹這樣的關係。城堡裡掛着的先祖畫像也是他們的先祖,讓一個陌生的糟老頭子在這種莊重的場合幹荒唐事,想想也不可能——哪怕他們自己幹過。
尤埃爾通情達理極了:“那我就去睡旅館。”
“你是領隊,不能和隊伍分開!”助教咬牙切齒地強調。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就不招了。”老頭的表情只像是講了一個失敗的笑話,沒有一點羞恥。
【你本來就不該這麼幹,怎麼搞得還像做出了重要的讓步一樣!】
一個衛兵從城堡的外懸樓梯上跑下來:“翰納什大人同意讓你們進去了。”
他說話的時候有些遲疑,眼前烏壓壓一百多號人,比城堡裡的守衛還多。領主帶兵出征,領地正是一片空虛,也不知道執政官大人爲什麼會允許這些人進入城堡。聽說他們都是施法者,如果鬧事,領地裡的守備力量可沒法阻止他們。
“一會兒我要吃到飽。”車廂邊,安佩羅姆掄動法杖,下定決心道,幾個聽到的法師都是讚許地點頭。
之前雖然也經過了幾個村落,但久不履塵世的法師們沒有意識外界的變化——他們有錢,但村莊卻提供不出足夠份額的食物。
法師再怎麼身份高貴、魔法高深,卻也不能憑空變出食物來,於是他們都餓到現在,助教們甚至鼓勵他們去打獵滿足自需,但年輕人們能用法術打到的只有兔子,這本身也沒什麼肉,還要再減去法術破壞而導致不能食用的部位......
吃肉補充的營養還不如打兔子消耗的營養多。
先前他們還打算讓具備精靈血脈的德爾塔·范特西發揮一下自然親和的能力,誘騙些中型野獸過來狩獵,結果不知道那些動物感知到了什麼,見到德爾塔後逃得更快了。
書中關於精靈血脈神奇功效的記載果然有一部分誇大,不能完全相信。
“醒醒,這裡只是個伯爵領,他們也拿不出足夠食物的。”迪亞哥並不認爲他們能得償所願。
“怎麼會?不是說伯爵一個月至少要開四次宴會,一次宴請四五十人食物還有盈餘的嗎?”安佩羅姆不太相信。
“那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就算現在也是這個規格,那也不關南境的事。”阿列克謝常常在外面跑,瞭解得比他們多一些。“男人都去打仗了,種地的人就少了,另外還有人放棄了正當的謀生手段加入盜賊和僱傭兵的陣營,再這樣下去,麪包都要比肉貴了。”
迪亞哥唏噓道:“我以前上歷史課時,聽到軍隊因爲要回家收麥子而折返,心裡只覺得可笑,還以爲是懦弱的領主要爲了自己的臨陣逃跑做掩護。現在看來,這其實也是深刻道理在其中的。”
“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德爾塔對這一點有相當充足的體會。
其他人也是長吁短嘆。
“一會兒請務必帶上我。”阿列克謝請求到,儘管想不到自己有得罪過誰,但他還是認爲是有人想要殺自己,所以自己治療血脈病的藥物纔會被偷走。
貝克安慰他:“你放心好了,尤埃爾大師現在清醒着,如果有人想殺你,也不會選擇這段時間動手。”
“我不放心的就是他啊,沒腦子的人也不會相信他會有庇護學生的能力,助教也不會管這種連仇敵是誰都搞不清楚的報案。”阿列克謝根本笑不出來,他好久沒這麼難受過了。
學院內部對維護榮譽和學術爭執之外因私人原因引發的決鬥是禁止的,但在外就管不住了。明明恨對方恨得要死,但在學院就是不能動手。往往一點小小的不滿在長久壓抑之下逐漸醞釀,一旦外出就完全爆發出來。時間長到被殺的人可能都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了。
學院法師的自相殘殺率一直是各個魔法組織中首屈一指的高度,不然以他們的人數優勢,早就可以獲得比現在更高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