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迪索恩平均氣溫也在零度以下,但德爾塔已經渾然不覺。雖然因爲身體屬性,他不能施展溫度改變的法術,但與夢魘的融合不只是精神和靈體上的變化,身體也比過去強壯,體溫升高到能夠抵抗嚴寒的程度。
只是他偶爾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環境,逐漸停止了申請驅寒藥劑。
現在的枯燥生活對於他來說並不是難以忍受,這意味着規律和穩定,而且也如同口鼻間的氣息讓他熟悉,感到安心。
他主要且僅有的掛慮還是拜垂拉法師學院的伙食問題,除了過節或者什麼特殊時期,這裡的肉食只有醃肉和鹹魚,他雖然自己很少吃,但同屆這些生長階段的年輕人卻是來者不拒,長此以往帶着的味道濃郁,在人羣密集處給德爾塔帶來了很多困擾,進盥洗室前也要練閉氣的功夫,肺活量大有長進,若要再努力精進,那唯有“久居鮑魚之肆而不知其臭”的境界了。
自他和賽歐思的滅門案再無關係後,連着五天都在全心全意投入自己的工作,一切都井井有條地發展着。
說來也怪,他所培養的四種魔化植物中,食人樹、倒地藤、臭顎相繼開花,幾乎已經算是項目完結了,有的芳香誘人,有的綺麗多姿,有的又大又臭......而最先鼓起花苞的深淵仙人掌卻遲遲不動,只是海蔘般的軀體上不斷生出花苞卻又不開,不知道是什麼狀況。
德爾塔已經在這幾天後悔自己的作弊行爲了,他就不該把深淵仙人掌或者說【尖刺血護腕】塞進來,這種未知的變化實在是聞所未聞。
現在整個項目就等它們開花收尾了,工作到了最悠閒的時候,德爾塔不用靈法術都能獨立完成這些工作了,這也讓其他幾位法師鬆了口氣。
眼下的時間是下午五點,但北方天黑的早,如果不開魔法燈,四周就會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德爾塔心不在焉地打開自己從圖書館借來的《草藥學》學習最基本的醫療技術,另幾個法師又開始無止境地閒聊。
工作變少後,他們對下班時間這種事就不太敏感了,更喜歡留晚了多聊聊天,每天的冥想時間也是瘋狂摸魚。
鬆卡斯今天格外興奮,嘴皮子比平時利索了好幾倍,滿面紅光,看得出忍了很久了:“就在中午,我的一位好朋友回到學院了,他之前去金苟負責間諜工作,見到了很多機密,喝酒的時候和我說了幾個。”
“你還飲酒了?難怪一身酒氣。”福特里爾詫異道,“我之前還以爲你去酒精蒸餾處參觀過了,飲酒可是爲違反了學院的規定啊。”
“范特西主管說過,非常情況非常對待,而且很多人都喝了,大法師帶頭的,一共喝了十五瓶黑荊棘蜜酒,這是爲勇士慶功,和平時不一樣。”鬆卡斯扯出德爾塔的話辯解,然後繼續道:“那些金苟施法者的環境可真叫人可憐。”
“那兒發生了什麼?”其他兩位法師問。
這是對異國同行的關切,或是準備幸災樂禍的啓句。
“卡勒度拉的教會影響力在金苟境內更快地擴散了,他們的好幾個大主教來到金苟帶領信民們舉行了被稱之爲【聖事】的遊行,感化了不少愚民,還把卡勒度拉那邊反巫的風氣帶了過去,金苟王室卻沒有出面爲施法者們提供支持性的表態,現在那邊幾個魔法組織人心惶惶,生怕第二次魔能濃度衰竭期的災難又要到來。”
說到這裡,鬆卡斯搖頭爲這個不公的世道嘆息,只是他的表明精神狀態過於昂揚,就顯得這個情緒有些虛僞。
“真是荒唐!”歐力安表態道,隔壁同行的不幸遭遇雖然和學院無關,但讓他感到警惕:“他們雖然水平不怎麼樣,但也在戰爭中給我們製造了不少麻煩,金苟的貴族就是這麼對待功臣的?”
福特里爾則有些自豪:“在我們國家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魔法的道路在這片土地上就不曾斷絕過。”
“可不是。”歐力安贊同道:“學院的先進性就在於不去重複別人的錯誤,這種現象只要有萌芽的跡象就會被我們掐滅。”
鬆卡斯眼睛轉了轉,筆挺的制式長袍也不能讓他此刻的形象顯得端莊:“你們不會以爲這就是大事了吧?”
“難道還有什麼比施法者地位下降更大的事了?”福特里爾擡了擡眉毛。
“那倒是沒有,不過卻也相差無幾。”鬆卡斯聲音放低,眼睛卻看着德爾塔這邊,渾身散發着渴望得到關注的氣味。
德爾塔感受到了他的情緒,非常配合地挪了挪凳子靠過去一點,雖然還捧着書,眼神卻好似不經意地瞥過去一瞬,好似在偷聽——雖然他之前就在這麼幹,好奇心有時候真的很累人。
鬆卡斯發現了德爾塔刻意的動作,虛榮心得到了滿足,這纔開口道:“金苟的安德莉亞女王和她的侍衛隊全體,”他在念到【全體】這個詞時咬字非常重,而且還重複了一遍:“和他們全體都有着過分私密的關係,而且這件事不知道誰傳了出去,還被她的丈夫泰寧侯爵知道了。”
“嘶——”
福特里爾和歐力安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氣,德爾塔則在心裡倒吸一口冷氣:“無盡奧秘啊!她有六十歲了吧!”
“六十歲算什麼。”鬆卡斯非常不屑:“安德莉亞女王本人是血脈大騎士,永葆青春,九十歲也能生育,只是她的丈夫要心焦了,不清楚自己和她的孩子中有哪些真的是自己的孩子,這對王位繼承的考慮可是非常不利啊。”
“後續呢?”
德爾塔的心裡也隨着他們兩個在問這一句,同時還有對自己的吐槽:
【奇怪的知識增加了。】
“泰寧侯爵當然不會不在意這種事,他也是實權貴族,現在整個圈子都知道了這件事。侍衛隊的全員都被女王和他秘密處死了,雖然這在金苟已經不是秘密了。”鬆卡斯談起這個口齒伶俐:“現在外人們都在關注他們是會怎樣處理這樁醜聞。如果泰寧侯爵選擇和妻子和解,那麼醜聞的最高峰就止於此了。如果他打算藉助道德上的優勢拉攏一批貴族反對他的妻子,要她離開王座,那麼事情可就鬧大了。”
【震天動地啊。】德爾塔想:【說不定我在這個世界又要見識到一場世界大戰的開端了。】
如果這位綠帽俠選擇原諒,那麼大概率迪索恩和金苟兩國的關係不變。如果泰寧侯爵能短時間迫使安德莉亞女王退位,那麼國內的政治變動和兌現拉攏貴族時許下的諾言可能會讓新國王應接不暇,對外主動向迪索恩提出和談。
再過分一點,泰寧侯爵要對抗他的妻子,而安德莉亞女王又不打算束手待斃,那麼僵持之下金苟內戰,國家分裂。處於北方和南方的迪索恩、路奈恩兩國肯定不會放棄這個好機會,畢竟這邊還在交戰狀態呢。
一場出軌影響世界局勢,真是夠荒誕的。
“你上一世好像就是死於世界大戰的開端,這次可得祈禱別打仗了。”哈斯塔提醒他:“不然連逢兩場世界大戰,可以喜提【紅雙喜】稱號了。”
“聽起來還是種另類的幸運呢,權當是豐富人生履歷了。”德爾塔苦中作樂。
另一邊,福特里爾和歐力安都處於極度震驚的情緒態,他們這些“本地人”感受到的比德爾塔這個異界人更深刻,畢竟他們這輩子只生活在一個世界。
良久,歐力安從震驚中恢復,大笑出聲:“哈哈哈....她是怎麼想到做出這種蠢事的?無盡奧秘啊!一整個侍衛隊!哈哈哈哈.......”
福特里爾的表情也是難以言喻:“我只聽說過男性的國王會因爲美貌的情人而在國家層面釀成災難的苦酒,沒有想到連女王也......”
“或許那個侍衛隊裡也都是美人吧!哈哈哈哈.......”歐力安笑個不停。
等他笑夠了,又問鬆卡斯:“你的朋友還說了什麼消息?”
鬆卡斯對他們之前的反應非常滿意,所以談興也就比較高:“有些機密也並不有趣,或者我不能說,還有些以我的信用等級也聽不到,這裡也就只有一個能講,還比較下流。”
歐力安言辭堅定:“我想聽!”
福特里爾就比較矜持,他只是沒有表示反對,眼睛卻牢牢地盯住鬆卡斯。
德爾塔舉起書,遮住自己的臉,假裝在全神貫注地看書。
鬆卡斯心領神會,帶着神秘的笑容開口:“你們知道金苟那邊的馬場行業吧,關於他們的馬匹數量情況?”
“不太清楚,不過他們總是不缺好馬,每次打仗總是死好幾百匹馬,隔兩三個月又是好幾百匹,好像殺不完似的。”福特里爾回憶道。
迪索恩王國多是山嶺地形,又是本地貴族坐鎮制度,過去很少需要軍隊長途移動,戰士們身強體壯,不需要馬匹起載物作用,所以馬場行業也就不怎麼發達,還是這幾年更北邊的郡領有軍隊要運物資和戰士過來,馬場行業纔得到發展,但還是比不上在這方面發展幾百上千年的金苟。
“就是這個。”鬆卡斯的笑容越來越微妙了:“我的朋友混到一個比較高端的馬場裡去,才發現他們的秘密。他們給種馬做這個,用人手!”
他用左手比了個圓圈,將右手食指伸進去,左右橫動:“就像擠牛奶一樣,然後把擠出來的這些用漏斗給母馬灌進去,據說這樣,它們的懷孕概率就會上升。”
【人工授精嘛。】德爾塔想。
其餘兩位法師俱是歎爲觀止的表情,只是歐力安其實在心底還有些微小的不滿,這種下流程度沒有達到他的預期,或者說,他更想聽人類相關的......
“那些南方佬還總說我們野蠻呢,呵!這就是他們的文明行爲。”鬆卡斯嗤之以鼻:“也不知道第一個想到這種辦法的人腦子裡在想什麼。”
德爾塔:“......”
【你腦子裡在想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