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爾塔·范特西過去一直以爲,這個世界和他出身的科技世界只相差了一個魔能粒子,其他構成還是基本相同的,屬於自然演化。
但異位面的存在跳出來瘋狂打他的臉。
這玩意兒絕不是自然現象之一。
在法師的教育課本里這樣描述不同的異位面:它們浮游於世界之壁外,就像是一團團小氣泡圍住大氣泡,又像是繞着行星旋轉的衛星。
星象法師們認定星辰是物質的,而異位面屬於神秘虛幻到物質的過渡區,在另一維度拱衛着現實位面,並且擁有兩種形態。
異位面無處不在,但若沒有開啓它們的方法,即使近在咫尺也無法穿越其中,它們是獨立於現實位面之外的世界。
這個解釋聽起來還是很合理的,今天之前,他還相信着這個說法。
但剛剛,他在仰望天空時,終於意識到不對。
異位面不是主物質世界,它是有大小的!
他所處的三號種植園位面的邊界他雖然沒見過,但也在書本的記載中瞭解到是確實存在的,並且根據古代法師的測量,異位面的高度是有極限的,不可能裝得下一個太陽。
那麼異位面中的“白天”到底是怎麼出現的?
那些光線可以清楚地看到是從天上的雲霧般的存在中降下,光源是從“氣泡”之外出現的嗎?如果異位面是氣泡,那麼作爲大氣泡的主物質位面爲何在天上就有一整片星空,可以確定星星的存在,而且還有隕石掉下來?
如果說異位面是成長中的世界胚胎,那就更可笑了。
爲什麼這個世界擁有與主物質位面相同的氧氣含量,土壤成分也基本一致?
世界又不具備相同的生物性,長的一模一樣是不可能的,何況隨着發展不同,環境氣候更是千變萬化,絕不會過於雷同。
一個世界是冰河期,另一個世界演化到全球酷熱生靈死絕也是正常的事。
可除了單純的元素界,每一個異位面都是和主物質位面別無二致,着這就不得不讓人細思極恐了.....
德爾塔仔細回想,好像與主物質位面,也就是現實位面差異最大的異位面——深淵,即使硫磺毒火遍地,還有窮兇極惡的惡魔成羣。但只要不自尋死路前往極端危險區域招惹高智慧,能夠操使毒氣的惡魔,大部分地區的空氣似乎也是可以直接供人類呼吸的。
這絕對不正常,讓他聯想到更多。
“哈斯塔,”德爾塔喚醒一直在精神世界整理資料的另一位。
“什麼事?”
“你說這個世界上會不會真的有所謂的創世神?”
“你把我叫起來就是爲了這個?”哈斯塔如果有身體,此刻絕對在伸懶腰。他語氣懶散:“我們不是很早就不再糾結這個了嗎?真正的神纔不會在乎我們這些孱弱的造物呢。”
“我只是在想我原本的世界和這裡的聯繫,”德爾塔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他,然後憂心忡忡道,“我出身的世界是在這些位面的羣落之中嗎?兩個世界的相似度太高了,就像鱈魚和油魚的區別一樣,而且這個世界的魔能粒子濃度已經衰退了兩次,如果再有第三次......”
再有第三次,即使魔網還能傳輸魔能,也不足以再支持傳送陣運作了,主物質位面與異位面的通道將徹底斷絕.......
“這什麼也證明不了,”哈斯塔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少有的嚴肅:“別想這些有的沒的,這離我們太遠,想出來也解決不了問題,反而給自己添膈應。”
德爾塔悶悶地點頭,算是認可他的意見。
【必須得極快進度了。】他心想。
...................
迪索恩北境,雪松鎮。
夜晚,一支隊伍在向圍牆前駐守的衛兵出示信物後進入雪松鎮。
爲首的三個人中一個穿披法袍,琳琅的符咒配飾從頭頂武裝到鞋子;另一個神色焦躁,灰色的法衣和頭頂的桂冠顯示他是一位助理主教,剩下一個是全身覆着盔甲,柄上鑲嵌着寶石的長劍別在腰間。
隊伍中的職業者也分爲三種,他們大概有七十個人,普遍身材比正常的北地人還要高壯,騎士首領麾下的武裝者披着黑色的長斗篷,底下露出的是灰色的甲冑和腰間露出的劍柄,沉默但自信。主教手下的牧師和教會騎士則配着聖典和鐵權杖,神色堅定虔誠。
法師們人數最多,佔了隊伍的一半,他們雖然戴着面具,但看得出他們比誰都激動,亢奮的味道幾乎能讓人嗅出來。一張通體漆黑的巨大盾牌被他們中的幾個擡着,看不出是什麼材質。
隊伍中所有人的步伐急促卻穩健有力,幾乎能想象到富有節奏感的運動就是沒有一點聲響發出,好像一隊幽靈在行軍。
在錯落的建築物間行走時,無論是直行還是變向都沒有絲毫遲疑,似乎他們在沒有進鎮子前目的地就已明確。
繞過一處拐角,他們停在雪松鎮唯一的旅店前。
旅店有三層,全木製的建築結構,燈火的光芒從打開的推窗裡散出,照亮外面的雪地和隊伍,還有些斷斷續續的男聲在裡面唱歌。
沒有任何語言的知會,武裝者們圍住旅店。
一個喝醉了酒的男人正在外邊撒尿,看見他們時眼睛瞪大了,張嘴要叫。就有一個騎士脫離隊伍快步衝過去,在他發聲前將他擊暈,拖到一邊。
幾位法師將漆黑的大盾豎直,尖銳的底部插進積雪,用來防禦的一面對準旅店,經過六七秒的調試,無形的波動以此爲基點錐形散開,立場將前方兩百碼的地區都包裹起來。
三個首領們這才鬆了一口氣,其中的法師走上前,推開了旅館的門,主教在外面留下,騎士首領緊隨其後。
“佩達夫閣下,請隨我們回去接受調查。”法師首領沒有看見一樓有自己要找的人,於是高聲喊道,希望藏在這棟建築某處的人可以自己走出來。
旅館一樓圍在室內篝火前的酒客們放下酒杯,詫異地看着這幾個看起來就很有錢的傢伙。只穿着背心的男舞者停住身形,吟遊詩人也不唱了,安靜地起身行注目禮。本分的面孔下,心底猜測他們在找誰。
騎士首領和主教都在旁邊等着,
半晌,在木樓梯咯吱咯吱的響動中,一個老人拄着一根長杖慢搖搖地走了下來,穿着迪索恩非常常見的男子裝束,一種名爲述木魯的半身皮襖,是牧羊人和小商人最愛穿的衣服。老人並不蓄鬚,看起來就年輕些,他的眼神也有着不符合年齡的敏銳,但也似乎有些疲憊。
“你們在找我?”老人問道。
酒客們都認識他,半個月前這個老人住進了旅館,很少主動和別人交流,平時吃喝與他們沒什麼兩樣,就是每天會買好幾磅生肉帶進房裡,不知道在做什麼。
這麼多肉他自己肯定吃不完,房間卻從未傳出腐臭味,更沒有多餘的肉被送走。
不是沒有人盯上這個打扮樸素卻有錢天天買肉的傢伙,畢竟他看起來沒什麼背景,也不像是有反抗能力的。但是這些盜賊摸進他房間後再也不出現了,也沒有屍體出現。而老人露面的時間裡也是一臉平靜,好像不知道有這種事發生。
有人說他是居於世外的黑巫師,有人說他飼養着透明的怪獸,種種猜想不一而足,都儘量體現他的不一般。
現在有三位看起來就是大人物的存在來找他,更加滿足了酒客們幻想需求。
不過他們看不了熱鬧了,幾個騎士從外面進來把他們往外趕,閃閃的利刃讓他們被酒精麻痹的大腦迅速冷靜下來。就連身材宛如酒桶的旅館老闆也被迫從自己的地盤離開。
“是的,我們在找曾在拜垂拉法師學院任職的上位法師,受陛下冊封大法師頭銜的奎斯加·佩達夫。”法師首領強調道。
奎斯加——德爾塔·范特西的前任導師微微點頭,眼神卻好像看向未知的世界,答非所問道:“既然你們找到了我,那它也快了。”
“佩達夫閣下,請隨我們回去。”
“到哪兒去?”
“布里梅達審判所,還有其他大師在那裡等您。近幾年您一直在鄉野間旅行,可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場可怖的襲擊事件發生了,我們需要您提供證詞,並參與到行兇者的審訊中。”
布里梅達審判所是大人物們犯下重罪時的歸宿,有時還會關押一些非人的犯罪者,比如吸血鬼......
“..........”良久的無言之後,奎斯加才發聲:“以什麼樣的罪名帶我回去?”
“只是需要您配合調查而已,閣下。”法師首領驚訝於老者的敏銳,但臉上的笑容依然真摯。
【該說不愧是靈性學派的創始人嗎?明明有掩蓋自己的靈性,卻也瞞不過他。】
“只是來請我加入調查需要讓劍吻灣法師公會的處刑人坎米盧·瓦林科姆和鎮守騎士龍格爾·圖烏合出動嗎?”奎斯加看向他身邊的騎士首領。
頭臉完全隱藏在蛙嘴盔裡的高大騎士身體動了動,似乎沒想到自己打扮成這樣還能被認出。
坎米盧·瓦林科姆也很意外,對方能認出自己是有可能的,但龍格爾大騎士是去年年末在北境冰原晉升的大騎士,而且作爲鎮守騎士,信息被完全封鎖。對方的消息如此靈通是他想象不到的。
【看來這次行動結束,圖烏合要回去抓內鬼了。】
不過既然被識破了就索性乾脆點,他們這次爲了捕捉一位上位法師做足了準備。
爲了找到奎斯加,六名星象專家時刻占卜他的行動路線,並且防止奎斯加的反占卜。主教和牧師們也請神祇降下賜福,務必使隊伍中的所有人不至於被奎斯加的詛咒遠程謀害。實在要面對交戰時,他們不僅有一位大騎士做前鋒,還有珍貴的禁魔半神器配置,剩餘人全是中級職業者裡的精銳。
坎米盧甚至覺得這有些過分了,據情報顯示,這個大法師並不擅長戰鬥,往往戰鬥的對象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就這樣還是勝六負四的比例。最後一次終於迎戰高級刺客,結果被人刺穿肺部,失去了大部分施法能力,全靠血脈激活和資源堆疊才晉升成上位法師。
“沒想到閣下離開學院後還有自己的信息來源。”坎米盧一頓法杖,“您在過去的兩年裡涉嫌謀殺一整個領地教區的神職人員,私通黑暗生物,在與拜垂拉法師學院的契約中違約,背叛施法者公約,私自介入戰爭,以及可能存在的叛國罪。經審判所調查,其中至少有一項得到確認。”
奎斯加搖頭:“可笑。”
隨後他又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你一定有手令吧。”
追捕一名大法師可不是小事,關係到的人太多,需要多方勢力的認可,不然沿途補給和武力調動都不是易事,領主們很反感不屬於自己的職業者軍隊闖入領地。
“是的,在這裡。”坎米盧爲他展示手令,上面有八個簽名,每一個都是國內響噹噹的大人物。從上面數第一個就是拜垂拉法師學院院長普拉肯特的簽名,其次是劍吻灣法師公會會長、河谷領袖、觀星塔首席、奧秘之眼的右眼先驅、南方總教區的月神大主教、夢神大主教,還有軍方寒脊山禁獄獄長的簽名。
“您意下如何?”他笑盈盈地問。
奎斯加表明態度:“我是不會和你們走的。”
“好吧。”坎米盧拍了拍手,好讓門外的人聽到,“伯伊切先生,你可以進來了。”
“這個名字,難道是...”奎斯加握住長杖的手又用力了幾分。
一個戴着面具的法師進來了,是一個黑瘦的青年,法師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奎斯加無比熟悉的一張臉,他曾經的學生伯伊切·海諾。
伯伊切看着自己的導師,臉色在畏懼中又帶着興奮,好像自己在這時終於擊敗了權威一樣,但又怕權威最後會報復自己。
坎米盧爲奎斯加介紹道:“伯伊切先生爲我們提供了您與黑暗種族的書信往來,雖然並非是前年入侵我國的吸血鬼,但也是有利的罪證。出於對您的敬仰,也不希望自己的導師誤入歧途,他才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既然要動手,一定要在各方面給予打擊,全面地削弱對方狀態,最好讓對手在戰鬥中也心緒不寧,發揮失常,這樣取勝的把握就會大大提高。這是坎米盧征戰多年的經驗之談。
奎斯加看着自己的學生顫抖的瞳孔,這雙眼睛正極力地注視着自己,裡面充滿狂熱和些許恐懼,唯獨沒有後悔的情緒。
老人沒有表現的不敢置信或者暴怒,反而彷彿放下了重擔,手也鬆了幾分:“算了,反正我也不對你抱有多少期待。”
這回換伯伊切的臉漲紅了,這否定評價比奎斯加現在爆發精神力弄死他還叫他難受。
眼看心理戰術不管用,坎米盧也就不理伯伊切的感受了,繼續道:“您畢竟是大法師,即使犯了罪也不能和普通人相提並論......”
“你在撒謊。”奎斯加冷冷地打斷他。
再一次被揭穿讓坎米盧有些難堪,教會的一個分教區被奎斯加殺光,殘留的靈性都被清除,如果不是經過那裡且有能力那麼做的只有奎斯加一人,其他人可能還想不到會是他做的。
教會爲此幾乎要和施法者們開戰了,國內的各大施法者組織已經決定將奎斯加處死緩和與教會的關係,反正這個大法師因爲暗傷已經活不久了,不足以提供太多助力,施法者內部也有人對他不滿,同時奎斯加的死還能帶走一些“未解之謎”,這會讓很多人高興。
奎斯加必須被帶回布里梅達審判所處死!
“我是否在撒謊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態度。我們這次特意攜帶了半神器‘不摧之牆’,這一片區域的魔能已經完全惰化了,誰都無法藉助魔能施法。用靈性施展的詛咒法術可以用祈福術抵消大部分效果,純粹的精神力固然強大,但在大騎士的猛烈攻勢面前,又能堅持多久呢?何況您也不擅長戰鬥。如果現在束手就擒,我們至少會盡力恢復您的名譽。”坎米盧神情悠然,彷彿抓住對方是不費力的,但實則一直保持警惕。
就算不能施法,一位上位法師單用精神力爆發就能在臨死前帶走好幾個中位職業者。
伯伊切惡狠狠地看着自己的導師,期盼奎斯加動手反抗,然後在龍格爾大騎士的劍下死去。
心靈高塔的成立是他曾經晉升地位的唯一指望,奎斯加不是一個會庇護學生的人,教導學生對他而言只是一項工作,少有人入他法眼。
伯伊切作爲大法師的學生,卻從來沒有憑此得過好處。但一旦心靈高塔成立,缺乏人手的高塔裡必然會給予他一個講師的席位,不需要和其他人競爭。當時他是滿心喜悅的。
結果高塔出了意外,被讓給了星象科,而奎斯加竟不爭取,而是選擇放棄了學院的一切關係外出了,讓失去了領袖的靈性學派一團亂,也打亂了伯伊切的生活。
他不能忍,
奎斯加對坎米盧的勸說充耳不聞,而是開始脫去身上的衣服。
這實在算不上雅觀,所以其他幾個人都是皺着眉頭。
“你在做什麼?”坎米盧沉着臉,他懷疑這個大法師有些瘋癲了,不然也做不出摧毀月神教會一個分教區的事情。
“你們對我又瞭解多少呢?不擅長施法戰鬥、短命、死腦筋......”奎斯加把自己的衣物用精神力疊好向後一拋,一隻巨大黑貓從不知哪裡竄出來帶走了它們。
坎米盧和龍格爾都嚇了一跳,這隻魔獸如果奇襲一定難以防備,奎斯加卻用它做這種事。
果然是瘋的。
“人們都以爲我命不久矣,實則我早就治癒了傷勢。雖然在正統的魔能施法者道路上,我比不上任何同境界的法師,但結合靈性與血脈的力量,也少有人是我的對手!”奎斯加的身軀開始呈現巨大化,金色的毛髮從皮膚下向外生長。
龍格爾·圖烏合意識到不對,揮動大劍向他發動斬擊,劍刃卻被老者單手握住,只切開了半邊手掌,而且隨着血肉的快速增生,劍刃還被從傷口處頂了出去。
“見識一下吧,黃金比蒙血脈與德魯伊的結合!”
奎斯加的身形不斷膨脹,頭頂撞破天花板,幾乎有兩層樓那麼高,臉孔似熊非熊,似貓非貓,完全脫離了人類的形態,手腳都變成寬厚帶有利爪的掌,俯視着屋內的人,只是一揮爪,連運動的軌跡都看不清,大騎士龍格爾就被拍飛出去,撞破了牆壁落在雪地裡,生死不知。
伯伊切楞在原地,他從來沒見過導師這副模樣,心中泛起了後悔。
坎米盧踢開大門,招呼騎士和神職人員們衝進來與轉變獸體的奎斯加戰鬥。
伯伊切還來不及逃跑,巨大的利爪就將他抓起。
“導師,請放過我吧!我不知道他們要殺你啊!是院長讓我作證的!”他看着完全獸化的導師慌張地祈求憐憫。
奎斯加彷彿在變化成這副形態後就逐漸失去了理智和人類的情感,那對獸瞳轉動,似乎只是在判斷伯伊切的語言是否有什麼價值。它晃了晃腦袋,發現完全聽不懂,於是腦海裡只剩下對於殺戮的渴望。
利爪握攏,碎肉和血液漏了下來,
名爲伯伊切的生命在此處消亡。
隨着大門敞開,裡面的光景顯露出來,在外看守半神器“不摧之牆”的法師們沒有絲毫猶豫,解除了半神器的禁魔效果。
既然對手已經全然不靠魔能施法,那麼這件半神器也就無用了,不如解除效果,還能讓施法者們全力戰鬥。
坎米盧和主教立刻帶頭進攻。
趴在雪地中的龍格爾也重新站起來,揮舞雙手巨劍衝向奎斯加。
隨着戰鬥的繼續,大火點燃了木質結構的旅館,照亮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