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樹葉夾在在手中吹響,這往往是孩子們不值一提的遊戲,但從森林裡走出的木精靈和林精們,卻可以單憑一片樹葉,吹奏出音質單一卻旋律悠揚的曲調。
夜風清涼,月色皎潔,悠揚的樂聲迴盪在微風中,嫋嫋的餘音在森林裡遠遠的傳向四周,伴隨着時斷時續的蟲鳴聲,爲夜色下的森林平添了幾分寂靜。
林精側臥在森林神殿的一棟建築頂部,幾碟森林中常見的水果擺在一旁,水果顯然是新摘下來的,上面還掛着翠綠的嫩葉,嫩葉上水跡未乾,一滴滴水珠在月光下頗爲可愛。
也許對於大多數神殿而言,爬上屋頂是很無禮的行爲,這意味着妄圖把神靈踩在腳下,但是對於立體化的森林神殿來說,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屋頂本身也是立體化神殿的一部分,你的屋頂也許就是我的地面,大家早就習以爲常了。
修爾靠在林精的腹部,耳中聽着難得聽到的林中小調,手中多齒的梳子慢慢的梳理着莫瑞婭鹿身上柔軟的絨毛。黃褐色和白色相間的絨毛短短的,軟軟的,摸上去很有手感,絨毛帶着森林中特有的植物清香,淡淡的似乎若有若無,卻又始終揮之不去,讓人難以忽略。
夜色已深,林中陷入了黑暗,森林之城裡的燈火相繼熄滅,無論發生了什麼,無論即將發生什麼,明天的生活還是要繼續,對任何一個種族來說都是如此,身在森林彷彿獨立於文明世界之外的林中居民也不例外。就連森林神殿裡,燈光都已經黯淡,雖然修爾的到來,以及白天那股熟悉的神聖氣息降臨後直到不久前才散去,讓大多數高階聖職者都預感到即將有大事發生,但大家還是沒有違背神靈的意願,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正常作息,只是有意避開了修爾的臨時客房,即便遇到了,也沒什麼交流,最多隻是默默的點頭致意。
修爾打了個哈欠,拿起身旁盤子裡的一顆不知名果實,揪下嫩葉擡手塞進林精的嘴裡,吹奏被打斷的莫瑞婭笑眯眯的發出呦呦的鹿鳴,在吃下嫩葉的同時,似乎還順勢舔了舔手指。
“你還不打算去睡嗎?明天可就要出發了。”修爾坐起身伸了個懶腰,長長的出了口氣,“這次與神同行,理論上的確比較安全,但畢竟是要深入大裂隙,會遇到什麼誰也說不好,還是早點休息養好精神吧,否則,真出了問題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呦呦呦,是這樣嗎?”林精眨了眨眼,歪着頭無辜的說道,“但是,我睡不着啊。”
“嗯?”
“每次出發前一天的晚上,我都睡不着怎麼辦,呦呦,整夜整夜瞪着眼睛,腦子裡下意識的反覆梳理我的計劃,不斷模擬任務中可能遇到的困難,還要揣摩同伴的心思,設計如何應對他們提出的問題,有時候想着想着一擡頭,發現天色已經泛白了,呦呦呦,真的好累。”淡綠色的指甲在修爾的臉上戳了戳,林精做出非常苦惱的表情,“而且第二天,還要用神術解決掉眼睛裡的血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和大家一起行動,咦,真奇怪,我爲什麼能用神術解決問題呢?”
“嘖,你這傢伙……”修爾只能苦笑,毫無疑問,林精形容的當然不是自己,而是修爾的習慣,正如莫瑞婭所言,每到重要的行動之前,修爾都會重複同樣的經歷,這個習慣在故鄉時就已經固化了,來到帕瓦帝加也沒有任何改變,沒想到裝的再怎麼正常,最後還是沒有瞞過林精的眼睛。
“當然,我可是獵人,眼睛就是我的武器。”調皮的皺了皺鼻子,莫瑞婭挪了挪位置,和修爾靠在一起,“你心裡的顧慮太多,計劃也太多,最主要的,其實你還是在害怕,對嗎?”
輕輕嘆了口氣,修爾沒有開口,只是仰起頭,看着夜幕中暗月應該在的位置。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不害怕,那裡可是大裂隙,是扭曲虛空中最神秘的未知區域。未知是一切恐懼的根源,是最可怕的東西,即便意志再怎麼堅定的存在,也不可能對此無動於衷,相信一千年前,森林女神阿尼卡在自我分裂進入大裂隙的前夜,也不可能若無其事,就連神靈都是如此,何況修爾只是區區一介凡人了。
只是單純的恐懼未知,這是智慧生物本能的反應,不是怕死,也不是放心不下,實際上,現在的修爾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
就算自己和阿尼卡的半身一樣,永遠迷失在裂隙深處,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在這次趕赴森林神殿之前,他就被露娜夢中召喚到暗月之上,進行過一次詳談,就是這次詳談,修爾已經安排好了後續所有的計劃,他有着最後的手段,即便所有神靈的努力都失敗,也能保住帕瓦帝加文明,至少在理論上可以保住。至於故鄉的世界,相信自己就算再也回不來了,露娜也會按照自己留下來的計劃盡力尋找,不需要他再多費心思,因此……
“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呦呦,總覺得你說出了很危險的宣言呢。”莫瑞婭用詭異的眼神盯着修爾,“你現在說這種話,確定不是想和我一起在大裂隙裡殉情嗎?”
“咳咳。”乾咳幾聲化解了尷尬,修爾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沒你想象的那麼緊張,雖然的確睡不着,但主要是在考慮另一個問題。”
“嗯?”
“你說,人爲什麼會做夢呢?”修爾重新躺下,枕着莫瑞婭的後背,用一種半夢半醒的朦朧聲調輕聲道,“在我們過去的那些夢境中,會不會也有像我們這樣的世界誕生和毀滅呢,而從夢境中醒來的時候,又發生過什麼呢?”
莫瑞婭沒有回答,她知道修爾現在並不需要回答。
“如果說,夢境代表虛幻,夢醒代表現實……”修爾突然直起腰,差點撞到莫瑞婭的鼻子,不過他沒管那麼多,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眼睛,“那麼,大裂隙又代表着什麼?也許只有弄懂這個答案,才能真正挽救帕瓦帝加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