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修爾說的,再怎麼理智的人,被人算計了一次也不會很高興的,多少都會有些不快,這也是人之常情。但一個成熟的掌權者,應該能以最快速度,分辨出誰纔是問題的關鍵,誰纔是該承擔責任的人,而這次這個人,絕不是眼前這幾位和他們背後的神靈。
正如修爾所言,大家都是受害者,並不是有什麼實實在在的損失,而是在自己都不覺得的情況下,按照別人安排好的劇本演了下去,而這個編寫劇本的人或者神靈,纔是真正的問題關鍵。
“奧蘭納大人,請問,溫蒂大人、阿尼卡大人和對面組織聯盟的大人,對你始終不肯告訴我的那件事,各自的看法一直沒有變化過吧。”
“不錯,大家都認爲自己是對的,都在堅持自己的信念。”
“呵,果然如此。”修爾若有所思的點頭道,“而且雙方各自的態度,在諸神之間,想必也不是秘密吧。”
“當然,其實從衆神殿建立開始,雙方的態度就已經確定了,諸位神靈的態度各有傾向,但以吾主和那位大人對立的最明顯,所有神靈當然都知情。”
“這就對了,呵呵。”修爾輕輕叩打着大腿,慢悠悠的說道,“如果,呵,我是說如果啊,如果某位神靈事先已經得知了那位大人想要另外拉起一個聯盟,在衆神殿裡製造事端,他認爲這樣不妥想要阻止,但自己又不好出面,這時他會怎麼做呢?”
奧蘭納沉默了,慈祥的臉有些陰沉,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自然是由吾主出面對抗。”
“直接要求?肯定不行,這就相當於他自己出面了,所以最穩妥的辦法,當然是讓溫蒂大人主動承擔起這個責任來。”修爾似笑非笑的說道,“想做到這點不難,只要讓溫蒂大人提前知道這個消息就可以了,她肯定會按照那位大人的想法去做的,問題是,他是想要阻止,而不是想誘發雙方的對抗,所以問題的關鍵,在於如何讓溫蒂大人迅速贏得這次交鋒。”
奧蘭納露出苦笑,嘆息道:“那幾位大人如果沒有一定把握,想必不會貿然組織聯盟,否則只能是自取其辱,所以想要保證吾主必勝,肯定要用一些作弊的手段了。”
“對呀,作弊的小手段,呵呵呵。”修爾的笑聲裡滿是譏誚,不知是對對方的,還是對自己的,“如果他對神靈們都非常熟悉,瞭解每一位大人的性格和行事方法,而他的侍奉者對凡世的教會也非常熟悉,知曉各個教會的具體情況,那您說,他們有沒有可能,事先推測到現在的局面呢?”
“如果是他們的話,我想不難。”奧蘭納已經知道修爾的想法了,而且她發現,自己越想,越覺得修爾的推測可能性很大。
“所以,他們提前作弊了,呵呵,真的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段。”修爾指指自己,又指指奧蘭納,“他們只是把我,介紹給了你們。”
“朱蒂……”
“地母大人……”
兩人的眼前,同時浮現出那張年過四十卻依然風韻不減的臉,浮現出那美麗到精緻的笑容,和那雙彷彿能洞徹人心的眼睛。
以及那塊如同大地般厚重的巨大岩石。
房間裡沒有人說話,連安吉拉都保持着沉默,所有人,都被修爾的想法震撼到了。
從不表態的大地之主,從不參與神殿爭端的地母教會,千萬年來,凱亞大人一直處於中立者的位置上,始終受到諸神的敬重,真的像修爾的猜想一樣,是現在這種情況的主導者嗎。
“這是真的嗎?你不會只是隨便猜的吧。”安吉拉有點難以置信,銀月的主教從小在銀月教會長大,平時沒少和地母的主教朱蒂見面接觸,在她的想象裡,地母大人應該是位像老祖母一樣慈祥又和善神靈,和藹中透出長者的智慧,而朱蒂主教在她眼裡,更是一位親切的鄰居阿姨,特別是銀月的老主教最後病重期間,朱蒂大人更是經常上門探望,對自己也照顧有加,讓年輕的安吉拉很把她們的形象,和那種躲在幕後陰謀算計的行爲聯繫起來,做那樣事的,應該是修爾這樣的形象纔對嘛,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嗯,我就是隨便猜的。”修爾聳了聳肩,一副你還真相信了的表情,滿不在乎的態度氣的安吉拉把牙齒磨了又磨,真想和那個笨蛋一樣,撲上去狠狠咬這個混蛋一口。
不過,修爾說的雖然隨意,但在場的人,卻沒人真的認爲他是隨便亂猜,安吉拉也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的確,看似只是無責任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但對於他們這種地位的人來說,證據這種東西,很多時候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即便沒有證據,但從結果反推原因,得出的結論已經很明顯了。
“我一直覺得奇怪,只是經歷過一次和大裂隙的對抗,朱蒂大人甚至沒有直接出面,更沒有和我接觸過,爲什麼會毫無理由的爲水之教會和暗月教會之間牽線,讓咱們雙方都得了不少好處。”修爾似笑非笑的說道,“教會之間,倒也不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援手,就像安吉拉,雖然咱們兩家教會的矛盾很深,你和莉莎也一見面就明爭暗鬥(誰跟這隻銀色的笨蛋明爭暗鬥啊),但如果暗月教會真處於存亡邊緣的時候,你也不會在一旁看着不予理會的(對,我會推一把的)。”
“但是一方面,地母大人不像銀月女士,和暗月大人之間沒有那麼深的淵源,另一方面,我們暗月神殿雖然比較……呃,比較艱難(是悽慘吧,白癡),但還沒到真支撐不下去的地步,大家都是聖職者,想必也明白,教會和教會,神靈和神靈之間,貿然幫助對方,未必是什麼好事。”
的確,這也是爲什麼天空神系之間有着微妙的聯繫,但暗月神殿再怎麼爲難,其他神殿也沒有幫忙的原因了。除非主神和從屬神靈那種關係,否則,兩個主神之間,是必須擁有絕對的獨立性的,就算修爾的攀緣式發展計劃,也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礎上,而不是依賴於被攀緣一方,修爾一直反覆強調只是任務和委託,正是這個原因。
神靈之間如果貿然幫助對方,很容易否定對方的獨立性,一旦獨立性被否定,主神的權柄也就隨之被否定,對於神靈來說,有時這是比信仰枯竭陷入沉睡還要危險的情況,因爲神靈和權能密不可分,權能被否定形成從屬關係還算小事,連存在性都被否定也是很有可能的。沉睡也許還能醒來,但一旦存在被否定,就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
因此,即便像森林神系的阿尼卡和芙蘿拉兩位大人這樣親近的關係,神靈之間,神殿之間,也不會隨意互助,這是原則性的問題,絕對不容違背。
“以朱蒂大人的狡……的老練,不可能不懂這些規則,但她還是無緣無故的幫忙了,呵,當然了,她的分寸掌握的很好,並不會對三方有任何影響,程度談不上援助,而是以私人的名義牽線,也正是因爲這樣,咱們纔會很自然的接受了。”
“嗯。”奧蘭納點點頭,的確,以她的敏感,都沒往其他方面想,畢竟在自己想找人委託的時候,老朋友提出一個符合條件的人選,這是很正常的事。
“但即便再有分寸,看上去再正常,畢竟還是無緣無故的,也許對世俗的普通人來說,這種事只是舉手之勞,做了也沒什麼可疑的,但是朱蒂大人和咱們,既不世俗,也不是普通人啊。”
大家正是因爲明白修爾說的這些,才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嗯,太有可能了。
永遠中立,極少表態,沒有傾向性?不存在的。
只要有人格化的意識,就不可能沒有傾向性,除非像公正之主那樣純規則化的存在,連自我都沒有,也就沒有傾向性了,否則就必然會有個人傾向,而一旦有了個人傾向,很難隱藏的住。
所以修爾一直覺得,這並不合理,現在看來,其實地母大人也並不是沒有傾向性,只是她從不直接表現,因爲一旦直接表現,往往會影響到衆多神靈的態度,等於用她的想法去幹擾諸神之間的事務了,與她的地位和形象不符。
所以,更加隱蔽,更加委婉的手段,就成爲了地母教會的首選。凱亞大人甚至什麼都沒有做,而朱蒂也只是在不經意間說了一句話而已,但偏偏就是這看似簡單的行爲,就悄無聲息的改變了諸神間的勢力對比,而且,還讓事情向自己覺得對的方向發展了下去。
修爾覺得,對朱蒂那隻精緻漂亮的狐狸來說,再沒有什麼比做這種事更得心應手的了,而她的態度,就代表了地母凱亞的態度。不干涉,不表態,卻又不留痕跡的影響着世間的一切,地母凱亞能有如今的地位,看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事了。
“所以你覺得,暗月大人的不滿,應該針對凱亞大人?”發現好友奧蘭納有點愣神,明妮嘆了口氣接過話題。
“不,我說過了,以吾主的性格而言,知道了一切,最多也就說一聲,‘哦’,不可能有什麼不滿。”修爾覺得,簡直是自己在殘忍的撕開自己身上的傷疤啊,“不滿的是我,針對的也不是地母大人,而是大地聖殿,是針對朱蒂大人。”
“利用我滿足她的願望也就算了,居然敢裝作什麼都沒做一樣,連一點好處也……咳咳,連榮譽也不讓我分享一點,我絕不能容忍這種行爲!”
哈?這纔是你關注的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