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生子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和半夏的半系越發疏遠,而與花喜,卻越來越近。花喜看到了我在刻意避開半夏,心中甚是歡喜。左一個餘恨姐姐,右一個餘恨姐姐,我們的感情,彷彿又回到了當初。

但,只有我心裡明白,有些隔閡只要存在在了心裡,就一輩子也不會消逝。

半夏面對我的異常,開始的時候我可以看得出他十分苦惱。可後來,見我和花喜的關係漸近。他似乎也明白了什麼,於是,他不像以往那般親近我了。連噓寒問暖的話,也很少說了。不過,偶爾花喜不在的時候,他還是會跟我說兩句話,或是詢問我身體的情況。

日子,就這樣不鹹不淡的處着,我的肚子日漸長大,眼看腹中的寶寶就要出來了。我是喜半摻憂,喜的是,幸苦了這麼久,終於要看到這個孩子了。憂的是,我完全還沒有做好當一個母親的準備。

轉眼,就到待產的那幾天了。

日子越發接近,我的內心越發不安和掙扎。同時,又隱約有絲期待和害怕。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產婦,在這之前,都是這樣的心情。

這時,吃過晚飯,平日我都要回房休息。畢竟大着肚子,幹啥也不方便。再說,鬼老怪他們,也不讓我做事。稍微過重的事情,都不讓我插手。

今天,不知爲何,我特想出去走走。擡頭,天上的明月異常的光亮,我能清楚地看遠處起伏的山丘。還有那環繞在山間的古藤與老樹,偶爾一羣烏鴉飄過,露下一竄讓人驚悚的聲音。

明知道這樣做有些危險,可我還是像着了魔似的往無憂谷後山走去,彷彿冥冥之中,我在夢裡夢見過這個地方。而夢中的驚景,就指引着我什麼。因此,我扶着小腹,瞪着眼睛,跌跌撞撞的朝前而行,周遭的一切彷彿都成了虛空,如同我夢裡一般,迷霧在四周散開。這時,腹中輕微一動,我心中陡然一驚,繼而笑道,孩子你不要怕,孃親會保護你,你看,這山中風景真美,再過幾天,我就許久不得出來了……“餘恨姐姐?你在這裡幹嘛”一個清脆而驚疑的聲音響在我的耳畔,不知是因爲太突然,還是因爲受了驚嚇,我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如同夢遊一般驚醒過來,迷霧層層散開,周遭的景物飛快地還原,我茫然地看着提着燈籠的花喜,她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怔怔的看着我。

我衝她淡淡一笑道:“我想出去走走!”“餘恨姐姐,這麼晚了,您又大着肚子,這是想去哪裡啊?”花喜蹙着眉,有些納悶的勸道:“夜裡太黑,什麼都看不清,你還是回去吧,師傅都說了,這兩天孩子就要生了。”

不錯,爲防我出意外,這幾天,花喜都被特別指派在我身邊,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着我。“我就是想看看山中風景,好像我的頭腦,許久不曾這般清醒過了!”我固執地道,同時,轉過頭,迷戀的看着四周一切。

這時花喜默然,看着我的表情以後,沉她默地跟在我身後。

可沒走兩步,我只覺得腳底發虛,當下,有種不好的預感在我體內延伸。

下腹那種墜落的感覺,讓我不由輕聲喚道:“花喜……過來……”

花喜原先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見我一點一點的蹲了下去,臉色完全發白。

當下,她扔下手中的燈籠,然不顧一切的衝了過來道:“餘恨姐姐,餘恨姐姐,你怎麼了?”我捧着小腹,聲音有些顫抖道:“不知道,好像是要生了……”“啊?生了?”花喜吃驚的全身一顫,然後喃喃道:“不會吧,師傅說不是還要幾天嗎?”

“可能是我剛剛走得太急,動了胎氣,孩子恐怕要提前出來了。”

“那怎麼辦?”

“啊,好疼……”我失聲尖叫一聲。

花喜嚇得手足無措,當下,翻身拔腿就要跑。

“不要……”我驚得大呼出聲。

花喜立刻停住腳步,爲難的轉過身來道:“餘恨姐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要去找師傅啊。”

“不,快扶我起來,扶我回去。”

“呃……好!”花喜當下六神無主的轉過身來,又蹲下身前來挽扶着我。

“好疼……”那種下墜的感覺,越發強烈了。我知道,孩子真的要生了,天,怎麼會這麼巧啊。

“怎麼辦,怎麼辦啊?餘恨姐姐,我不會啊,我真的什麼都不會啊。”花喜在那裡慌了神的大喊。

“快快……大聲喚你的師傅和半夏,這山裡很空曠,而且這裡……這裡離無憂谷不遠,他們應該聽得到。”

見我這樣說,花喜當下就不顧一切的大喊道:“師傅,師兄,你們快來啊,我們在後山,餘恨姐姐要生了,你們快來啊……”

“花喜,你快扶着我,快……”我渾身無力的抓住她,然後挺起肚子堅難的往前走。

是的,我不能躺在這裡出生。否則,孩子會有危險。

然花喜卻茫然的看着我,神情懼怕道:“餘恨姐姐,你還要往回走嗎?你的身子……”

我緊緊握拳,咬住牙道:“不要緊,走……”

在花喜的挽扶,我沒走多久,就摔倒在了地上。

一股溫熱從裙底下涌出來,我軟倒在地,然後用手一抹,竟是一片腥紅。

我還沒出聲,卻聽得花半的聲音又尖又淒厲的喊道:“哇,血,餘恨姐姐,你流血了,你流血了。”

“不要緊……”我忍着痛,想再起來卻動不了了。

“啊,餘恨姐姐,你流了好多,一直在流,怎麼辦啊?”這次,花喜是真的慌神,當下尖叫,又開始往回喊:“師傅,師兄,你們來了沒有啊,你們在哪啊……”

我只覺得這喊聲,讓我心煩氣燥。聽得這聲音,彷彿體內的力氣,流逝得更快了。

就在這時,我依稀看到了半夏的白色身影。他焦急的朝我這邊走來,眼神可謂心急如焚。

看到他,我莫明的安心。我知道,只要他來,我和孩子就不會有危險了。

這時,走來的半夏,不顧一切的將花喜推開,怒道:“我和師傅不是讓你看好餘恨嗎?你怎麼還讓她來這種地方?你知不知,現在要待產中她,是多麼的危險。”

“我……”花喜想說什麼,卻滿是委屈。

我一把握住半夏的手,想要阻止他責怪花喜,但卻發不出聲,只能用盡所有力氣道:“快生了……”

他望着我的眼神,異常堅定,當下給我一個沉穩而肯定的眼神道:“放心吧,我一定會保住你們母子。”

我疼得不再多話,只是點頭。

半夏卻一股腦的蹲下身道:“別說那麼多,我馬上揹你回去,師傅已經在準備待產的東西了。花喜,你還怔着幹嘛,扶着餘恨啊。”

在半夏的半怒半憂下,花喜眼中含着淚,有些不情願的扶向我。

我用愧疚的目光看着她,卻不知該說什麼。是的,是我要固執來這裡,完全不關花喜的事,現在卻惹得花喜被半夏罵,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她。

當我匆急被半夏揹回小木屋時,我只覺得自己快剩下半條命了。

也不知是血,還是汗,將我渾身浸溼,那種感覺,很是不好受。

然而,原本還白衣勝雪的半夏,因爲揹着我回來以後,已經渾身染血。

我驚恐的望着那些血,不可思議的張大嘴巴,難道,我要死了嗎?

半夏將我放在榻上,用被褥蓋好,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害怕,連忙出聲安慰道;“餘恨,你別怕,你和孩子都會安全的,你一會就照着師傅說的去做,放鬆,不要緊張。”

我除了點頭,也只能點頭。因爲我的生死,已經不再掌握在我的手裡了。

怪不得別人場說,女人生孩子,就好比在鬼門關走了一圈。看來,此話絕非虛假。

突然,我有些想我的媽媽。是否,當初她在生育我的時候,也經歷這般的痛苦呢?想過以後,我更擔心腹中的孩子。是的,我要生下來,我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那是我和蕭清允愛的結晶,也是我們在一起過的最好證據。哪怕今生可能不會再與他相見,但這個孩子,會成爲我唯一的依偎。

“花喜,快去燒些熱水。”鬼老怪一邊洗手,一邊給手中的刀子消毒。

花喜聽罷,忙不迭道:“好的師傅。”

鬼老怪看着在我旁邊急得團團轉的半夏,於是沉穩的喝道:“半夏,準備剪刀,紗布,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

“師傅,我馬上去。”

痛,好痛,我只覺得漫天的疼痛,肆無忌憚的朝我侵襲而來。

尤其是小腹,那又脹漲又下墜的感覺,簡直讓人生不如全國性。

這時,鬼老怪臉色一凝,輕輕掀起被褥,眉宇越發嚴肅,當下他將我穩住身形,俯身看我,蒼老而嘶啞的聲音有掩飾不住的焦灼:“丫頭,你現在怎麼樣了?”

“好痛……”說罷,我的眼淚就直接滾落了出來,因爲,腹部那炙熱而疼痛的感覺迅速席捲而上。一股彷彿要將我撕裂的劇痛從腹部曼延至全身,我喘着氣,額上流下大滴大滴的汗水。溫熱的液體像洪水一樣從腿間奔涌出來,有什麼東西從腹中往下身墜去,我恐懼得尖叫:“孩子……孩子要出來了……”“熱水來了師傅……”這時,花喜端着熱水飛快的走了進來,看到眼前這一幕,繼而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我。從她的眼神我可以瞧出,我現在的樣子,一定是慘不忍睹。不然,花喜的眼神怎麼會那麼癡傻而害怕。

眼下,我也管不了那麼多,疼痛越來越劇烈,腹部的下墜感越來越強,我感到一陣劇列的宮縮,驀地抓住身後的帳子,吃力的說道:“啊……好疼,我快不行了……”“怎麼辦啊怎麼辦,師傅,你快看啊……”花喜把盆放下,眉宇間,全是恐懼不安。

“花喜,你上前幫她。”

花喜納悶道:“我怎麼幫啊?”“那些消了毒的陰墊,墊在她的體下。”

“墊哪個位置啊?”花喜急了,她也是黃花大姑娘一個,哪明白鬼老怪的意思。

“就是……”鬼老怪想說,一時卻又不知如何說。我當然有些明白他的意思,於是我將大腿緩緩張開,用盡唯一的力氣道:“花喜,來……墊在這下面……”

花喜聽罷,這才小心翼翼的墊了下去。

“怎麼樣了餘恨姐姐?”

我搖搖頭,宮縮的頻率越來越快,腹部的疼痛越來越強烈,我感覺孩子的頭部已經衝出子宮,逼近了子宮口,身子痛得輕顫起來,手腳彷彿都被禁錮住,“不行,我好難受……”“師傅,剪刀來了!”半夏如風一般衝了進來,將剪刀交到鬼老怪的手裡以後,便朝我這邊焦急走來。

鬼老怪無視他道:“花喜,你就守在這裡,爲師教你,你一步一步來的!”“啊?我……”花喜回頭,有些慌亂地應着,她的樣子六神無主。

眼下,我身子發冷,五臟六腑縮成了一團,神智卻異常清醒,清醒到我能感覺到每一股痛楚在我全身流竄,由血液傳送到四肢百骸。我沒生過孩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我不能慌,也不能睡。是的,我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必需。想着電視裡那些女子生產時的模樣,我不由咬了咬牙,用盡力氣,顫聲道:“鬼爺爺,無論如何,你要幫我保住孩子……”

“餘恨,你別急,我會守在這裡的。”“是啊,餘恨姐姐,你別急。”“啊……”這一聲,幾乎喊得我的聲音都啞了。可是沒辦法,孩子在肚子裡亂竄,似急着想出來。

鬼老怪看着我痛得直冒冷汗,當下厲聲道:“花喜,快給她把裙子脫了!”“這……”花喜看着我裙上四濺的鮮血,一時猶豫不已。

我卻抓住她的手道:“快,快,要來不及了……”

“餘恨姐姐……”花喜沒經過這樣的場面,有些求饒的看着我。繼而,又朝半夏望去。

半夏冷着臉道:“花喜,這裡就看你的了,你一定要放下對餘恨的成見,好好保住她和孩子。”

花喜聽完,原本着急的臉上,閃過一抹冷色。

這時,鬼老怪卻道:“半夏,你快出去。”

“啊……師傅。”半夏有些納悶的盯着鬼老怪。鬼老怪神情肅穆道:“婦人生產之地,豈是你一血氣方剛的男兒所待的地方?不怕衝撞了孩子,也沾了晦氣。”

“我……”

見半夏猶豫不捨的看着我,眼裡同樣是掙扎的痛苦,我忙道:“你先出去吧,我會沒事的。”說罷,流露一個費力的微笑。

他看在眼裡,身子輕輕一顫,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這才轉身離開。

花喜見他走了,立即蹲下身來,然後一把撩開我的裙子,幫我把褲子脫下來,分開我的腿。

“餘恨姐姐,你再用力,孩子的頭已經擠出一點了。”

我當然也想用力,可眼下,我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冷汗打溼了頭髮,黏乎乎地粘在我的額頭。都怪這落後的古代,沒有麻藥,只能我自己硬生生的吃這個苦。

想到這些婦人,每次生產要受這樣的罪,我真的覺得很是同情。

但,同情只在我心中停滯了片刻。因爲要命的疼痛讓我無法多去思考那些,眼下,孩子停止了前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一次又一次地使力,他就是不肯出來,力氣一分一分地消失,我覺得全身發冷,顫抖得厲害。

鬼老怪見孩子還沒出來,不由沉着聲道:“丫頭,吸氣,再用力!”我驚叫一聲,再用力,可是可是根本沒有力氣,這一刻,只覺我的大腦有些昏了,意識也有些飄散,我全身已經冷得麻木,痛得麻木,一點感覺都沒有,我是不是要死了?就算不死,我也想睡了。

迷迷糊糊間,我聽見鬼老怪焦急的在喊:“丫頭,別睡,再睡你和孩子可能就危險了。”

接着是花喜,她害怕的說道:“餘恨姐姐,你和孩子不能有事啊,我要當乾孃啊。”

“花喜,快給她的小腹搓揉,動作要輕,要快。”

“是……”

“姐姐,我來幫你了,不過,你也要用力啊,我們再試一回好不好……”花喜見我睜開眼睛,意識清醒了,於是又開始爲我打氣。我身體沒有了方纔的漂忽無力,但痛感並沒有消失。爲了我的孩子,爲了蕭清允,我只能用盡全力去試一回了。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命了。

終於,如累贅般的東西,在那一刻,驀地從腹中釋放。

就好比一個千金般的負擔,將你快要壓死的時候,突然被強卸了下來。

那種輕鬆自在與死裡逃生的感覺,讓人眼前豁然開朗。

那窒息般的痛意,也開始消失消散,我輕輕的鬆了口氣,連呼吸都覺得如此的費力。

“啊……”在孩子鑽出我身體的同時。一聲嘹亮的兒啼響徹夜空。那聲音,彷彿打破了寒夜的寂靜,打破了詭異的陰風。他像徵着一切光明和美好的誕生。

“生了,生了……真的生了……”花喜激動的叫喚着,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很開心。

鬼老怪看着這個新的生命,也是如釋重負的一笑,微翹的眉角,滿是喜色。

我欣慰的看着這一些,只覺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