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湖北會戰揭開帷幕,一場北洋內部的大決戰正式開始的同時,北京方面的局勢同樣有了幾分微妙的變化。這份變化不單單是北京政治圈子對於湖北會戰的態度,也不僅僅是外界風頭正盛的反帝制輿論,進行到現階段所造成的各方面壓力。最主要的還是集中在新華宮內,所謂當權者對於前途的抉擇。
不得不說,漢口北洋軍事改革委員會預想的國內局勢很正確,隨着時間的推移,輿論聲勢越來越洶涌,尤其還是南方革命黨人從中推波助瀾,北洋內部膽小的官僚階級和那些野心派的政治家們也都從中附和,所製造出來的反帝制聲勢一天比一天嚴重、一天比一天激烈。
對於袁世凱或者其他擁戴帝制的官僚們來說,輿論聲勢在熱烈都只不過是虛的,這些聲音確實能夠帶來一定壓力,但是用一句俗話來說,“罵人是不可能把人罵死”。所以從一開始的他們還是能夠安然來應對,尤其是在組建了中央近衛軍以及邀請段祺瑞重新出山執掌大局之後。可是隨着時間的變化,這些人越來越發現所謂的輿論聲勢不一定是虛的,罵人也是有可能把人罵死的。
現階段而言,哪怕中央近衛軍在湖北跟叛軍大打出手,但是外界依然沒有看好新華宮能夠繼續把控局面。而對中華帝國政治權力最大沖擊的兩個因素,其一是民間的遊行、罷工、示威,甚至還有許多暗中破壞的小動作;其二則還是北洋內部許多官僚決心推翻帝制,並且這股決心還能追溯到目前的總理段祺瑞身上。
既然段祺瑞是堅定不移的反帝制者,那麼不管湖北能打出什麼結果,帝制必然還是要結束。湖北的勝負無非是決定取消帝制之後由誰來執掌統治權。若是中央近衛軍敗了,那必然是曹錕進京重組北洋政府;若手曹錕罷了,或許袁世凱還能在脫掉龍袍之後繼續穿上大元帥服,最最不濟也能穩坐幕後來操作北洋政府。
只是在這一切的最後,北洋內部的矛盾或許可以告一段落,但是經過湖北這場大規模的內鬥,無論勝出者是誰,又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新一輪的國內矛盾呢?尤其是佔據長沙養精蓄銳快有半年之久的護國軍,還有南方諸省正在各自醞釀着不同的爭權奪利的陰謀軌跡。這一切的一切並不是收拾殘局,而是北洋這個殘局會留給誰來收拾?
所以在那些一直叫囂着反帝制的官僚階級當中,他們根本不在乎湖北會戰究竟孰勝孰負,當初袁世凱選擇走這條道路的時候,便已經讓很多人感到大失所望。哪怕許多人從一開始只是附庸曹錕,爭取利用曹錕來達到反對帝制的目的,但是從始至終就沒打算引起北洋內部的自相殘殺。按照所有人的估測,事情發展應該是漢口的曹錕發佈反帝制宣言之後,袁世凱應該順應民意乖乖的下臺。隨後一切便能更容易的發展。
只可惜有時候還是太過託大,明明已經猜出以袁世凱的性格絕不會輕易放棄,可偏偏還是有那麼多人願意孤注一擲。結果就弄成現在這樣騎虎難下的局面。
雖已經是春末,不過夏季似乎距離的仍是很遠,北京的天氣又是風又是沙,乾燥和冰冷。
袁世凱的身體狀況其實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私底下許多下人們都在議論紛紛,認爲大皇帝陛下的身子骨就像是如今的北洋一樣,裡面的精氣神早就被挖空了,只剩下這副空皮囊,也不知道究竟能撐到什麼時候。
袁世凱自己同樣心知肚明,陽壽能夠拖延到今時今日,當真可以算的上是一個奇蹟。醫官處無論是西醫還是中醫,無論是一份月還是現在的五月份,從始至終都認爲袁世凱的身體狀況命懸一線。好好調養或許能熬過今年的冬季,如果再有些許的刺激,只怕一切再也迴天無術了。本來袁世凱的臣屬、子女們都打算用盡一切辦法來讓其不受刺激,甚至都巴不得采用欺騙的手段來暫時熬過現在這一關。然則袁世凱這五個月來一直就讓軍參處的人駐在廂房,每天都親自處理來自全國各地的公務。
也就是說,國內任何的風吹草動,他都能第一時間親自了解真相。
而北京、天津一帶越來越嚴重的罷工、罷x市、罷課運動,首當其衝的就變成了一股怨氣,一直縈繞不散的聚集在袁世凱心頭。好幾次聽說保定、石家莊那邊事情鬧大了,甚至還發生了一系列流血衝突,導致很多報紙紛紛痛批官府野蠻殘暴的行徑。面對外界如此激烈的抨擊,每當此時袁世凱都險些暈到了過去。
之前在河南集結的中央近衛軍一直沒有動靜,甚至還發生了極大的內部動亂。
這件事更是讓袁世凱差一點就臥牀不起,經過連續三天三夜的施救,勉強算是將其從鬼門關又拖了回來。好在事情並沒有變得太過惡劣,尤其是在進入五月份之後,袁世凱的神色和情緒總算是有所恢復。如今也能重新走下牀榻勉強的活動一番。
最起碼就目前而言,可以將之前懷疑袁肅與南方有所串通的質疑統統拋在腦後。只要袁肅能專心致志的來打這一場仗,不管這一仗會打成什麼樣子,終歸能給人一份希望。
待在袁世凱身體和精神狀況轉好之後,段祺瑞在這一天下午的時候又再次來到懷仁堂,向袁世凱呈請了關於取消帝制的相關議程。從一月份到今天,取消帝制的安排段祺瑞一天都沒有掉以輕心過,相反一旦有機會便不遺餘力的向袁世凱進言。
之前因爲河南一直按兵不動,袁世凱倒是有一些藉口可以搪塞,之後又因爲病倒了一陣子,又把這件事耽擱了下去。可今天顯然是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藉口,不僅如此,段祺瑞見面之後所進言的語氣也愈發堅決。
“關於儀式,典禮,政府公告,國會復法,勸退,退位等等,章程全部擬定清楚,昨日已經分發到各部門準備就緒。我這邊已經跟衆閣員以及東交民巷的各國使節全部派發了請柬,第一場新聞發佈會就定在本月的二十五日。”
在聽完段祺瑞的這番話之後,袁世凱原本稍微有了些許起色的身體狀況,一下子由內而外又有了一陣急劇變化。好在段祺瑞籌備退位的事情不是一天兩天,之前一直都在一點一點的安排和計劃,事先也曾許多次的打過招呼。唯一感到不適的,那就是以前或許還有機會可以拖延可以逃避,然則今時今日卻已經到了要執行的階段,再也無從拖延或者逃避了。
袁世凱自然沒有太多的異議,除了故作深沉的思索了一陣,甚至思索之後還是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其他的念頭也只能是藏在腦海深處的念頭罷了。
在送走了段祺瑞之後,袁世凱的情緒一下子憂慮和無奈起來。
不得不說,當初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當真是沒有想得那麼多,只知道能儘快請來段祺瑞穩定北洋內部的局面。可是現如今情勢看上去雖然還是那麼惡劣,可好在也有幾分僵直,不僅如此,把話說回來那個情勢既然沒能儘快恢復,要段祺瑞出山又有什麼意義?當初做出的讓步承諾又有什麼好處?
哪怕段祺瑞一直在強調,目前國內之所以反對的聲浪越來越嚴重,禍根就在帝制上面。
但袁世凱心中仍然有反駁的理由,那就是在曹錕沒有鬧事之前,國內大部分省的老百姓還是擁戴帝制。在他看來如今最大的危險不是帝制,而是漢口那些反動分子。也因爲如此,他對曹錕簡直是恨之入骨。
有了這樣的念想,袁世凱心中不願意放棄帝制的慾望便越來越強烈。他非但不願意放棄帝制,更是還要怪責段祺瑞不把精力放在整頓北洋大局上還,偏偏還要跟自己對着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