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二月中旬,在經過大半個月時間籌備,袁肅正式開始調兵遣將進入河南。
此次行動他安排的是駐紮在淮北的中央陸軍第三旅負責,第三旅旅長郭文遠並沒有親自帶隊,而是由副旅長戴鳳翔帶領三團士兵經過商丘、過開封,然後先行於鄭重集合待命。
郭文遠率領旅部依舊坐鎮淮安,並且遵照袁肅的吩咐擴充預備役兵力。
在中央陸軍第三旅於去年十二月呈遞的一份最新人事名單上,袁肅是看到了好幾個讓自己爲之一振的名字。不得不承認,郭文遠在第三旅的建設上是下了大功夫,不僅積極的提拔下級軍官,更是由教導團在短短半年時間裡培養了大批基層軍官,總算是讓第三旅有了一個完整的系統建制。
除了破格提拔下級軍官和教導團速成培養之外,郭文遠甚至還通過各種渠道到各省各地招聘高級軍官。就好比副旅長戴鳳翔,是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三期畢業生,民國成立之後被委任爲湖南陸軍小學堂校長。郭文遠通過多封書信、電文的聯絡,最終得以聘請到戴鳳翔由湖南北上加入中央陸軍第三旅。
當然,這畢竟是有幾分僥倖的因素在其中。戴鳳翔本是與李濟深同期的保定軍校學員,二人關係也非常好,並且是極力擁戴革命派的人物。二次革命時他曾多次要求譚廷闓發兵馳援湖北,卻一一被譚廷闓擱置。最終革命失敗,譚廷闓不戰而降,導致湖南許多革命黨人大感失望,也讓其認識到南方革命黨人的鬆散和不成氣候。
恰好中央政府展開軍事改革,建立中央軍系,戴鳳翔與蔡鍔一樣都很寄希望這次北洋政府的軍事改革,於是漸漸改變了以往那些固執的觀念。經過郭文遠的多番遊說,這才下定決心加入中央陸軍,期待能有一番大作爲。
袁肅一行人是在二月十二日這天下午抵達鄭州,戴鳳翔帶領第三旅三個團團長來到火車站迎接。此行袁肅只帶了一個警衛連陪伴在身邊,隨同一起來的還有蔣百里以及蔣百里的兩名軍事幕僚。
下車與戴鳳翔見了面,袁肅很是友好的向這位新上任不久的副旅長握手問好,隨即又將其引見給蔣百里認識。
雖然蔣百里是在戴鳳翔畢業之後纔到保定陸軍軍官學校上任校長,但對於戴鳳翔而言,只要曾經是保定軍校校長的人,那都是自己的恩師。於是他十分敬重的向蔣百里問好,毫不遮掩的處處以“學生”自稱。
在車站閒聊了一陣,袁肅便要求戴鳳翔立刻帶自己前往第三旅駐地。
剛剛從火車站出來,迎面又趕來七八名身穿華貴的人,一番介紹之後才知道這些是鄭州當地的官員以及從開封都督府趕過來的代表。都督府代表明叫張致和,是秘書處的二等秘書官,早在第三旅路過開封時,便奉張鎮芳之命跟隨部隊一起到鄭州負責迎接袁肅。
袁肅與這些官員一一認識了一下,又簡單聊了一些話。做爲本地官員,前來迎接中央政府派來的軍事大員,首要之事自然是要搞好關係。張致和表示今天晚上已經預定好宴席,專門爲袁肅等人接風洗塵。對此袁肅只是敷衍了一陣,沒有明確答應下來,並且自己初到鄭州,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隨後與這些官員告辭,戴鳳翔早已預備好好幾輛馬車,袁肅和蔣百里等人上了馬車後便往城西方向前去。隨行的警衛員則跟在馬車後面跑步前進。
一路上,戴鳳翔向袁肅介紹了一下第三旅的情況,以及目前整個河南民亂的局勢。
他說道:“根據這幾天我們蒐集到的情報,還有開封那邊發來的消息,能夠確定的情況並不算太多,本地的一些軍隊和從直隸調派來的軍隊幾乎毫無建樹,他們到現在都沒能徹底弄清楚敵人具體的位置。目前可以確定的是,有一支亂民部隊已經轉移到陝西境內,這是陝西那邊發來的電文確認過的。另外就是在河南西南大片山林地區依然有亂民武裝頻頻出現,根據我個人的推測,最起碼應該還有三路亂民武裝在河南這邊。”
袁肅臉色不是很好看,他嚴肅的問道:“聽說白朗之亂是在去年年初就已經發生,整整一年的時間,本地部隊居然到現在都弄不清楚敵人的狀況?”
戴鳳翔無奈的搖了搖頭,頗有嘲笑之意的說道:“河南省內地方軍隊的戰鬥力還不如豫南的那些刀客、土匪,大部分士兵都是前清綠營的兵,不僅裝備落後,而且素質極差。在下曾親自去第十九步兵旅的一個營地走訪過,簡單一句話,簡直就是烏合之衆。”
一旁的蔣百里嘆了一口氣,語氣帶着憂愁的說道:“大多地方軍隊皆是如此,士兵毫無軍人的概念,無非是混一口飯吃,真到了上陣殺敵的時候,這些人一個個畏手畏腳,根本難以成事。河南民亂不在民軍強大狡猾,而在我軍懦弱無能。”
戴鳳翔深以爲然的說道:“蔣先生所言極是。唉,長此以往,別說剿滅這些叛軍,只怕固守城池都很困難。”
袁肅旋即又問道:“那從外省調來的政府軍呢?”
戴鳳翔介紹說道:“去年七月份和十二月份時,中央政府分別調派了兩支部隊入豫。第一支部隊是原來駐防河南省內的第十一鎮,該鎮在贛寧戰役時調往湖北佈防,後來因爲省內民亂又急忙抽調了一個旅回援。該旅旅長徐勁勳,部隊剛剛沿京漢線北上,卻不料在許昌城外遭到白朗主力部隊伏擊,全軍覆沒。徐勁勳已經被張都督槍決了。”
袁肅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陰沉卻沒有說話。
戴鳳翔於是接着說道:“十二月時從安徽又調來一支部隊,本是第十四鎮剛剛完成改編的陸軍第十四師,是參謀本部軍事參贊、接任蔣先生出任保定軍校校長的曲校長部。一開始還能幫助一些局面,可是隨着民軍勢力越來越大,而且各路民軍化整爲零,甚至還滲透到安徽省,十四師一時無法顧及全局,戰況愈發被動。”
他口中所說的曲校長正是現任保定軍校校長曲同豐,袁肅之前還在北京見過對方,卻沒料到曲同豐人在北京,部隊卻在河南這邊參與圍剿白朗起義。也不知道是把部隊委託給師部管理,又或者是其在北京遠程坐鎮指揮。
“那現在十四師是什麼情況?”蔣百里問道。
“十四師目前主要還是在鎮防河南與安徽邊境,周圍有好幾路民軍在活動,若是主動出擊反而會被民軍牽着鼻子到處跑,所以只能原地固守,幾乎是動彈不得了。”戴鳳翔說道。
“眼下河南省內有多少城鎮淪陷了?”略微停頓了一陣,袁肅繼而又問道。
在動身南下之前,他是做了一些功課,瞭解到白朗起義目前對各省造成的影響。
可以說白朗起義不像是一般的土匪活動,攻擊一座城鎮搶完東西就跑。這種農民起義性質的軍事行動,作戰的目的是在攻城略地。據說白朗最強大的時候,曾經一口氣連克八座城鎮,儼然成了佔地爲王的“土皇帝”。
對於官府來說,他們不單單是要搜剿躲在深山裡面的民軍,還要將那些淪陷的城鎮奪回來。雖然說最近一段時間民軍的聲勢有所消減,之前被攻佔的大城鎮一一都收復回來,而民軍也化整爲零分成了好幾路開始打游擊並且進行戰略轉移。但是在一些偏遠地方的小城小鎮,依然是被民軍牢牢掌握着。
正面攻打城鎮還算是容易的事情,比起潛伏在山林裡面,最起碼目標更爲集中。可偏偏就是這樣,官府都拿民軍沒有辦法,之前那些被攻佔的大城鎮,大部分是白朗等人主動放棄,這才讓官府得到機會收復。至於還被民軍佔領的城鎮,官府根本不會也不敢貿然採取行動。歸根結底一句話,整整一年應付民軍的攻勢,各地官府早就被打怕了。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西南山區好一些鎮子都是被民軍控制,要說大城鎮的話,昨天開封那邊還發來電報,說商丘是被民軍佔領的,安徽那邊也發來電報,還說在毫州附近也有幾個縣城被民軍脅持。”戴鳳翔說道,不過他的語氣帶着很多懷疑的成份。
“商丘?毫州?你們從淮北出發,不是正好要經過商丘和毫州中間的地方嗎?”袁肅同樣感到很是疑惑,他加重語氣追問道。
“正是。十四師目前就駐紮在永城、夏邑和湯縣這幾個地方,之前他們也發來電報說商丘是肯定被一支民軍佔領了,但是他們不敢確定毫州的情況。本來我部行軍的時候,也是很擔心會在途中遭到不測,所以一開始的計劃是繞道到直隸省。但後來淮北的一個商號剛剛跑商回來,表示商丘沒有民軍,最起碼南邊是沒有發現有什麼情況。最後我們第三旅分了三批次,騎兵先行勘探,直到抵達開封都沒有遇到敵人。”戴鳳翔解釋的說道。
“開封那邊爲什麼會認爲商丘有民軍出沒?”蔣百里問道。
“就在上個月月底時,張都督麾下一個騎兵團還在寧陵與民軍發生交火,騎兵團偵查到這支民軍退回了商丘城內。”戴鳳翔說道。
“總之,這件事不能掉以輕心。”袁肅緩緩的說道。
隨後,戴鳳翔又把整個河南政府軍阻敵的防線做了介紹。河南省內除了之前所說的曲同豐十四師之外,另外就是正在籌備的中央陸軍第十師張錫元部,和中央陸軍第十一師何豐林部,以及張鎮芳本人都督府陸軍第十九師部。張錫元和何豐林的兩個師目前還沒有正式掛番號爲中央陸軍,僅僅只是在司令部設置了中央陸軍兩個師的籌備處而已,無論是建制還是人員編排,基本上還是保持着之前的舊有體系。
正因爲是正在籌備中央陸軍的過程,所以張錫元、何豐林以前的番號已經摒棄了,但新的中央軍番號還沒有配備,所以到頭來還是無名部隊。在開封和發往北京的官方電文中,也只是以“張錫元部”、“何豐林部”做爲代稱。
此二人麾下各有兩個旅的部隊,從去年接到命令開始擴編後,兵力分別從三千人擴充到五千人、四千人擴充七千人。當屬何豐林部兵力最多,但論軍事裝備卻是張錫元部最好、最齊全。這兩路人馬原本是袁世凱寄託於希望的部隊,也是袁世凱欽命的嫡系部隊,然而之所以讓袁世凱雷霆震怒,反而正是這兩路人馬不爭氣,與白朗民軍作戰一年之久,大小戰鬥二十餘此,竟無一次獲勝。
最慘的一次就是在許昌馳援徐勁勳一旅時,張錫元最精良兩個團居然走錯了方向,不僅間接導致徐勁勳旅全軍覆沒,更是給了白朗主力軍喘息的機會,調頭過來打了一個反包圍。張錫元這兩個團被擊斃三百餘人,一名副團長、兩名參謀官陣亡,輜重物資被劫走大半。
想來袁世凱是爲了顧全這兩支即將掛牌成立爲中央軍的部隊的面子,以免讓外國人和南方以爲“中央軍”不過如此,所以只好讓張鎮芳來背這個黑鍋,通電痛斥張鎮芳指揮不利。而事實上張鎮芳部那會兒龜縮在開封,當時是真的因爲商丘淪陷,而尚且距離開封部過百餘里之近,所以擔心的不得了。
經過數十次的慘敗,張錫元部已經元氣大傷,從去年九月份便堅守鄭州不出,直到後來白朗從許昌撤退後,才分出一部分人馬接管了許昌。
至於何豐林僅僅比張錫元要好一點,之所以說好一點,那就是沒有像張錫元那樣因爲一個小錯誤而遭到重創。何豐林還算是有骨氣的人,在河南所有將領不敢承擔圍剿山區民軍的任務時,他是當仁不讓的接下這個重擔。
這大半年的時間,他的人馬基本上都集中在西南山區附近,而大部分作戰失利的原因也是因爲在中央施壓之下,不得已貿然組織進山圍剿的行動,結果每次都民軍伏擊成功。從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其部堅守西南山區邊境,以戰略防守和圍困爲主要手段,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功績,但卻成功截斷了民軍進入河南中部地區。
不僅如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正是因爲何豐林部的堅守阻截,導致西南山區大批民軍斷了糧草補給,並與東部的民軍徹底失去聯繫,不得不開始向陝西轉移。
總的來說,目前河南的局勢已經緩和下來,但是並不是因爲官府鎮壓有利,相反是白朗考慮到河南省內的局面難以打開,所以主動選擇戰略轉移,這纔給官府有了喘息的機會。而除了上述幾路部隊之外,其餘的部隊則都是地方州縣的舊營,也就是素質最差的一類。要說白朗轉移最高興的,莫過於這些地方州縣的舊營了,總算不必再去“出生入死”。
第三旅的駐地位於城西近郊的一座兵營,之前正是張錫元部的駐地,後來張錫元抽調了人馬駐紮到許昌,因此將這一片營區空了出來。
一行人來到營區,袁肅在戴鳳翔的陪同下走出馬車,只見營區並不算太大,第三旅三個團近三千五百號人還顯得有一些擁擠。營房只有幾十間,許多士兵還只能露天搭建帳篷。不過雖然條件不怎麼樣,但是大營中的秩序井然,營門口站崗士兵也是精神抖擻、姿態昂然。
對於這一幕袁肅感到很是欣慰,看來郭文遠果然是一個會練兵的人,才過了半年的時間就把一支新組建的部隊訓練的有模有樣。當然,有門板不代表有實力,對於第三旅真正的戰鬥力多少還是有幾分懸念,畢竟是一支新旅。
來到臨時的旅部指揮所,袁肅着急全旅營部以上的軍官到場開會,他先鄭重的將蔣百里做了介紹,表示蔣百里將出任最高軍事顧問一職,同時授予其直接參軍軍事決策的特別權力。隨後,他又對目前河南省內的情況做了大概統籌,接着開始討論第三旅今後的軍事走向。
戴鳳翔(1881—1962)字鍾奇,號光曄,漢族,湖南長沙縣東鄉(今北山鎮)人,國民黨早期高級將領、軍事教育家。他少懷大志,能文善武,目睹清廷之愚昧腐敗,立志驅逐韃虜,恢復中華。
張錫元畢業於保定軍官學堂,後任定武新建軍教習。宣統三年(1911年),任河南新軍第二十九混成協第五十八標標統。同年10月,參與鎮圧武昌起義,因功升第二十九混成協協統。民國元年(1912年),混成協改組爲混成旅,張錫元仍任二十九旅旅長。同年12月,升任河南陸軍第一師師長。民國三年(1914年),參與鎮壓白朗起義。同年9月,改任第九師師長。民國五年(1916年),改任京畿歩兵第二旅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