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袁肅生怕林伯深會狠下心來扣動扳機,他趕緊接着說道:“是,我是姓袁,但是我自幼喪父喪母,全靠自己一個人打拼到現在。在保定軍校裡,你我是同期同科,我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就說今天的大會他們故意排擠我,我都沒想過去告密。難道就因爲我姓袁就該死嗎?這是哪門子的革命大義?這是哪門子的革命思想?”
他故意讓自己顯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語氣越說越烈,到最後近乎是咆哮。
林伯深握着手槍的手顫抖的愈發厲害,他沉默了許久,幾度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與袁肅是同科同學,在外派到二十鎮見習期間又結下了深厚友誼,今天早上還是好朋友,現在卻突然要殺死對方,無論如何都很難下這樣的狠心。
袁肅察覺到林伯深的動搖,於是他繼續說道:“仁卿,你應該知道我從沒有反對革命,之前爲了兵諫我中槍受傷,試問二十鎮四千餘人還有誰受過傷?我是反革命的人嗎?我是清廷韃虜的走狗嗎?”
林伯深聲音顫抖的說道:“梓鏡,我知道……”
袁肅沒有等林伯深把話說完,他厲聲打斷道:“你根本不知道,你心裡只知道革命這個詞,但你卻根本不知道革命的真義。難道到此時此刻,你還認爲你在做的事情是爲了革命嗎?你仔細想一想,想一想,這與你心目中的革命是一樣的嗎?對,或許你會說我只是在找苟延殘喘的找藉口,可我告訴你,我袁肅七尺男兒絕不怕死,但是大丈夫要死得其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死的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林伯深用力的握住手槍槍柄,連續在心裡鼓起勇氣,可是仍然無法扣動扳機。不得不承認袁肅連續幾番話已經說動了他,又或者從一開始自己就註定下不了手。袁肅什麼都沒做過,爲什麼一定要置於死地?
他動用全身的意志僵持了一陣,最終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槍,表情難受的說道:“你說的對,我下不了手,我也萬萬不能下手。不過,梓鏡,這裡你是留不住了,你還是趁夜快些走吧。”拋開了艱難的抉擇,他整個人都鬆弛下來,即便這番話說的不容易,卻也透露着十分懇切的意思。
袁肅總算鬆了一口氣,讓人用槍指着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他現在沒有多想什麼,也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只是站在原地呆愣了一陣。正當他恢復心神過來,打算開口說話時,忽然宿舍門外毫無預兆的閃出一個身影,一支冷冰冰的手槍對準了屋內。
“林伯深,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就料到你辦不了事!”門外人的聲音帶着低沉的憤怒。
林伯深驚訝不已,趕緊轉過身去,他立刻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孫副官,你,你竟然一直跟着我?”他惶恐的說道。
“我若不跟着你,你豈不輕易的受這奸佞之徒矇騙了。幹大事就要下狠心,袁世凱不仁不義,他的親屬也好不到哪裡去,全都該死。”門外的人正是孫諫生,他果決的說完這番話,然後向前邁進一步。
袁肅雖然不太能看清楚對方的容貌,不過聽到林伯深稱呼其爲孫副官,立刻就猜出來者是孫諫生。他暗中苦惱不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以孫諫生近乎失去理智的思想,只怕肯定是要拿自己開刀了。
“孫副官,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何故要這樣對我。”
“哼,該說的已經都說了,毋須再廢話。受死吧。”孫諫生說完,根本不給袁肅任何再開口的機會,立刻扣動了手槍的扳機。
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林伯深的身形飛快的撲向孫諫生,想要推開孫諫生的手槍。孫諫生以爲林伯深要攻擊自己,下意識的一轉槍口,“砰”的一聲槍響,子彈擊中在林伯深身上。林伯深摔倒在地上縮成一團,全身痛苦的抽搐着。
袁肅看到這一幕,只感到心腔的怒火再也無法控制,這些人要枉殺自己已經不可原諒,現在竟連一心向着革命的林伯深都不放過,簡直罪無可恕。他瘋狂的大吼一聲,趁着孫諫生髮怔的一瞬間,迅雷不及掩耳的拔出自己的手槍,好在先前並沒有把槍盒扣實,再加上自己前世武警拔槍技巧的訓練,從拔槍到開槍一整套X動作完成的乾淨利落。
“砰”!“砰”!
接連兩聲槍響,袁肅與孫諫生各自開了一槍。
袁肅只感到額角一陣火辣辣的灼痛,然而他來不及多想其他,趕緊再次扣動了扳機。
孫諫生的身形搖晃了一下,然後悶聲不響的栽倒在地上。
袁肅大口喘着氣,在原地呆愣了半晌,回想到剛纔孫諫生的子彈緊挨着他的頭皮擦過,如果再稍微偏斜一點,那可真是……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恢復過來,快步上前檢查了一下孫諫生的屍體,對方胸口和臉頰各中了一槍,此時此刻徹底是死透了。隨即他趕緊來到林伯深跟前,蹲下身將對方攙扶起來,聲音顫抖的呼喊道:“仁卿,仁卿,你撐住,你怎麼樣了?”
林伯深的身軀還在抽搐,他掙扎着說道:“梓鏡,我……我要是死了,你,你一定要告訴我爹,說我是……我是犧牲在起義的路上……”
袁肅心頭一陣苦澀,他趕緊低下頭來檢查林伯深的傷勢,發現林伯深的傷口在右邊的肩窩上,看上去好像很靠近心臟。不過他在擔任武警警官時學過一些基本急救常識,知道如果真是心臟被擊中了,傷者根本沒辦法開口說話,現在對方還能說話,顯然並沒有傷及要害。
他稍微鬆了一口氣,大聲的吼道:“奶奶的,你給我閉嘴,有什麼話你自己跟你爹說去。你的傷不會要命,現在少說話,保存體力,我這就揹你去軍醫處。”
林伯深聽了袁肅的話,一時也分不清楚真僞,只感到疼痛難忍,索性閉嘴保存體力。
就在袁肅要背起林伯深時,宿舍外面的標部大院忽然人聲鼎沸,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由正大門外跑了進來,爲首的是十多騎騎兵。他定睛細看,隱隱約約看到騎在最前面戰馬上的人正是嶽兆麟,顯然是標部的人折返回來了。
嶽兆麟在火車站外就聽到了槍聲,此時帶隊返回標部大院後,又發現軍官宿舍附近有一匹無主的戰馬,馬上帶着騎兵跑了過來。
袁肅立刻向大院內喊道:“嶽大人,嶽大人!”
嶽兆麟聽到是袁肅的聲音,他來到宿舍門口翻身落馬,跟在後面的幾名騎兵也跟着下馬、
走進袁肅的宿舍,看到地上的屍體,嶽兆麟故作驚訝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袁肅看了看林伯深,隨後果斷的說道:“大人,孫諫生要殺我們,仁卿中槍受傷了。”
嶽兆麟臉色頓時大變,怒道:“豈有此理?我就知道這些人圖謀不軌。仁卿傷勢如何?”
袁肅從嶽兆麟的話裡已經聽出了倪端,他連忙說道:“暫無性命之憂,不過流血不止。”
嶽兆麟回過頭對手下吩咐道:“你們,趕緊把林仁卿送到軍醫處去,快。”
幾名士兵快步走進來,從袁肅手中接過了林伯深,擡着林伯深出了宿舍向標部營樓去了。
袁肅心頭的一塊石頭總算放下了,他緩緩的站起身來,一時思緒萬千,但是內心深處的仇怒依然未減。他之前好歹是很敬重有革命情懷的仁人志士,但現在看來,這個世界上虛假的東西實在太多,根本沒有什麼是絕對可信的。
要想在這個時代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了!
這時,嶽兆麟走到袁肅面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這件事實在太過分了,我早先就說過這些人肯定有鬼,只可惜防不勝防,好在梓鏡你沒事。”
袁肅深吸了一口氣,沉重的說道:“在下還要感謝之前大人多次提醒,沒想到這些人真的瘋了,我雖不認同他們的革命方式,卻也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他們竟然……”
嶽兆麟嘆息道:“梓鏡,不單單是你沒有想到,就連我也被這些道貌岸然的人騙了。哼,他們陰謀加害我麾下軍官,實在是不能容忍。更可恨的是,這些人打着革命的旗號,竟然是爲了一己私利,實在是可恨之極。”
袁肅知道嶽兆麟的話只是在爲其找一個臺階下,可見對方已經決定反對這次起義了。他問道:“嶽大人,莫不是行動時發生什麼事故了?”
嶽兆麟的臉色很快變成一副大義凌然,他故意提高聲音說道:“沒錯,白雅雨、胡鄂公還有施從雲、王金銘等人,完全不顧軍紀,豈不說不聽從我的號令,甚至還在行軍途中公然擾民,與古冶縣幾位鄉紳的護院槍手發生衝突。我實在看不下去,這才率隊回來,現在又看到林伯深出事,我決定取消這次起義行動,如果白雅雨這些人敢抗命,那就休怪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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