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雲翻滾。
龐大的飛艇下方,大片水汽瀰漫,隨着刑天鯉的頌咒聲,大片光影扭曲,將飛艇整個變得肉眼不可見。
龐大的飛艇就這麼輕盈的落在了距離那片屋舍十幾裡地的草坡上,附近那些瘦骨麟帕的牛羊焦躁不安的甩動着尾巴,慢吞吞的遠離了這一片區域。
幾個身穿老羊皮褂子,腰間掛着刀劍,手裡拎着山民慣用的投石器,目光陰戾而兇狠的山民男子,有點異的,朝着草坡上突然出現的淡淡水氣認真的看了看。畢竟是有着后土血脈的巫民後裔,哪怕血脈再稀薄,他們的直覺也超過了常人。
刑天鯉帶着人,離開了飛艇。
幾個山民男子被突兀出現的人影下了一大跳,『』的一聲,一塊雞蛋大小的石子就被一個山民手中高速旋轉的投石器咋了出來,很是精準的砸向了何鐸的腦門。
何鐸笑罵了一聲,手指一彈,『啪」,石子炸得粉碎。
「何忽,何睦,你們這羣混蛋,不認識老子了?」何鐸得意洋洋的張開雙臂,炫耀着身上華美的提花錦緞的袍子,絲綢暗花紋的緊身綁腿褲,以及頭層小牛皮製成,鑲嵌了大量金銀配件的靴子。
他十根手指輕輕的晃了晃,於是,六枚熠熠發光的大寶石戒指就反射出了奪目的光芒。
幾個山民男子瞪大了眼睛,他們瞬間忘記了追問何鐸等人是如何突兀的從眼前出現的事情,他們目光火熱的盯着何鐸,猶如一羣發現獵物的惡狼,帶着風聲狂奔了過來,手掌興奮的在何鐸的身上胡亂的拍打摩。
「活見鬼,何鐸,你這個老混蛋,你發財了?」
「是哪個倒黴的大富豪被你綁架了?你這一身絲綢錦緞,沒有一百個金幣,可置辦不下來吧?」
「哎呀,我們的何鐸大老爺,你的這六枚戒指,趕緊脫下來,讓我們這些鄉巴佬開開眼界罷。
『這是金剛石?沒錯,頂級的金剛石。這是貓兒眼,還是最珍稀的綠色貓兒眼--混蛋,你這幾枚戒指,就可以換一千頭牛,或者直接找三千婆娘了吧?」
刑天鯉聽得直翻白眼。
山民的生存環境惡劣,在這裡,一頭牛的價格,比女人要貴得多。
何鐸的這些戒指,只能換一千頭牛,卻能換三千個適齡的丶健康的丶能幹活丶能養娃的女人!
何鐸得意洋洋的昂着頭,攤開雙臂,任憑几個相熟的族人在自己身上翻弄。他故意的了腳,抖了抖身體,於是,他腰間掛着的那個紅色錦緞製成的,足足有尋常人腦殼大的錢袋,就發出了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幾個牧羊人瞪大眼晴,小心翼翼的解下何鐸腰間的錢袋。
「嘩啦」!
錢袋裡,一堆新鑄造,嘎嘎新,連一點兒毛邊磨損都沒有的大金幣,就釋放出極其耀目的金光。幾個牧羊人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一個個目光兇狠的盯着何鐸:「混蛋,你找到發財的路子了?這裡面是多少錢啊?」
更有牧羊人看向了站在何鐸身邊,紫綬道衣化爲一裘通體漆黑,背後和兩袖袖口,有着黑白太極圖紋樣道袍,長髮隨意披散在身後,氣度雍容的刑天鯉。
他們咧開嘴,露出了常年咀嚼粗糧和菸草葉子,黑黃黑黃,且磨損極大的牙齒。他們伸手抓向了刑天鯉:「這是你帶回來肥羊?哎,看這細皮嫩肉的模樣,就知道是大財主家的公子哥————這麼高大魁梧的身板,這麼英俊的小臉蛋,得讓他多給族裡留點種!」
何鐸丶何西叔侄兩的臉色漆黑。
刑天鯉微微一笑,紫綬道衣輕輕一抖,縷縷紫氣升騰,在他身邊化爲一重紫色光幢,將幾個牧羊人的手掌隔絕在三尺之外一一說實話,刑天鯉看着這些傢伙黏着羊糞丶牛糞,色澤黃黑的手掌,
他是有點膩歪的。
拜託,都是巫民後裔,諸位的個人衛生,能不能稍稍的講究一點啊?
搖搖頭,刑天鯉左手五指一挑,五色雷罡在之間跳蕩,『啦~轟』,高空中,就是一陣震耳欲聾的雷鳴響起,數十條雷光從濃雲中婉蜓而下,狠狠劈在了遠處的一座山峰上。
幾個牧民同時呆了呆,一個個面孔扭曲,不可置信的看着刑天鯉。
「這是東國本家來的大巫長,不許無禮。」何鐸極其嚴厲的訓斥幾個牧民:「還有,就是大巫長帶着咱們發財的-————-不只是我,我帶去東國討生活的族人,都發財了,而且,是暴發戶的那種發財!」
不提碣石公府的封地碣石郡有多廣丶多富饒,也不說碣石公府通過做軍火二手販子,從各大勢力那裡捲來了多少浮財··就說刑天鯉如今獨佔黑婆羅洲,獨佔了東雲南方諸島.無數人在爲刑天鯉打工賺錢。
何鐸丶何西和一票族人,作爲刑天鯉手下有數的巫民血脈,可是他魔下的能臣干將,他們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撈錢,每天都有無數的油水涌入他們的口袋!
發財!
發大財!
何鐸深深的知道,什麼方法,才能最快的打動自己的族人,才能最快的得到這些族人的擁護。
刑天仁帶着大羣兄弟從飛艇中走了出來,他們每個人肩膀上,都扛着一個長寬六尺開外,極其沉重的金屬箱子。箱子很是沉重,刑天仁兄弟們踩在草地上,整個腳掌都陷入了草地裡。
在幾個牧民的帶領下,刑天鯉一行人朝着數裡外的大片屋舍走了過去。
幾座箭塔上,值守的山民吹響了尖銳的口哨聲。
大羣山民男子從屋舍的護牆後探出頭來,舊式的火槍,各色弓弩,紛紛鎖定了這邊。但是隔着老遠,何鐸就扯着嗓子,用山民土話大聲叫咒罵:「混蛋們,你們何鐸大叔回來了,趕緊收起你們手上的破爛,還不夠丟臉的?」
護牆中,好些輩分和何鐸相當的山民就扯着嗓子衝着何鐸的祖宗八代一通問候。
暮然間,護牆上,一扇厚重的石門被推開,一個衣衫檻樓,個子高挑,看上去很有幾分姿色,
年齡在刑天鯉看來,大概在二十五六的女人,牽着一個渾身髒兮兮好似泥猴,看起來能有八九歲的男娃娃,大步跑了出來。
「何鐸,你這個混蛋,這是你的娃!」
女人隔着老遠,就帶着哭音大聲叫罵:「你這個老不修的混蛋,趕緊告訴這些混蛋,這是你的種—你帶着人從族裡跑路的那天,你爬了我的牀,你還記得麼?」
何鐸的笑容驟然一僵。
何西和一羣五嶽堂晚輩同時瞪大眼晴,一個個幸災樂禍的看着何鐸。
女人拉着男娃娃衝了過來,距離何鐸還有七八步遠,彪悍的女人居然直接舉起了那個體格並不瘦弱的男娃,直接砸向了何鐸。
刑天鯉看得是目瞪口呆一一此地民風,居然如斯彪悍?
何鐸剛剛一把接住女人丟過來的男娃,後面屋舍中,一名骨架粗壯,但是瘦得皮包骨的婦人就拎着一柄鍘草刀,大踏步的闖了出來。
「何鐸,你這個老無賴,米莉說她的娃娃是你的種,原來,真是你造的孽?混蛋東西,你揹着我偷吃!」婦人狂奔而來,舉着草刀,氣勢洶洶的好似要將何鐸一刀斬於馬下!
何鐸丟下手上掙扎蹦噠好似泥猴的男娃,昂首挺胸的朝着那婦人喝道:「婆娘,是,我睡了米莉,讓她壞了娃兒,又怎麼樣呢?你家男人,發財回來了!」
何鐸扯下腰間繫着的錢袋,神氣活現的往那婦人面前一丟。
婦人一把丟下草刀,麻利的接住了錢袋,她扯開錢袋的繫繩,露出了裡面金燦燦的金幣-——
婦人的手掌猛地『一滑』,錢袋落地,大片金幣『嘩啦啦」的灑了出來。
婦人得意洋洋的轉過身,雙手叉腰,昂首挺胸的笑道:「哈,你們這羣長舌婦,沒錯,是我家何鐸睡了米莉,弄大了她的肚子—————.可是我家的何鐸能掙錢,他帶了這麼多金幣回來—.不要說一個米莉,就算再來十個八個的,咱家養得起!」
婦人「嘎嘎」大笑,一把摟住了米莉的肩膀:「好了,米莉,以後咱們就是姐妹了。嘿,這麼多金幣,羨慕死這羣長舌婦————」-嘿嘿,她們的男人,可沒能一次帶回來這麼多金幣!」
米莉的目光,卻凝在了何鐸手指上光芒四射的寶石戒指上。
「這點金幣算什麼?你睜大眼晴,認真看看,何鐸這個混蛋,他發財了———-發大財了————-看他身上的絲綢丶錦緞的料子,看他的頭層牛皮的靴子,看他手指上的大寶石!」
米莉和婦人都變得目光如水,溫情脈脈的湊到了何鐸的身邊。
「當家的,你回來了?辛苦了—————嗯,這次綁了不少肥羊罷?」」
「綁了也就綁了,人家給了錢,可得好好的把人家送回去,咱們要做長久買賣,可坐不得那種拿了錢和撕票的醜惡勾當。」
刑天鯉膛目結舌。
刑天仁等兄弟目瞪口呆。
呵如斯彪悍的民風。
她們還怪講江湖道義呢!
通過石門,走進護牆,進入了這一片屋舍。前後左右,都是大大小小石塊壘成的牆壁,不過三尺寬的狹小巷子,串聯起了一座座緊促的屋舍。
屋舍的牆壁上,開啓了大大小小的槍口丶箭口,若是有外人進入這裡,他們就要隨時提防四面八方,隨時可能有長矛捅出來,有子彈射出來,有箭矢從高處狠狠的紮下來。
刑天鯉大致判斷,在個體實力相當的前提下,沒有二十倍以上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攻下這一片屋舍組成的堡壘。
但是,在這險峻的山嶺中,想要通過那些豌崎嶇的羊腸小道,聚集起超過這一片屋舍中二十倍的兵力,以及調集足夠的輻重補給,沒有任何一方勢力可以做到。
就算法璐仕這樣的頭號強國,他真要豁出去了,倒是能做到這一點,但是何必呢?
繞着豌蜓曲折的巷子行走了好一陣子,刑天鯉等人終於來到了這一片屋舍最深處,一片山崖下方,依託山崖而建的巨石殿堂。
已經有很多山民男丁聚集在這裡,他們身穿幾乎一模一樣的老羊皮褂子,同樣的目光陰勢而兇狠,雙手整齊劃一的抱在胸前,乾的嘴脣不斷的蠕動着,都在咀嚼着菸草,不時有人『呸」的一聲,往地上狠狠吐一口濃褐色的吐沫。
刑天鯉等人行了過來,何鋒丶何西等一票人,又得意洋洋的向族人炫耀自己身上華美的衣衫,
炫耀他們昂貴的首飾配件,炫耀他們精美得近乎奢侈的靴子。
於是,衆多男丁瞪大眼晴,目露兇光,在何鐸等人身上不斷撫摸,一個個噴噴驚奇的感慨,現在山外的大財主都這麼好綁票了麼?那麼,時不時自己也應該糾集一票族人,趕緊出去撈一票?
巨石殿堂內,幾個遍體灰塵的騎士惱怒的衝了出來,厲聲呵斥道:「安靜,你們這羣沒教養的傢伙,少校正在和你們的族老商量徵召的細節--閉上你們的臭嘴,以此表示對偉大的易多利王國的尊敬!」
一羣兇狠丶兇戾的漢子然的閉上嘴,一個個麪皮抽抽的看着那幾個趾高氣揚的傢伙,
刑天鯉笑着搖頭,他分開人羣,走向了殿堂大門。
幾個騎士皺起了眉頭,他們上下打量着刑天鯉,看到他身上紫綬道衣所化,隱隱帶着奇異幽光,更有黑白太極圖這等奇異紋飾,而且身形高大丶面容俊偉,通體透着一股子非凡氣質-—-他們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
何鐸丶何西就趾高氣揚的行了過來,一把按在幾個騎士胸口,輕輕鬆鬆將他們推揉得倒退了十幾步,差點一頭栽倒在地:「混蛋,面對尊貴的大巫長,你們也給我們放尊重一點———不然的話,
黃昏山脈地勢太險峻了,哪裡都有可能出意外!」
幾個騎士氣急敗壞,正要叫罵,刑天鯉朝着他們斜了一眼。
他們就覺得腦殼「嗡」的一聲,一股莫測的異力混淆了他們的思維,他們渾渾噩噩的轉過身,
猶如行屍走肉一樣,徑直進了巨石殿堂,渾身僵硬的在了一名身穿易多利王國軍少校軍服的青年身後。
巨大的巨石殿堂內,正中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火坑,大堆曬乾的牛糞,正在火坑裡燒得旺盛。天花板的屋樑下,幾根鐵鏈垂了下來,盡頭的鐵鉤上掛着幾個碩大的水壺,牛糞篝火燒得鐵壺滾燙,
水蒸氣不斷從壺口噴出。
火坑旁,七個形容枯稿,精瘦乾的山民老頭兒,靜靜的圍坐着。
他們叼着菸袋,『吧嗒吧嗒』的抽着煙,手邊放着碩大的,已經被碳灰煙氣燎得漆黑的白鐵杯子,裡面是渾濁的茶水。
刑天鯉走進來的時候,那個易多利少校正站在火坑旁,抖動着手上一份加蓋了易多利戰爭部印璽的公文:「這是我們能開出的最好的條件了,你們五嶽部,最少也要調集五十萬士兵,我們知道,你們有這麼多青壯。」
「五十萬士兵,軍械丶制服等重,都由易多利王國承擔,而且,每個月,他們還能拿到兩個銀幣的軍餉。如果他們在戰場上擊殺了敵人,一個聖羅斯混蛋的腦袋,還能換取一個銀幣的賞銀!」
刑天鯉,還有身後的刑天仁兄弟們,全都瞪大了眼睛。
他們聽到了什麼?
易多利王國鑄造的銀幣,因爲品質純淨,工藝精美的緣故,在大玉朝,基本上和官府的官銀,
是一比一兌換的匯率。一枚銀幣,大概就是一兩官銀。
二兩銀子的月餉,如果還負責吃喝的話,大玉朝普通的縣兵,大概也就是這個水平,這個待遇不能算高。
但是,一個聖羅斯士兵的腦袋,只能換一個銀幣的賞銀?
你們這些該死的易多利官僚,你們吃了多少回扣?
就算大玉朝那等腐朽,對外戰爭啊,一顆洋蠻敵寇的腦袋,大玉朝兵部那也是明碼標價,按照對方的國力強弱,最少一顆腦袋,也值三十兩白銀,軍銜上的升官受賞還不計算在內!
大玉朝那般稀爛的國家,一顆敵人的腦袋,最低都值三十兩,在你易多利這裡,一個裝備了新式軍火,戰力可怕的聖羅斯士兵的腦袋,只值一兩銀子?
七個五嶽堂的族老一聲不,只是靜靜的抽着煙,喝着茶。
易多利少校怒了,他回頭看了看闖進來的刑天鯉等人,目光驟然一凝,將這些族老不配合丶不聲丶不表態丶不言語的態度帶來的怒火,全部轉嫁在了刑天鯉的頭上。
「你們,是什麼人?爲何闖入這裡?」
少校極倔傲的昂起頭來,厲聲喝道:「你們,是不是在刺探偉大的易多利王國的軍事機密?啊哈,我看你們,就像是聖羅斯人的奸細!」
他猛地一揮手:「給我拿下!」
少校身後,除了那幾個被刑天鯉巫法震鑷的倒黴蛋,其他還有百來個騎兵齊齊解下肩膀上掛着的馬槍,『嘩啦啦』」拉動了槍栓。
刑天鯉冷然看着這少校,他突然笑了:「真是,有趣。但是,也真是無聊!」
他一掌拍出。
五色雷罡閃爍,細細的雷光蹦跳炸裂,瞬間籠罩了這些易多利人。就聽刺耳的細碎雷鳴聲不絕,電光在這些易多利人身上激盪跳躍,他們渾身抽搐着倒了下去,七竅中同時冒出了濃濃的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