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城。
江南岸。
四海』大碼頭。
身着黑紅二色制服,寓意「鐵血』的碣石公府巡衛吹響哨子,將四海大碼頭的各個泊位清空。一隊懸掛着刑天舞干鏚大旗,來自東雲南部諸島的萬噸貨輪拉響汽笛,在引水船的帶領下,緩緩停靠在了泊位上。
蘇菲丶瑪索身着宮裙,帶着大批俊俏的青年男子,笑吟吟的走下舷梯,輕輕了踩這座用鋼筋水泥修建,剛剛修好沒多久的嶄新大碼頭,慵懶的伸了個懶腰。
此刻的蘇菲,呈少女狀,而瑪索麼,則依舊是那紅顏白髮,青嫩中帶着一股子五十歲出頭的的滄桑韻味,任憑誰也不會小估了她的年齡。
大隊光着膀子,肩膀上搭着一塊生牛皮的東雲力夫排着整齊的隊伍,喊着號子快步的跑了過來,他們順着舷梯,登上了一條條貨輪,不多時,堆積如山的各色貨物,就紛紛從船艙內搬運到了碼頭上,然後迅速送去了碼頭附近的堆棧。
東雲南部諸島特產的金丶銀丶銅,來自黑婆羅洲,品位極好的鐵礦和其他各色金屬礦石,無數的老年份的藥草,以及各種珍貴的香料和紅木等。
這些玩意,在大玉朝都能賣出天價來。
尤其是最近東國神州煙塵四起,各方勢力或者因爲新仇,更多的是因爲舊怨,大家打得熱火朝天,越是這種時候,一切對於戰爭有幫助的資源,都能賣出天價來。
「尊主又能大賺一筆了。」蘇菲輕盈的扇動着一柄小摺扇,突然用扇子捂住了小嘴,低聲笑道:「可是,很奇怪,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尊主這些日子,賺的真金白銀,是一個天文數字———-可是那些金銀銅錢,去哪裡了?」」
瑪索眯了眯眼睛,她的聲音變得極其輕微。
縷縷清風纏繞在她和蘇菲身邊,無形的風化爲森嚴的屏障,隔絕了所有的聲息。
她輕聲道:「閉嘴罷,這種事情,記在心裡,可不要說出來-——」」-這位閣下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現在的生死,還掌握在他手中呢。」
兩女的嘴角同時微微勾起,露出了極微妙的笑意。瑪索輕咳了一聲:「好生爲尊主效力吧,我們的敵人已經顯露了行跡,我們遲早會有一場可怕丶殘酷的大決戰-————-除了依靠尊主,我們兩個弱女子,又能怎麼辦呢?」
蘇菲和瑪索同時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她們的語氣幽微,那股子幽怨丶淒涼的勁兒,簡直就好比在皇宮大內,被關進了冷宮八百年的宮女。
兩人站在碼頭上,妙眸四顧,眸光流轉間,無窮魅惑之力四溢,碼頭上往來的人流中,好些人一時間看得出了神,步伐跟跎中,有人直接摔下了碼頭,『咕咚』一聲墜入江中,引來衆多驚呼,以及蘇菲丶瑪索,還有一衆嬌俏少女得意的笑聲。
得意洋洋的蘇菲丶瑪索也沒有,更沒能注意到,她們在碼頭上炫耀魅力,觀察四周的時候,兩縷微風從她們的座船中然而出,一溜煙衝向了碼頭邊緣的一棟酒樓。
四海大碼頭邊緣,高有六層的全木質江南風韻的酒樓屋頂,刑天狡丶刑天兩位老爺子,從酒樓後廚摸了一碟花生米丶一碟幹辣椒拌的皮蛋,就着這兩份下酒菜,「疇溜』丶「溜』的喝着這座「江南韻」酒樓價格最便宜的水酒。
兩尊金仙級大巫親自下手,彈指間,這一頓像模像樣的酒菜也就齊活了。
「兄弟,走起!」刑天狡舉起酒杯,和刑天輕輕的碰了碰杯子,『
溜」一聲,一兩裝的小白瓷杯就被喝得一滴酒都不剩。
刑天狡滿足的嘆了一口氣:「哎,這纔是咱們老爺們該吃吃,該喝喝的玩意兒。就他們那酸不啦嘰,釀醋沒釀好折騰出來的葡萄酒,還有那帶着血水的生牛肉—--哎,哎,咱們老祖宗學會用火,不就是讓咱們族人,不至於茹毛飲血嘛!」
「啊呸,她們這羣孃兒,看着嬌滴滴的,這都吃得啥玩意?喝得啥尿?
哎,都是可憐孩子哪!」
「這兩個孃兒,可憐?嘿—————.不見得可憐,倒是有點——-把握不準啊!」刑天吐槽道:「咱們從那個矮子窩,一路盯到了這裡,連她們打隔丶放屁丶來天葵,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真沒什麼古怪啊-——-哎,哎,咱們多大的歲數了,
還做這種事情?雖然呢,她們的皮肉白花花,看起來的確是賞心悅目,這傳出去,老臉還要不要了?」
刑天狡苦笑道:「盯着唄?繼續盯着。誰讓咱們欠小鯉魚那小子錢呢?」
兩個老傢伙對視一眼,然的舉起酒杯,又是「溜』的一大口酒。
大夏巫族,以刑天氏丶相柳氏丶祝融氏丶共工氏四大家爲首,以原本的焚天城爲據點,招兵買馬,向四周瘋狂席捲。短短數月時間,大夏的勢力,已經囊括了原本焚天城周邊二十二座行省。
這二十二座行省,在大玉朝也被稱之爲『京畿要地』,乃是國朝的重點區域,人口繁茂,百業發達,其繁榮興盛處,比起江南,也只是稍差一等。
而這些行省,卻又有一個好處,是江南諸省沒法比的一一北疆廣,每一個行省的地盤,都有江南諸省最少兩個大,其中更有幾個山林繁密的行省,一省之地,幾乎能有八個江東行省這般大小。
放在刑天鯉前世的地球上,一個大國的全部國土,也就差不多這就麼一個省的地盤。
二十二座行省,其他不說,單單戍衛丶鎮守各處重要的大城池,各處關隘,
各處戰略要地的士卒,最少丶最少,就要兩千萬之衆。
放在以前,你召一批民壯,弄點長矛梭鏢,就是一個合格的兵了。
但是今時今日,一個合格的精銳士卒,你起碼要拿一杆連發的自動槍械罷?
起碼也要配發幾萬門大小口徑的火炮罷?起碼也要一些快速運輸部隊和輻重的車輛罷?
一旦開戰,士兵的手指頭輕輕一扣,『嘩啦啦」打出去的那不是子彈,那都是黃金白銀啊!
一旦規模調運軍隊,那些開車的士兵,一腳油門下去,排氣管裡噴出去的,
那也不是廢氣,那同樣是真金白銀啊!
這些玩意兒,大玉朝自家沒辦法生產啊,你得找刑天鯉採購罷?
看在一筆寫不出兩個「刑天氏」的份上,刑天鯉販賣給大夏軍隊的軍械輻重,相比賣給朱明丶趙宋等勢力的,足足打了個七折。
饒是如此,他們還欠了刑天鯉一大筆錢!
雖然他們佔領了二十二座行省,搜刮的浮財是一筆可怕的天文數字,但是那筆錢,你不能全部拿來採購軍械罷?大夏巫族,乃是由數百個大小氏族組成,你刑天氏再強,也沒強到可以做一言堂的地步!
絕大部分繳獲,都已經運回了大夏祖地。
刑天狡丶刑天兩位老爺子,就成了刑天鯉手下的打工人一一反正,攻城略地什麼的,刑天眶毗一羣后生晚輩綽綽有餘,根本用不上兩個金仙級的大巫老古董。
刑天鯉也沒讓他們做什麼太離譜的事情,不過是讓他們盯死了蘇菲丶瑪索兩女,僅此而已一一這種事情嘛,輕鬆,愉悅,每天還能看到無數白花花的大姑娘晃來晃去的,兩個老不正經的樂在其中呢。
「不過,難怪小鯉魚這般小心。」刑天盯着碼頭上的瑪索,低聲嘟道:「焚天城被毀的時候,和那死皇帝勾勾搭搭的女人,和她的五官輪廓生得一模一樣。無非是那個小娘兒年輕水嫩,看起來不過十四五六歲,而這個嘛,氣質上看起來能有四五十歲罷了。」
「你說,這是啥子個玄虛?」刑天狡又喝了一口酒,低聲喃喃道:「要不,
抓起來,搜搜魂?哪怕咱們兄弟手藝有點潮,一搜魂就嘎巴死一個,一搜魂就嘎巴死一個——·-或者,讓她試試咱們兄弟上刑的手段?」
刑天白了自家兄弟一眼:「老實待着吧,小鯉魚兒只是讓我們盯着她們,
咱們就老實盯着唄———.反正咱們出門,也只是———.咳咳!」
兩人目光微微閃爍,眸子裡同時有一抹森森的鐵血之氣一閃而過。
刑天狡沉聲道:「祖廟那邊,到底是個什麼說法呢?這小鯉魚兒,咱都有點看不透—————-收回本家?還是,就這麼放在外面?」
刑天端起酒杯,正要開口,他們同時轉過頭,朝着碣石公府的方向看了過去。 正是帝斯丶奧古斯登門,帝斯向刑天鯉提出「過兩招』,刑天鯉腳踏流雲,
高速衝去外海方向。
兩個老傢伙的手腳飛快。
刑天狡一揮手,屋頂上的酒壺丶酒杯丶兩個小菜碟頓時飛灰。
刑天身體一晃,直接到了下面人流洶涌的碼頭上,一把抓住了一個剛剛得手的小賊兒,一指頭敲碎了小賊的手腕骨頭,從他自家的腰包裡掏出了三五錢碎銀子,手一揮,碎銀子就落在了酒樓掌櫃的面前。
倒黴的小賊愣了一瞬,手腕上的劇痛襲來,小賊的哭喊聲剛剛響起,刑天狡丶刑天已經衝上高空,青天白日裡,一片漆黑如墨,方圓數十丈的烏雲憑空出現,帶着隱隱雷鳴聲,裹着兩個老傢伙的身形,直追着刑天鯉的雲光去了。
海天之間。
帝圖剛剛給刑天鯉很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不等刑天鯉開口,他已然笑道:「看來,你拒絕了我們的善意?那麼,我理所當然的,可以用我習慣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不知道帝圖想到了什麼,他的臉色驟然扭曲。
高高瘦瘦的他,渾身皮膚好似一層『畫皮」一樣,劇烈的蠕動起來,皮膚上掀起了密集的,足足有三寸高的小小丶「波紋」,他低聲嘶吼道:「小子,你們這個族羣的劣根性,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們--所以,你等會要享受的一切苦頭,
都是你自找的!」
帝圖怪笑,他右手朝着刑天鯉張開,他手掌上的皮膚「嘴』裂開,數十條青黑色的血管帶着刺耳的尖嘯聲猛地從他裂開的皮膚中射出,真正意義上「快若閃電」的朝着刑天鯉刺了過來。
真正是,快若閃電。
刑天鯉面對這個自稱萬神殿最高長老團成員的帝圖,絲毫不敢大意。
九口小鼎全力運轉,神魂之力外散四方,小鼎鎮壓了神魂波動,其一,他的神魂之力不至於散失在這個末法世界;其二,他的神魂波動不至於驚擾到靈臺紫府外的無垠混沌,沒來由讓那些黑漆漆的觸手跳出來作。
由此,刑天鯉的神魂之力已然覆蓋了方圓數百里。
帝圖的血管刺出,神魂中,那股金仙特有的『不朽』金光已然越發濃郁的刑天鯉,精準的測出了他和帝圖相互間的距離,測出了這些血管掠過這一段空間使用的時間!
真正,光速!
刑天鯉的神魂之力『清晰的看到』了這些血管刺來的全過程,但是剛剛凝聚了小盤古血脈,肉身力量飆漲的他,一時半會,還無法自如的操控如今自己擁有的『肉體力量』和『磅礴巫力』!
腦海中,無數念頭一閃而過。
凝聚十二脈本源巫力後,刑天鯉掌握的諸多秘術丶秘法已然到了一個極可怕的數字,在這一瞬間,他完全可以選擇『裂空瞬移』,又或者『化光遁飛』,又或者『遁行幽冥』,又或者『凝滯時間』
..
甚至,他可以自行脫落一小塊皮肉,讓這塊皮肉頃刻間化爲一具和本尊氣息完全一樣的『血肉巫傀」,替他承受帝圖的這道攻擊!
奈何,手段太多了。
而這些手段,這些秘法秘術,之前刑天鯉根本沒使用過。
倉促中,刑天鯉駛出了他最熟悉的應敵招式一一通天妙竹一振,一億兩千九百六十萬條劍芒騰空,五行之力附着劍芒上,就要凝成大五行誅魔劍陣-
奈何,帝圖的血管襲來的速度太快,刑天鯉的神魂已經反應了過來,而他的劍陣卻比帝圖的手段略略慢了萬分之一個彈指的瞬間。
數十條極細的血光「嗆琅」一聲,狠狠紮在了刑天鯉的胸膛上。
劇痛襲來,刑天鯉如斯強橫的肉身,被帝圖的血管生生轟開了數十個拇指大小的血窟窿,大片鮮血噴濺,血管生生扎入了刑天鯉胸膛三寸深。
刑天鯉瞳孔驟然一凝。
數十根血管,就好似數十個小型黑洞,可怕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吸力從血管中涌出,大口大口的掠奪刑天鯉的本命精血一一這股子吞噬之力中,甚至隱藏了極其歹毒的邪念,它正在瘋狂的侵入刑天鯉的身軀,侵入他的骨髓,侵入他的血脈,想要剖析他的肉身奧秘。
刑天鯉長嘯,身體驟然化爲一道金光,滾滾金色烈焰騰空,他身後一頭三足金烏虛影若隱若現,他就要化虹遁走。
「嗆」!
兩抹斧影從天而降。
一抹玉色斧影蠻橫無比的劈在了帝圖放出的血管上,硬生生將這些血管斬斷。伴隨着帝圖的悶哼聲,數十根血管崩碎,他從刑天鯉體內抽取的精血,還沒能順着血管返回帝圖體內,就已經被刑天狡一斧頭徹底湮滅。
另外一抹玉色斧影,則是直接劈在了帝圖的腦門上。
快,無法形容的快。
刑天的斧光落下,居然比帝圖的血管激射的速度,還要快了足足三成-
刑天鯉悚然動容,他突然才發現一個事實一一東國神州所在的這一方世界,似乎,光的速度極致,並不是他前世熟悉的一彈指六十萬裡?
嗯,天地法則有變!
靈臺紫府上,《原始巫經》內,無數巫紋進濺跳躍,諸多古巫秘術呼嘯着涌入刑天鯉腦海。
關於光,關於速度,關於強大的大巫之軀如何利用這種可怖的速度,發揮出更大的殺傷。
縷縷金光不斷從神魂核心處盪漾而出,刑天鯉的神魂瘋狂吸收着這些來自太古洪荒古老巫族的戰鬥經驗,但是對當務之急,並不是吸收丶剖析這些戰鬥秘法!
刑天鯉一聲大喝,他身邊雲氣抵擋,滾滾水雲凝成了九口碩大的大鼎形態,
硬生生將他身邊方圓數裡的虛空強行凝固。溫度高得可怕的青銅色透明巫炎鋪天蓋地,從刑天鯉渾身毛孔洶涌而出,瘋狂的灼燒着這一方被禁的空間。
他被帝圖打傷,進濺的血肉,所有的氣息,瞬間青銅巫炎席捲,絲毫不漏的納回體內,一番鍛造消磨後,再次化爲太初之烈,重新融入本體。
而帝圖被斬斷的數十根血管,則是被刑天鯉以《循聲呼魂幽冥索命咒》,從中提煉出了一絲帝圖的本源氣息。他一聲輕喝,九口小鼎微微震盪,青銅色神光凝成縱橫交錯的巫紋鎖鏈,將這一縷本源氣息強行禁。
雙手結印,口誦秘咒。
古老而詭邪的秘咒聲,隨着刑天鯉體內的巫力急速消耗,在他身邊空氣中憑空滋生一一陰冷,陰邪,好似有億萬具古老的殭屍被驚醒,齊齊在附和刑天鯉,
唸誦這門可怕的巫咒。
「噗」一聲。
帝圖的身軀被一斧頭劈成了兩片,他的兩片殘軀驟然抽搐丶蠕動,一個閃爍,就瞬移到了百里開外。被劈開的肉身向內一合,他的身軀重新組合完成,除了面色有點狼狐,他居然好似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的模樣。
他冷眼看着肩並肩攔在刑天鯉面前的刑天狡丶刑天,正要開口說話,突然他悶哼一聲,連聲一縷詭異的黃泉幽冥之氣憑空瀰漫開來。
細細的黃泉幽冥之氣宛如極細的寄生蟲,在帝圖的麪皮下快速的蠕動丶蔓延,一縷縷極細的氣息在他皮膚下瘋狂的擴散,帝圖的皮膚下,當即就冒出了數以百計黃豆大小,筆畫詭邪而獰的太古大篆一一「死』!
死丶死丶死丶死丶死丶死丶死—————·
無數個「死」字歇斯底里的在帝圖的皮膚下蔓延擴散,帝圖的身體微微顫抖着,一股讓人不安的衰敗丶蒼老的氣息,從他身上不斷的擴散開來。
刑天狡丶刑天同時呆了呆,兩個老頭齊齊回頭,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刑天鯉。
「你小子,還是我們刑天氏的種麼?」
「咱家兒郎,向來只喜歡搶斧頭劈人,咱家走的是最正統的戰巫路數-—---這咒巫一脈,咱家向來沒這個傳承啊!」
刑天鯉顧不得和兩個老祖宗搭話,他咬破舌尖,一口老血噴出,身邊古怪的巫咒聲越發的瘋癲,越發的扭曲,越發的掙獰,越發的歇斯底里,方圓百里天空,光線驟然黯淡了下來,有滾滾烏雲從四周迅速匯聚,雲層中,有森森死氣在蔓延,勾勒出了一個巨大的『死』字。
帝圖的身體晃了晃。
他的七竅中,黑色的血水不斷的蔓延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