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弓不如蕭晏之前使用過的那般霸氣,而是一把十分小巧的弓,像是爲她量身打造的一般,遠程攻擊威力並不是很大,但這樣近的距離還是有相當的殺傷力。
她道:“難爲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蕭瑾又像發現了新鮮事一樣,高興道:“哦朕又想起來了,難怪那時候你渾身是血,是因爲你懷了燕王的孽種……”
話還沒說完,身後入耳的將士們皆是譁然。那一刻,林青薇已然搭上了一支箭,手指一鬆便朝蕭瑾射了過去。
她指端很嫩,弓弦有些割手,箭身飛出去的瞬間,將她的手指擦得通紅。那時林青薇擡起雙眼,眼神漆黑如墨,泛着幽冷的光澤,眼睜睜看着那支箭射偏了,勘勘從蕭瑾的臉頰側邊擦過,在他側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蕭瑾的話頓了頓,身體也跟着側了側。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見指尖上是刺目的鮮紅。
就聽林青薇的聲音平寂得沒有波瀾,道:“在回來的時候我一直想,該用什麼樣的方法才能讓你感到更痛苦一些。聽說我夫君燕王,在戰時一箭射穿你的發冠,嚇得你魂飛魄散。我想,這應該會有點趣,是以進京前跟着學了兩天箭術,學得不好,十有八九都射偏,你見諒一下。”
蕭晏退居林青薇身後,彷彿身後那麼多人都是她的陪練,現在到了該檢驗她成果的時候了。
蕭晏留着蕭瑾的命,就是要交到她手上的。他們的第一個孩子,被蕭瑾殘忍地剝奪,她一定很想親自手刃仇人吧,否則往後一輩子都不得安生。
喪子之痛,他也同樣親身體會,那種感覺比有人拿着刀劍往身上砍得鮮血淋漓還要徹底。儘管蕭晏很心疼林青薇被磨破了手指,看她毫不知痛的樣子,恨不得上前代勞。可是他不能。
他知道林青薇比他更煎熬,在沒了孩子的時候是她最艱難絕望的時候,那時她能夠挺過來,支撐在她內心裡的估計就只剩下仇恨。
蕭晏可以爲她蕩平一切前行的道路,就爲了最後她能走到最後這一步。
緊接着第二支箭搭上了弦。身後不知是哪位將軍,默默地把一支支箭筒收攏並傳遞上前,每支箭筒裡都裝滿了箭,全部都給林青薇用。
這裡只是一小部分將士,其他人都去清理各個皇宮要道入口了。而在場的這些將領終於有些明白,在進京前王妃爲何要積極地鍛鍊身體,積極地學習箭術了。
第二支箭還是射偏了,從蕭瑾的另一邊擦過。蕭瑾驚了就,往邊上躲去,可那些士兵卻第一時間圍了上來,圍成了一個圈。就好像圍了一個獵場,而蕭瑾是場上唯一的獵物。
林青薇的箭術真的很拙劣。蕭瑾慢慢發現,就算他站在原地不動,林青薇也射不中他,箭矢僅僅是從他身旁射過,歪歪斜斜地插在身後的門框上。
可她出奇的有耐心。
蕭瑾卻漸漸沒有耐心了,開始言語挑釁道:“你的箭術確實不能再差,這樣下去恐怕到天黑你都不能把朕怎麼樣!幹嘛不拿了劍親自上前來殺朕呢?你不是很能耐嗎,可以一口氣幹掉朕二十幾個侍衛,怎麼到了眼下卻膽小怯懦起來了呢?是怕靠近朕朕會對你做個什麼嗎?”
蕭瑾在大笑,林青薇依然面色沉寂地朝他射箭。蕭瑾身後全是射偏的亂箭。
蕭瑾又揚聲道:“哦方纔說到哪兒了?朕說到你渾身是血,是因爲懷了孽種是不是?哈哈哈哈,朕給你灌下一碗墮胎藥,你的孩子都沒了,你看你現在連報仇都這麼無能……”
話音兒一落,林青薇眯了眯眼,眼眶泛着紅,手上的動作忽然變得快了起來,不再偏得那麼厲害,每一支箭都射中了蕭瑾,卻又很巧妙地避開了要害。讓他流血,讓他感覺到疼痛,卻偏偏無法死去。
蕭瑾瞠了瞠眼,嘴角淌下血跡,整個人搖搖晃晃,他就像是一隻靶,還有不斷的箭朝他飛來。他道:“這就對了……青薇你一向聰明,區區箭術又怎麼會有你說的那般拙劣……”
林青薇手指溢滿了鮮血,她一字一頓道:“我說過,會讓你們做祭奠。昔日你對我做一分,現在我還你十分。昔日你對我做十分,現在我還你百倍。”她隨手丟了弓,抽出一把長劍,劍刃划着雪,留下一道細長的刀痕。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終於帶着森寒的氣息站在了蕭瑾的面前。
蕭瑾看見她幽冷的眼神,也不禁躺在地上往後退了退,還笑道:“朕做過了什麼,都怪朕嗎?朕爲什麼會那麼做呢?如果不是你瞞着朕還忤逆朕,一心一意地幫着蕭晏,朕可能不會殺了你的孩子;如果不是你躲着不肯出來,惜妃也可能不會死;還有宮裡那麼多人,要不是你們於朕作對,朕不會遷怒於他們……說到最後,這些難道不是你們的錯嗎?”
林青薇低垂着眼,眼神下移,道:“蕭晏最大的錯就是不該讓你獨理朝政,而我最大的錯就是不該讓你擁有雙腿。現在這兩樣東西,都應該收回來。”她說着,便用輕薄的劍刃精準地抵着蕭瑾雙腿的膝蓋骨節處,復又眼神上移看着蕭瑾駭然的神色,低低道,“你有意見麼?放心,不會讓你那麼容易死的。”
說罷林青薇毫不猶豫地擡手,往蕭瑾的雙腿狠狠斬去。
鮮血灑落在雪地裡,蕭瑾痛不欲生地慘叫。
林青薇把手中劍隨意地扔在了地上,踩着滿地亂箭,不鹹不淡地吩咐道:“來人,去叫太醫,來給他止血保命。”
南軍進京,清肅皇宮,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血腥,也沒有遭到頑強的抵抗。大概最血腥的,就莫過於林青薇對待蕭瑾的這一幕了。宮裡僅剩的宮人誠惶誠恐地歸順,南軍也沒有絲毫地加以爲難。
那日林青薇的披風染血,她轉身一步步走下臺階,對面是蕭晏在等待。她聽着蕭瑾的叫聲,拂了拂衣角上的落雪,輕輕道:“這點痛,比起你加諸在我身上的,根本算不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