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薇坐在馬車裡,如同其他出行的人們一般,只不過她是進城,穿街而過,街道收拾得乾淨整潔、欣欣向榮。
她和蕭瑾打皇宮的方向行去,到了宮門,擡眼望去,巍峨聳立、莊嚴華貴,不知多少女人想從這道門進去,從此過上鳳凰般的生活。
可是對於林青薇來說,這裡一直是一個金色的牢籠,與外面的廣闊天地隔絕,獨守一庭芳幽。久而久之,視野便也會跟着變得只有皇宮後院這一方天地這麼大。
一旦她從這裡進去了,不知又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從這裡出來。
林青薇看着那宮門,眼裡、面上全都是毫無保留的排斥。蕭瑾道:“青薇,你就這麼討厭這個地方嗎?”
林青薇回答:“是啊,討厭得不得了。”說着,她獨自走在前面,背影堅韌挺直,倒叫蕭瑾一愣。
如果住在這宮裡的人不是他,是蕭晏,她還會這麼討厭嗎?他沒有問,但他想他知道答案。
空寂許久的長衍宮,重新住進了一位主子。
林青薇是蕭瑾帶回來的,但是蕭瑾並未對外宣稱她的身份。畢竟在外人眼中,林昭儀早已經護駕殉國了。
長衍宮裡的宮人也還是原來的舊人,看見林青薇回來了,紛紛不可置信。隨即整個後宮都傳開了,道是林昭儀死而復生又回來了。只不過蕭瑾對外宣稱,林青薇只不過是他在外地尋回來的一位姑娘,宮裡但凡有眼力見的人都不會在她的身份這件事上大作文章,便當做她真是蕭瑾在外地帶回來的,暫時又不知蕭瑾會如何安置她,這個時候不好打壓更不好得罪,宮裡都稱她一聲“姑娘”。
後宮裡如今已添了許多宮妃,都是生面孔,林青薇也不認得,也沒打算走動。她在長衍宮裡只盤算着,蕭晏何時抵京。卻在這個時候,聽見了宮裡的流言。
流言一半是源於對她身份的揣測,另一半則是源於對她的處置。
打從林青薇一回宮來,宮裡上下都在忙忙碌碌,像是操辦喜事的樣子。沒有關係,她沉得住氣,只要蕭晏一日沒回來,她倒不信蕭瑾還真能娶了她。眼下蕭瑾對她幾分真心她懶得探究,但她更多的價值在於她是蕭晏的女人。
但很快,林青薇發現不對勁。沒等兩天,聖旨便傳到了長衍宮裡。念在林青薇是普通民婦,出身川中郡,特破例欽封她爲川中郡主,以公主禮制,不日前往西禹和親,嫁於西禹王爲妻。
原來宮裡張羅準備的,竟是她的嫁妝。
她這是要被嫁了。
早在年初,西禹內亂初定,派使者前往大夏來朝賀,順便提出了和親的要求,送上極其豐厚的聘禮,要求娶大夏的女子爲妻。西禹王更稱自己是在落難之際,偶然結識並愛上了一位大夏女子,特來求娶,還附上了畫像。
蕭瑾坐在龍椅之上,當他一打開那畫像之時,深深看了兩眼,面色並無異樣。
無人知那畫中人究竟是誰。
但和親對於兩國來說,這都不是一件壞事。況且西禹和大夏並無爭端,如此可加固兩國邦交友好。朝臣們無一人站出來反對。
在蕭瑾微服離京之際,便已着人籌備着此次和親了。他是應了西禹王,日子就定在四月初五。
而那畫中人,毫無疑問,便是林青薇。
蕭瑾幾乎不用派人多加查探,便得知了林青薇就住在川中以西的白果鎮上。
這聖旨一下,宮裡上下對林青薇是更加毫無疑問了。管她是誰,反正她就要嫁去西禹了。原來她是皇上選中的和親目標。
過了今日,明日便是四月初一,還有五日的時間。
林青薇怔忪了很久,事情遠比她所設想的還要複雜。在這段時間裡,想必蕭晏一定趕不回來,不然蕭瑾也不會這般從容。就算蕭晏本來能夠趕上,只要蕭瑾路上使絆子,便能隨便耽擱他的行程。蕭瑾究竟爲什麼,能把時間把握得這麼準,能把一切佈置得這麼周全。
林青薇眉心跳得厲害,公公見她久不接旨,便提醒道:“郡主請接旨吧。”
林青薇回過神來,眼神分明,挺直了背脊踩着落花朝公公走來,抿了抿脣角也掩藏不住滔天怒氣,纖纖素手從他手裡接過聖旨,一把扔在地上,慢悠悠而又從容不迫地擡腳碾踩。
公公顏色大變,所有宮人都嚇得跪下。
公公道:“皇恩浩蕩,郡主不應該如此……”
“不識擡舉是麼?”林青薇咬牙笑道,“我就是這麼的不識擡舉,有本事,換人啊,來殺了我啊。”
好你個蕭瑾,不僅讓她當籌碼,現如今竟還讓她當棋子!不是還有幾天麼,看她不把他後院搞得烏煙瘴氣!
當日林青薇在長衍宮當場大摔聖旨、藐視皇威,還把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給狗血淋頭地罵了一通,不到一個時辰便傳遍了整個後宮。
後宮妃嬪們是一片譁然。
坤和宮裡的太后,比以往更加沉着了一些,即使惜妃現如今已經被打入了冷宮,後宮事權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但她依然不能夠再像以前那樣犯着蕭瑾,不然這權力落回她手上,也能夠從她手上不翼而飛。
聽身邊嬤嬤傳來長衍宮那邊的消息時,太后正在佛堂內,例行每日的禮佛。木魚聲停了停,太后手裡的佛珠頓了頓,她聞言道:“竟沒想到,她還活着,又重新回到了宮裡。只是這回,恐怕沒有那麼容易脫身了。這是仗着皇上暫時不敢動她,爲所欲爲呢。”
嬤嬤低聲心平氣和道:“她就是把後宮鬧得天翻地覆,也不關太后娘娘的事,老奴只是擔心惜妃那頭……”見太后沒有什麼表示,便又道,“她與惜妃往日關係一直不錯,若是知道惜妃已入了冷宮,勢必會再把她救出來的。到時候若惜妃重新得寵,太后就無法再掌理這後宮事務了。”
太后道:“皇上是什麼人本宮再清楚不過,那惜妃可是親自放走了叛王,能留她一命已經是萬幸,皇上還能讓她重新得寵麼?比起她來,那柳嬪才更加礙眼,她若得寵,都可以爬到本宮頭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