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是一聲令下,林青薇非得被射成一個刺蝟不可。
看來今個,卻卻是有來無回了。
她卻不害怕,冷靜而沉着。
林青薇勾了勾脣,對着塔星皓出聲道:“哥哥,我才一回來,你便拿箭對着我,這是對待親人的方法嗎?”
塔星皓眯了眯眼,火眼金睛一般盯着林青薇道:“你不是竹筠,你到底是誰!竹筠不會稱本王哥哥,更不會叛逆弒師,殺了大蠱師!”
林青薇挑挑眉,雲淡風輕道:“看樣子,被發現了。”
塔星皓厲道:“本王不管你是誰,等本王將你萬箭穿心,便能揭下你的真面目!”
林青薇摸摸青斕的頭,青斕便乖順地順着她的袖子滑了進去。
一會兒如果林青薇當真被萬箭穿心而死,那麼林青薇對青斕的最後一個要求便是無論如何也要爬到塔星皓那裡去——咬死他丫的。
沒有辦法,當初進荊州城來,她不能帶任何武器,唯一能帶的軟武器就只有青斕這尾蛇而已。
在上將軍揮手下令的前一瞬,林青薇當即又捏了一聲口哨。頓時四面牆頭逗留的蛇兒們又折返回來,直接朝四周的弓箭手攻擊。
弓箭手毫無防備地被蛇咬了去,一時間慘叫連連,手裡的箭也沒有對準林青薇這個目標,便毫無方向地亂射起來。
就連塔星皓和上將軍也成了亂靶子。
上將軍一面用手裡的劍挑開亂箭,一面怒不可遏道:“放肆!”
林青薇趁亂便在箭雨裡逃,第一時間試圖躲到柱子後面去。可是塔星皓見了,渾身都充斥着怒氣,當即踢開腳邊中了蛇毒倒下的弓箭手,撿起弓箭瞄準林青薇,當即毫不猶豫咻地就射了去。
林青薇彷彿聽見了身後一支箭劈開空氣的聲音。她心神一凝,草草回頭,果真見到一支利箭正對着自己。
林青薇及時把身體一偏,以爲可以躲過。只是那一瞬,肩膀傳來的痛楚帶着強勁的衝力,讓她幾乎沒有站穩,整個人直直地往前撲倒了去,倒在了冰冷的臺階上。
林青薇皺了皺眉,她還不是沒忍住,紊亂的喘息溢出齒間。她側頭朝自己的右肩看去,見一支箭正深深地插穿在她的肩頭。
還好,沒有傷到要害。
鮮血順着肩頭淌了下來,好在她今日穿的是紅衣,那刺目的血色並不是很顯眼,只在她的衣裳上留下略微深邃的印記。她也還不是很慌張。
只要不中要害,她就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即便她現在被雲南士兵全全包圍,即便弓箭手換了一批人很快就又重整旗鼓。即便她一回頭間,看見塔星皓正從上將軍的腰間拔出了佩劍,那劍刃在冰寒的天氣裡閃爍着銀光,正滿身殺氣地朝她一步步走來。這個時候,她也還沒有放棄希望。
既然一開始都打定主意進來了,林青薇並沒有天馬行空地幻想,她能夠有十成的把握全身而退。而是有一半的機率,她會被捉住,死在荊州城裡。
但她還是來了。她是奔着母蠱和大蠱師來的,如果還能順便賠上雲南王的一條命,豈不是賺翻了。
林青薇自己安慰自己,她這麼做是爲民除害、爲了天下蒼生百姓免受流離之苦……她也試圖說服自己,當她看見川中城外聚集的那些流離失所的難民時,那渴望生存的眼神,那飢寒交迫的處境;當她看見顧明鳳千里迢迢日夜奔波來到她的面前時,全然沒有一個女孩子該有的樣子,而是灰頭土臉連個安穩覺都捨不得睡;當她聽說兩國戰場無數百姓化作行屍走肉,最終填滿了一個又一個的萬人坑……所有的這一切,都能讓她震撼,也能驅使她奔走千里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是她太清楚了,自己還沒有那麼偉大的情懷,天下蒼生自有上位者去憐憫,還輪不到她這個小老百姓。這些都不足以令她這麼無所畏懼,更不足以讓她賭上性命奔赴荊州做這種應該是偉人做的事情。
那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林青薇想,在大夏,那所向披靡、率領三軍的燕王,在人們心中才是偉人吧。這麼偉大而危險的事情理應是由他來做的。
只是夜裡,林青薇只要一閉上眼睛,她就會想起,那遠在千里之外、於戰場廝殺的熟悉的臉。
若要有人問起,只怕她不會對任何人承認,她正在做的事情只是因爲那是他該做的,她要殺的人只是因爲那是他該殺的,她揹負的重擔和責任只是因爲那是他該揹負的。
如果因此,戰場上的將軍能夠少幾分危險,能夠更快地擊敗雲南遠離戰場不再浴血奮戰,那目的她就已經達到了。
等到林青薇自己也意識過來時,她覺得這樣的理由未免也太可笑。不,不是理由可笑,而是她活得太可笑。
到最後,她也還是沒能免去,飛蛾撲火的命運。明明被火燒掉了一隻翅膀,卻還要固執地把另一隻翅膀也投進火裡。
她不想……那個願意爲她去死的男人,再有其他兇險了。
林青薇額頭上佈滿了冷汗,臉色因爲血液的流失而漸漸蒼白。失神間,面前便有一道陰影籠罩,她緩緩擡起下巴看去,見是塔星皓一臉冰冷地站在她的面前,手裡的劍蓄勢待發。
塔星皓一句話沒說,擡起手中的劍就狠狠朝林青薇刺去。就在此時,青斕從林青薇的袖中飛竄出來,塔星皓反應十分敏捷,當即攔劍把青斕斬斷在地上。林青薇臉色變了變,見青斕痛極地扭曲着,而塔星皓再度朝林青薇刺來。
眼看着那劍就要把林青薇給刺穿,突然一把尖銳的匕首竟不知從何處射來,同是十分霸道,那匕首勘勘磕在了塔星皓的劍上,極其清脆的一聲,塔星皓猝不及防,虎口被震得發麻,手中劍也跟着一歪,和着匕首一起刺在了旁邊的木柱子上。
塔星皓憤怒地側頭看去。所有視線都循着匕首射來的方向看去。林青薇半邊身子都似乎麻木,卻往地上的青斕伸出冰涼的手,將被斬斷的青斕收進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