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裡光線還很暗，這裡的黎明彷彿來得遲。林子里根本沒有路可走，蕭晏雙腿在枯草地上移動，林青薇聽得見枯枝雜草划着他衣角的聲音。
他髮絲微微凌亂，幾縷流落到林青薇的手背上，泛着綢緞般的涼意。林青薇聽着他低沉的喘息，雙手扶着他的肩膀就要下來，道：“這裡應該安全了，你把我放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蕭晏卻道：“就是你能走，這地也不能落腳。等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我再放你下來。”
也是，林青薇和他不一樣。他就是荊棘之路也走慣了，可林青薇細皮嫩肉，要是在這枯草枯枝遍地的地方走一走，裙子被劃破不說，還可能會傷了皮膚。
林青薇也不曉得自己是什麼感覺，她被抱在男人的懷裡，一顆心好似隨着他每走一步，就揪一分。
林青薇道：“要是一直沒找到可落腳之地，難道你要抱我到天荒地老嗎？”
蕭晏回答：“那又有何不可。”
索性後來，在林中光線慢慢亮開之際，機緣巧合之下讓蕭晏找到了一個山洞。山洞外面遍佈荊棘藤草，他徒手把藤蔓扯掉，裡面就是一個巖洞。巖洞裡寒冷又潮溼，但架火烘烤以後應該會暖和乾燥得多。
還好川中冬季尤其乾燥，從外面拾揀來的枯木也都是容易燃起來的。蕭晏終於肯把林青薇放在山洞裡，他自己坐在一旁休息，林青薇則蹲在地上鑽木取火。無奈身上沒有帶火摺子也沒有帶火石，只有用這最古老的辦法。
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終於點燃，火堆由小及大，最後燒得通紅而溫暖。林青薇烤了烤快要凍得僵掉的雙手，發現山洞裡安靜得出奇，不由回頭朝蕭晏看去。卻見他靠着洞壁闔上鳳目，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睡着了。
他那下眼瞼浮現出淡淡的青影，下巴上也稀稀疏疏地長出了胡茬。看樣子，在走掉的這些天裡，他同樣是不得安生。想必是和那些黑衣人糾纏過不知多少回。黑衣人實在是拿他沒有辦法了，纔會找上自己的吧。他還抱着自己跑了半宿，要是沒有精疲力竭，那纔是有些不正常。
這樣想時，林青薇立馬又覺得有些不對勁。蕭晏的臉色發白，不是他正常的膚色。
林青薇立刻走過來蹲在他面前，伸手就去拿他的手腕。不想他睡着了也這般警惕，就在剛剛碰到他的時候，突然他反手就扣住了林青薇的脈門，那涼薄的手指貼着她的肌膚，感受着她的脈搏跳動。蕭晏睜開了雙眼，眼裡多少有些血絲，但那殺氣卻在接觸到林青薇時頃刻消散殆盡，手上的力道也跟着鬆了。
林青薇把了把他的脈，脈象有些紊亂虛弱，但光是這樣還看不出什麼，便問：“你受傷了？”
蕭晏沒有回答。林青薇再擡眼看時，見他又閉上了眼睛慢慢調息。
林青薇見他衣服上有血痕，由於他的衣袍顏色略深，要是不經意還難以發現。這一看之下，她便靜不住了，雙手扒着蕭晏的衣襟，往兩邊一扯，直接扒掉了他的衣服。
火苗一蹭一蹭的，映得巖洞裡閃爍發亮。在那火紅的光線下，林青薇看見蕭晏身上錯落的傷痕，又全是新傷。先前是經過簡單處理包紮的，定然是因爲昨天晚上的打鬥，又抱了她跑這麼遠的路，傷口早就裂開，鮮血沁出來，把繃帶染得通紅。
林青薇的心一跳一下，沉得厲害。
蕭晏不知何時再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着林青薇面對着自家的傷所流露出來的神情。他擡起手指去撫林青薇的眉心褶皺，道：“你心疼了？心疼也不要皺眉，這樣我也會心疼。”
林青薇深吸了一口氣，將那股洶涌而來的酸澀感強行壓下，她暫時還不能幫蕭晏處理傷口，她需要去找藥和吃的，於是又把他的衣襟輕輕合上，道：“他們爲什麼要殺你？”
蕭晏頭靠着巖壁，低垂着眼簾，細長的眸子一直看着林青薇，捨不得合上，道：“想要殺我的人有很多，殺我的理由也有很多，你要聽哪一個？”
“他們是誰？”
蕭晏略顯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林青薇的臉，可能是林青薇想問題過於專注，她竟忘了自己應該躲開。蕭晏依稀笑了一下，笑容極淡，道：“那不是你應該關心的問題。抱歉，我本不想把你牽扯進來，但最後還是把你牽扯進來了。”
林青薇氣道：“你要真的不想把我牽扯進來，當初你就不應該來找我，昨天晚上你也不應該出現。現在纔來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說是爲了我，你覺得自己很偉大嗎？”
“就當我是個自私的人不好嗎？”蕭晏道，“你可知那種心情，一刻都等不及想要找到你。你一定知道，就像當初你不顧一切也要去南疆找我一樣。我想你，千里迢迢也不覺得遠，也擔心你，雖是走了也不敢走得太遠，怕走太遠你會不安全，總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才好。”
林青薇無言以對，她眼前、心裡都是一片混亂，她迴應不起。她連她此時此刻想什麼要什麼都不知道，好像以前堅定壘起來的城牆在風月侵蝕中慢慢斑駁、有了裂痕。很多時候，大多是在蕭晏受傷的時候，她會全然亂了套了。她說服不了自己不去理會，做不到視若無睹。
遂她起身就要往外走，雖然火大、生氣。生氣什麼呢？她也不知道。大概是生氣蕭晏總是時時刻刻地提醒着她，以前她幹過的那些蠢事。
蕭晏及時拉住了她的手，道：“你別走。等那些人處理過後安全了，我會把你送回去。”
林青薇回頭看他一眼，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安安靜靜坐在這裡等死嗎？”
林青薇掙了掙手，他還是不肯放，林青薇只好道：“你放手，我去給你找藥。”
蕭晏還是不放。
她又道：“放心，不會走太遠，就在這附近。”見蕭晏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林青薇幾乎是衝他吼出來的，“你看看你現在這半死不活的樣子，自己都快沒了拿什麼來保護我？你不想我去是麼，那好，我就看你流血等死，等你死了以後就地把你給埋了我也就徹底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