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薇身子輕飄飄的,她感覺自己就快要融化進這大火裡。頭頂的燃燒的樹木又是搖搖欲墜,蕭瑾在大喊,“青薇你快過來!朕命令你過來!”
林青薇腳下忽然咔嚓的聲音響起。她先擡頭去看了看頭頂燃燒的樹木,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無言地勾了勾嘴角。
看樣子是壞事做得太多,這是老天要亡她啊。
腳下的泥土裡埋着什麼東西,恰好被林青薇給踩到了。那聲音讓她原本鬆懈的神經有稍稍的繃緊。
這大概就是黎澈埋下的炸藥?
只是經過他手的炸藥,威力無窮,又豈是跟一般的炸藥相提並論的。她看清楚了自己的鞋子邊上露出來的一隻小小的鐵環,約摸她是踩着的是經黎澈改良過的地雷一樣的東西了,那鐵環留在外面正是爲了方便慌亂之中好辨認。
只怕等她一擡腳,這腳下立刻就會爆炸。
所以她才站在那裡久久都沒有動作。她低低自言自語地道:“黎澈,你這是要給我掘好了墳墓啊,不過也罷,說不定這一去,我會先比你穿越回去呢。”
這時,蕭晏抿着脣,渾身都繃緊,從喉嚨裡溢出一句話來:“青薇,你出來,什麼都好說,行嗎?”
林青薇看着蕭晏和水採卿兩個,好像已經沒有什麼特別想要說的了。
就這樣吧。她之所以眼下還會出現,只不過是爲了吸引衆人的注意力,好方便黎澈帶着蕭弈逃跑罷了。
一定是老天爺聽到了水採卿內心的渴望,竟要應了她的詛咒。沒有任何時候,她更希望眼前的林青薇死去,被大火燒死也好,被人殺死也好,只要她死!
她一直擋在蕭晏的身前,不准他去靠近林青薇。同時卻也透過蕭晏的肩膀,看見蕭晏的身後,先前被蕭晏打趴下的孫將軍,居然還殘留着一口氣,等待着一個時機。
這時,那孫將軍的手動了動,隨即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青薇的身上時,他悄然拿起了手中的劍,拼着渾身力氣,並不是一點點地爬起來,而是一衝而起。他只有這一次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有了。
因而他緊握着手裡的劍,直直對着蕭晏的背心便刺了過來。
這一幕來得太快。等到蕭瑾身邊的大內高手和統領發現時,已經來不及阻止。唯有大喝一聲:“攝政王小心!”
蕭瑾側頭看去,頓時眼眸裡變幻莫測,陰鬱沉靡。
而水採卿面向那渾身是血的孫將軍,恰恰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不能讓蕭晏死,她要讓林青薇死。
要她死!
這樣的想法一旦在腦海裡產生,就想藤蔓一樣瘋長,根本不可抑制。內心的仇恨被無數倍地放大,一向柔弱的水採卿此刻臉上竟也爬滿了陰狠和惡毒,讓她傾國傾城的臉蛋也被扭曲得無比醜陋。
眨眼一瞬間,眼看孫將軍就要得逞,蕭晏自己也發現了身後殺氣凜冽,正要轉身應對,哪想水採卿卻突然用盡全力把蕭晏狠狠推開,叫道:“晏小心!”
而蕭晏閃到一邊,那孫將軍的劍勢卻停不下來,勘勘從水採卿的身邊擦過,劍刃鋒利無比,當即在她的白衣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她卻來不及呼痛,死死剜向林青薇那邊,順手就往孫將軍背後又推了一把,孫將軍刺殺蕭晏不成,反被推得踉蹌幾步朝林青薇靠近,手中的利劍亦是直直朝她的身體刺來。
那時孫將軍看清了林青薇的模樣。他同樣是對這個女人恨之入骨。要不是獻王輕信了這個狡猾的女人,豈會落得如此下場。
那好,獻王沒能殺死她,就讓他來殺死她。看那小皇帝和攝政王都如此在意她,就讓他拉她一起陪葬好了!
於是乎孫將軍大喝一聲,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直接朝林青薇衝來。
那劍刺破皮肉,早已經不覺得痛了。林青薇低頭看着第二把劍沒入她的身體,卻還沒來得及把她貫穿,就見孫將軍再也無法前行一步。他對着林青薇張了張口,眼珠子也快要凸出來。林青薇見他脖子上纏着一縷金絲,正將他的脖頸勒出了血痕。
那金絲的另一頭,挽在蕭晏的手中。蕭晏神色狂傲,衣角翻飛,他渾身真氣流瀉出來,臉上的表情冰冷而猙獰,恨不能將孫將軍碎屍萬段。隨着他手臂一揮一揚,孫將軍的頭顱竟在林青薇的眼前生生被割了下來,滾落在了地上。
那頭顱越滾越近,就快要到了水採卿的腳邊,眼珠子彷彿還瞪着她。水採卿啊地一聲大叫,嚇得當場暈厥了過去。
下一刻,蕭晏朝林青薇飛奔而來。
林青薇咬咬牙,忍痛拔出了那把劍。她擡頭看着頭頂的樹木和火焰橫倒而下,她整個人也搖搖晃晃,在蕭晏接觸到她以前,在那樹木從她的腦袋砸下以前,林青薇終於輕輕擡腳,往後退去。
兩人隔着火焰,時光倒轉,彷彿回到了去年。
南疆那場廢棄行宮裡的大火,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她不顧一切地奔去找他,他也不顧一切地回來找她。
很難想象,那些不經意間的重要,都是一場戲,和一場夢。
如今,也是這一場大火,劃開了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遠到一個生,一個死。
蕭晏朝她伸出了手。可惜她不肯去握住。
烈火襯托着他的臉,隱隱約約地烙進了林青薇記憶裡。
她天生就不是一個與人和善、以德報怨的女人。所以私心裡來講,這一場沒有結果的辜負,哪怕換來蕭晏的片刻痛苦,也是好的。
那種痛,像火焰灼燒着軀體,像利劍刺破了皮肉。不,還要更甚。
痛到,她寧願沒有過那一場恩愛。
林青薇倒下的時候,對他笑着說:“蕭晏,永別了。但願你能幸福美滿。”
“林青薇!”
那一聲痛徹心扉的叫喊,都再也換不回她心中片刻的溫暖。有的事情,做出了決定以後,都再也不可能回頭了。
所迴應他的,也只有大火噼噼啪啪的聲音,以及林青薇腳下的一場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