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且這樣,再看看蕭晏呢?
林青薇側過頭去,看着他靜靜地靠着一棵樹休息。慢慢地她發現,他的頭緩緩地垂了下去,肩上髮絲從鬢角滑落,恰到好處地遮擋了他的臉。
林青薇喚了他兩聲,他沒有答應。她便艱難地挪了過去,挨着他坐下來,低低道:“讓我看看你的傷可好?”
他定然是受了傷的,他不是銅牆鐵壁,他用他自己的身軀把自己護着,在天地動盪間,不可能毫髮無損。
只是蕭晏也像睡着了一般,對她的話依舊不應。就在林青薇將將伸手碰去之時,蕭晏身體便斜斜朝她倒來,無聲無息。
林青薇手掌觸摸到他的後背的時候,哆嗦了一下嘴脣。那裡一片血肉模糊。
“蕭晏……”
當一個人靜靜躺在她懷裡,怎麼叫都叫不醒的時候,她知道那種感覺的可怕。
即使這種時候,林青薇也冷靜得非常。她收起自己猩紅的眼眶,把那小童叫醒,讓他看着蕭晏。然後自己跌跌撞撞地步入深林中尋找可以救命的藥草。
那時她的內心充滿了恐懼和慌亂。但凡是可以入藥的藥草,她全部都掃羅了來,兜在裙襬裡,可是等她回過神來低頭一看時,那些藥草雖然是藥,可是卻不足以救一個人的性命。
她就孤零零地站在密林裡,望着那些雜草,怔怔出神。忽然,溫熱的液體,從她的眼眶裡滑出,落在了裙襬上,打溼了藥草。
她的背影也很嬌小無助。她聳着肩膀,咬着牙,輕輕顫抖着。儘量不發出任何聲音。
既然心裡不會掛着念着,她爲什麼還會這麼的難過?好像心底裡的那座空城,讓她陡然想起,有一個男人曾在那裡住過。
她竟有些害怕。
害怕她身爲一個大夫,卻救不了重傷的人。她害怕蕭晏會像姜慕一樣,最終在她面前死去。
這個世上,有多少人最終能夠相愛相守的?又有多少人愛一個人不求陪伴一世卻願意爲其拼儘性命的?
或許蕭晏是愛她。是真的
愛她。只是她不願再相信了而已。
曾經在琨城遇到的,姜慕和白以唸的那一幕,而今重現一點一滴地浮現在眼前。
那時她不相信一個欲拒還迎的男人是真的愛那個女人。到最後她卻不得不相信,他願意爲了那個女人去死。
就算到最後,這不是愛,也應該足夠了吧。
大概每一個結識林青薇的人都覺得,她這個女人很強悍很厲害,不需要人去保護。只有深徹愛過了纔會明白,但凡是自己深愛之人,就算她是天下第一厲害的,她也是需要保護的。
在黎澈還不能徹底明白這一點的時候,蕭晏就已經明白了。
林青薇很快平靜下來,拭了拭自己酸澀的眼,開始繼續尋找藥草。她不能讓蕭晏變成第二個姜慕,只要還有一點機會,她都不能的。
不然兩不相欠的格局被打破,她就終究還是欠了他一點點。她不喜歡欠任何人的。
後來,外面似乎正慢慢地消停了下來。林青薇也找到了她想要的藥草,在樹林裡對蕭晏進行簡單的救治。他傷得很重,期間兩次睜開了眼睛,彷彿是爲了確認林青薇是否還活着,等確認完以後,就垂下眼皮沉沉昏過去了。
那細長的眼梢和英俊的雙眉,依舊清冷如雪山。
林青薇低低道:“蕭晏,你要是死了,你就永遠不可能知道我的答案。”
還是小齊在樹林裡找到了他們。最終小齊把蕭晏帶到了衆人所在的山上。
村民們看見小童被送回來了,也看見林青薇還活着,不得不鬆了一口氣。心如更是抱着林青薇失聲痛哭。
黎澈看着她,張了張口,最終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村裡也有一些老者,和腿腳慢的、生病的村民,被葬身在這場天災之中。一時間,氣氛不會好受,處處蔓延着悲痛和低迷。
再看那幽幽的山谷中,一片廢墟,地上是厚厚的黑色的火山泥灰,泥灰下面隱隱還有龜裂的火光。
就算曾經再美好的家園,而今也被銷燬殆盡。村民們大約也
是心中有愧,後來一切都聽從黎澈的安排,暫時轉移到另個地方去,搭了簡陋的棚子過夜。他們專門給蕭晏搭了一個樹棚,林青薇衣不解帶地在他身邊救治。
幸好這回藥箱在身邊,在僅有的少數藥材的條件下,給他止血包紮。當蕭晏的衣服褪下,林青薇看見他背部的燒傷時,臉色發白。就連小齊在旁邊見了,也慘不忍睹。
他究竟是多能忍,自己被燒成了這般,竟還能護着林青薇拼盡全力跑那麼遠。
林青薇把他燒焦的皮肉都去掉,新鮮的血液從傷口裡流了出來。林青薇施針封住穴位,心如在旁雖然心驚膽戰也還是有條不紊地取出林青薇一切能夠用到的東西。
等做好了這些,已經是半夜。村民們採了附近果實和所有能夠煮着吃的東西,晚飯勉強應付。
林青薇一口水都來不及喝,又抓住蕭晏的腳,脫去了鞋襪,看他腳上的傷勢。他的雙腳也傷得十分嚴重,林青薇記得他當時踩在那些灼燙的火網上,腳底鞋面都着了火。
而今一看,一個個水泡已經被他踩破,血水打溼了鞋襪。林青薇也重新幫他處理了。
那個被林青薇救來的小童,也寸步不離地守在樹棚裡,天真地問:“這個大哥哥他都不知道疼痛嗎?”
沒有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後來,他們在另外一個地勢稍高的地方重建家園。
他們砍伐了山上的樹,到山谷裡修起了一家家的房子,一切都從頭開始。黎澈指揮着他們該怎麼做,他們事無鉅細全都聽黎澈的。
到這個時候,黎澈纔有了點村長的威嚴和公信力。
蕭晏整整昏睡了好幾天。他的命都是靠湯藥和野菜煮的羹來吊着的。白天的時候,林青薇帶着心如上山去採藥,晚上的時候回來給蕭晏換藥,並守着他。
這段時間,誰的話都不多。因爲多說一句話都顯得費力。大家那天呼吸了不少火山上漫下來的渾濁空氣,呼吸道以及嗓子都有受損。
到了半夜裡,還能聽見哪家的人徹夜在咳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