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觥玄住在荊棵林中的玄石大殿,小狗同學住在琳夫舊居長明殿,距離頗遠。現在兩位神人同時鬧情緒,一個狂燥一個抑鬱,單單就苦了姚白一個人。
整日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奔波於兩地之間,提袖捉襟行色匆匆,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幾十個□□,最好個個舌璨蓮花心志堅強。
當然這只是個美好的願望而己。姚白是個理智並且成熟的男人,只道是生活這隻變態又來□□他,沒法反抗那就忍了吧。
可容夫人閒來無事還來刺激他,仍然着件鏽金黑袍肅容端莊,眉宇間一片祥和,說什麼“這三兄弟還真是投緣,兄友弟恭,感情好的讓人羨慕。。。”伸手捏捏姚白同志長途跋涉之後粉嘟嘟的小臉“總之,是辛苦你啦。”
什麼人!姚白倒去牀上恨恨的磨牙。裡裡外外算一算都是你兒子好吧!你樂的輕鬆,當老子是保育園阿姨麼?!當老子是馬戲團訓獸員麼?!
凡事有利有弊,反之亦然。
過分忙碌和操勞的生活讓姚白成功的克服了化形前的緊張與不安,讓這件關係到他後半生所有幸福的大事變的微不足道起來。
當他和觥玄一起被帶到祈年殿的時候,觥玄抖着腳步伐虛浮,姚白卻一臉鎮定神色如常。大咧咧站到殿中央以藍色招魂獸血繪製的法陣中去,頗有些不耐煩的催促觥玄“趕緊上來,早完早了!”
這話怎麼那麼不中聽呢?觥玄拉長了虎臉。
姚白己經許久沒有做過夢了。他並不是個喜歡回頭去望的人,舊時的記憶宛如海潮讓人浮浮沉沉又無處着力,惶然之意陡生,悲傷無孔不入,軟弱的自己都心生厭惡。
他像片虛影在數個摺疊交錯的空間裡穿行無聲。
寧靜遼遠的天暮與烏沉沉堡壘般工蒼老的姚家老宅。
池裡荷葉下細細的豔紅色游魚與白皙長指之間含羞綻放的花朵。
夏蟲低鳴的夜晚與溫如春熙的微笑。。。
種種紛亂的場景有如精緻的碎片,在繚繞不去的空靈歌聲之中,墜向歲月的盡頭。帶了些許風聲,宛如某場盛大的遷徙。
姚白看到新年家宴上,舅媽摔碎的那隻碗,以及她冰冷的笑意。那幾乎不能算是種微笑,鄙夷的惡意來勢洶洶,讓人羞辱難當。
他看到姚家巨大空曠的客廳裡,烏沒沉的實木地面,昏黃晦澀的燈光。姚家二小姐,自己的母親,穿着傭人的衣服跪在那裡,一手撐地一手拿塊抹布去擦拭地板上那些幾乎看不到的污漬。凌亂的髮絲間面色蒼白,表情平板的彷彿木偶般無知無覺。
他看到陰沉鬱結的晨光,舅舅的兒子,自己的哥哥,擋在門前,居傲的昂起臉,嘴脣動動卻沒有發聲。他也勿需發聲,那個詞姚白聽過無數次,早己刻入腦海抹都抹不掉。他說,雜種。
他看到紛亂的腳步,來勢洶洶的人羣猶如一片不停晃動的陰影。其中外公的臉格外清晰。那是張憤怒到扭曲的面孔,眼裡噴薄欲出的血紅顏色。很多隻手伸來,把母親拖進手術室裡去。掙扎亦是陡然,在困獸般尖利的嘶叫聲中,母親失去了她第二個兒子,姚白失去了弟弟。
弟弟。血脈相連的弟弟。
我的,命運糾葛的血親。
神說,生命如果殘缺就會有豐盛的補償。嗯,他偶爾也要說句靠譜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