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邊,朱厚照的駐地。
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人,朱厚照輕輕的擺了擺手,示意旁邊的人退下去,然後才緩緩的開口說道:“看來你們的確是想告訴本宮一點東西,那就說說看吧。”
這個人是剛剛被抓到的。
是的,是被抓到的,而不是他自己跑過來的。
因爲在之前也有不少人跑過來,而且大部分都是那個先生聯絡過的人。
有的人是過來認罪的,有的人是過來報告的。但是基本上現在杭州城已經形成了一個風氣,那就是認罪。
在這樣的風潮下,那個先生想要隱藏就更不容易了。
於是很多針對先生布置的行動展開了,比如開始抓人,開始查扣物資等等。
一切進展的非常順利,人也抓了不少,但只是大魚小魚兩三隻。
似乎造反行動已經被破壞了,沒有人願意跟着這個先生造反。
整個杭州的局勢一片大好,甚至可以提前慶祝了。可是朱厚照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這些都是這個先生送給自己的,他希望自己這麼想。
朱厚照不動聲色的等待着,事情在今天終於出現了轉機,因爲黑龍衛抓到了這個先生身邊的一個高層管理者。
其他的認罪者也都知道這個被抓的人,好像負責運送糧食的就是這個人,不少人都和他有過接觸。
這個人被抓之後,立馬就被押到了朱厚照的面前。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下場,這個人也沒有抵抗或者硬扛,直接就說願意配合。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能夠饒他不死。
他用來交換的條件,據說是一個大秘密。
於是他就被帶到了朱厚照的面前。
朱厚照看着眼前的這個人,上下打量着他。
這是一個50多歲的男子,身材有一些清瘦,臉上有些發黑,看得出來是一個經常奔波的人;鬍子梳理的也並不是很整齊,看得出來也並不是太注重細節。
這人聽到了朱厚照的話,連忙開口問道:“殿下,這是何意?”
“行了,你不用管本宮是什麼意思,想說什麼你說吧。如果你不說的話,我就讓人把你拉出去砍了。至於你的身份,本宮很快就能查得出來。你的家人你也不用想了,造反的罪名你也應該知道。”
“太子殿下,小人沒有造反,小人冤枉!”這人連忙哭着說道。
“那就說說你是怎麼被冤枉的。”朱厚照笑着說道:“如果你能夠證明你是冤枉的,本宮自然不會冤枉好人。所以你說說看吧。”
“是,太子殿下。”這人連忙說道:“小人名叫王巖,是江西的一個糧食商。原本並沒有做什麼太大的生意,所以只能算是小有家產。”
“可是在幾年之前,小人接到了一單生意,當時下單的人只是讓小人把糧食從江西運到浙江來。最開始小人是不願意接這單生意,只是沒有辦法,人家給的價格高。商人就是掙錢,所以小人就帶了過來。所幸一路上,無驚無險讓我賺了一筆錢。從那以後就一發不可收拾,糧食越來越多,我運到浙江的越來越多,賺得也越來越多。”
“我和浙江那邊也有一些聯繫,就是基本的糧食都是我在往回運。我也看着他們不斷的買着浙江的土地,把土地改成桑樹用來養蠶。各地也都建立了織坊都在織布。”
“小人曾經想過,這事可能會有不同。可是這和小人沒什麼關係,小人就是一個做生意的人。”
朱厚照點了點頭,然後開口問道:“那你說的大秘密是什麼?”
“小人也好奇呀,每年這麼多糧食是哪來的?江西本身產不出什麼糧食,那些人給小人的糧食,小人也都可以辨識,那都不是江西的糧食,可見這些糧食就不是從江西來的。”
“於是小人就想知道這些糧食是從什麼地方來的。這事他們提防小人,根本不肯告訴小人這些糧食是從哪裡來的,小人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
“可是隨着時間越來越長,生意接觸越來越多,小人知道的也就越來越多。更關鍵的是他們可能越來越相信小人了,所以讓小人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大概是前年的時候,他們開始讓小人去海邊搬糧食,小人才知道那些船都是從海邊的大船上卸下來的。船來的時候裝滿了糧食,走的時候裝滿了絲綢。”
“小人這才知道這些糧食是從海外運過來的。當時把小人嚇了一跳,他們這是在出海,可這是朝廷不允許。當時小人害怕極了,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朱厚照看着這個王巖,面無表情的說道:“這些話你就不用和本宮說了,你以爲本宮不知道?這裡到處都是出海的人,朝廷也知道,只是一時沒有追究罷了。所以這些話就不用說了。再聽到你說這樣的話,本宮就把你直接砍了。”
朱厚照這話把王巖嚇了一跳,他連忙開口說道:“是,是,太子殿下。原來小人還有一些擔心,可是他們告訴的小人根本不用擔心,這件事情後面有大人,讓我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什麼事情都不會有。
當時和小人說這些話的就是那個先生。”
“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這後面的大人是誰。大概是去年的時候吧,我才知道這位先生其實是寧王身邊的幕僚,和他的父親一樣。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他們父子是什麼人。”
“他們父子原本是徽州人,據說是做食鹽生意的。在揚州的食鹽案子發了之後,他們兩個就沒有了生計,於是不知道怎麼就跑到了江西找到了寧王,成爲了寧王身邊的幕僚。”
“這個先生的父親叫做王乾,據說是寧王世子的老師。至於這位先生,名叫王懷。兩個人全部都深得寧王的信任,王乾在寧王府之中出謀劃策,王懷則是在外面負責寧王府對外的生意。絲綢和糧食就是他們爺倆弄起來的。”
“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我才知道,他們其實都是寧王的人。原本小人還挺高興,想着這算是有了大靠山,這生意以後能長長久久的做下去。可是誰想到居然出了這樣的事?”
“太子殿下到了南京之後,這邊其實就已經開始慌了。因爲浙江的事情瞞不住了,朝廷一定會查糧食的來源。”
“據我所知,他們海外的糧食足夠,卻非要從南京的戶部糧庫買糧食。當時我非常的不解,後來我才知道,他們其實是用這招去行賄的,效果很好。用那個王懷的話說,如果你不和他一起幹點壞事,他是不會接受你的賄賂的。”
“所以事情進展的很順利。這時南京那邊出問題了,太子殿下到了南京之後,王懷就準備了這個計劃,需要消滅掉南京戶部的人,同時殺掉了幾個知情人。”
“不過據我所知,南京那幾個知情人也不過就是知道一些很小的東西。還有更多的人都接受過王懷的賄賂,他們藏的很少。而且也不光是戶部,還有很多其他的官員。那王懷每一年都要去南京住幾個月,
到了南京之後,就會召開一些文會,甚至會組織遊船什麼。”
“王懷在秦淮河上有很多的花船,甚至還有不少的青樓,都是他用來賄賂官員的地方。用他的話說,唯美女與銀子不可辜負。”
“原本我也以爲他只是爲了做生意,可是現在小人知道,他不光是爲了做生意。”
朱厚照看着王巖,只見他一副聲淚俱下的模樣,心裡面卻絲毫的不爲所動。
這個王巖說的話,朱厚照並不是很相信,因爲這裡面有很多東西都是他被動知道的。
也就是說他知道的只是有人想讓他知道的,或者說是有人想告訴他的。
這些消息的準確性存在疑問。如果自己猜的沒有錯的話,這都是那個王懷想讓他知道的,也是想讓他告訴自己的。
從他的消息裡面,自己可以總結出兩點:
一個就是江西的寧王在策動這次造反。果然是把矛頭指向了寧王,與之前自己猜測的沒有錯。
另外一個則是王懷在南京埋了很多伏筆。
這個消息是真的嗎?
一半真一半假?
從南京戶部的事情就能夠看得出來,這個王懷在南京的確還有很多手腳,也的確有很多他的死忠。但卻絕對不像他說的那個樣子。南京會有很多官員收取他的賄賂,但也僅僅是收取賄賂而已。
在大明朝的官場上,收取賄賂本身就不是什麼太讓人小心的事情,可以說從上到下貪腐成風。很多官員根本就是毫無顧忌,這一點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說這些人收了賄賂就和他造反,那是不可能的。
他告訴自己這個消息,一方面是讓自己知道江西的寧王,把矛頭指向江西的寧王。一句話,逼迫寧王造反,他不想讓寧王再繼續龜縮在江西。
或許如果自己不到南京來,不到浙江,他可能還能等一等。
但是一旦自己在浙江或者在整個江南進行自己的改革的話,他們就忍不住了,因爲他們的心血會付諸東流。到了這個時候,那就要搏一搏了。
他們搏一搏的方式就是讓寧王提前舉旗造反。
前面那些做的全部都是假象,他們第二個想要做的事情,那就是不斷的給自己這個太子製造危機,讓自己不再相信將來的官員和將領,讓他們徹徹底底的成爲自己的懷疑的對象,甚至是處理掉他們。
這樣纔會人心惶惶。到了那個時候這些官員纔會爲他們所用,讓這些人以爲已經走上了絕路。
計策很有效,如果自己不是提前洞悉了他們的計劃和他們的想法,那麼自己很難不上當。
可是事實上,自己早就有了思想準備。
自己知道寧王會造反,自己知道經常的廝殺和他們有關係。
從自己到了杭州之後,他們所做的一切的一切自己都知道,也知道他們最後目的是什麼。
所以他們根本就掩藏不住,也欺騙不了自己。
看了一眼王巖,朱厚照開口說道:“行了,把他帶下去吧。”
“太子殿下,是關起來還是?”楊蓮有一些遲疑的說道。
看了一眼楊蓮,朱厚照笑着說道:“找個地方關起來就行了。不要讓他和外人接觸,好吃好喝的給他,別讓他死了。這是個挺有意思的。”
朱厚照現在不能夠判斷出王巖的真正身份。或許他就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也有可能這是一個造反的死忠分子到這裡來玩假投降,就像三國演義裡面周瑜和黃蓋欺騙曹操一樣。
不過這都不重要,自己只要知道事情的主要矛盾是什麼就行了。
等到人被押下去之後,朱厚照調轉頭看一下身邊的劉瑾,然後開口問道:“南京那邊有消息嗎?朱輔還沒有到浙江?”
這一點是朱厚照比較關心的。朱輔帶兵到了浙江之後,自己纔有足夠的人手調配。
在自己的身邊雖然有黑龍軍,戰鬥力比較強悍,但是數量畢竟不多。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情,自己也捂不住。
但是有朱輔的人馬的話,至少可以安穩地方。雖然不見得用得到他們打仗,但是他們能幫自己做很多事情。至於南京那邊,朱厚照根本就不擔心。
魏國公府會把事情做好,那是他們家的老巢,沒有絲毫的餘地可以讓他們轉圜
加上南京的那些官員,所以那邊什麼事情都不會有。即便有小人作祟,也不會出什麼事情。
現在最主要的就是浙江這邊,只要把浙江給弄下來,其他的事情都好辦。
“太子殿下,還沒有消息。”劉瑾連忙說道。
朱厚照點了點頭,沒有消息就沒有消息吧,想想很快就有消息了。
正在朱厚照準備說派人再去聯繫的時候,外面跑進來一個小太監,他來到朱厚照的面前說道:“太子殿下,去京城的人回來了。”
“讓他進來。”朱厚照一愣,隨後點了點頭。
大明朝的八百里加急還是挺快的。真不知道當初給崇禎皇帝出主意讓他裁撤驛站的那個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最關鍵的不是那個人是怎麼想的,而是崇禎皇帝是怎麼想的。這種主意他也能夠答應?
如果什麼事情不好就都裁撤掉,那好的怎麼辦?
簡直就是因噎廢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