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他花了好幾個月在一個很偏僻的小鎮上找到楊羽時,就迫不及待地動手了。不過,令他沮喪的人,他並沒有像想象當中那樣擊敗楊羽。
應該說,扇公子輸得明明白白。
他知道自己輸在哪裡。
他的劍還未出手,他已經輸了。
也許他的劍比楊羽的刀更快更狠,但他卻輸了。
楊羽的從容氣度,令他不及。
他現在才知道,殺人是一門藝術,氣質的高低決定殺手的殺人質量。
一個人的氣質是很難模仿的。
不像武功,一招一式。
楊羽的氣質高貴而獨特,凌駕於對手之上。
練功練到一定程度不是以招式論高低,而是用境界,這一點,扇公子望塵莫及。
但他並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他早已做好準備,準備用幾十年的時間打敗楊羽,在他看來,只要能打敗楊羽,他的一生就不是虛度的。
更重要的一點,扇公子雖然輸了,但他也同時發現了江湖第一殺手的不足:
那就是楊羽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狠,那麼霸氣十足。
想到這裡,扇公子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
在夕陽的光輝裡,在他那張好看的臉上,這笑容,真是美極了。
扇公子最樂意的第二件事情是把漂亮的姑娘弄到手,這一點有些像幾十年前在江湖中臭名遠揚的花香香。
花香香有個綽號叫做摧花點穴手。
從這個綽號可以想象出,花香香那一手神出鬼沒,厲害無比的點穴功夫使多少女人幽夢驚破或貞節難保。
花香香的壞事做得太多了。終於有一天,九劍將其擊落懸崖,使江湖上少了許多少女的哭泣。
不過,扇公子跟花香香不同,被花香香看上的女子一般難免被他強暴過,而扇公子喜歡姑娘,他的目的是讓她跟他在一起,直到他哪一天覺得她不順眼。
從喜歡到不喜歡,這個過程有長有短,長的幾年,短的只幾天。
扇公子喜歡的女子,他不一定都去強暴她們,他總是有辦法使她們委身於他。
這一點,很多人都說他比花香香高明。
扇公子從不在意江湖人對他評頭論足,他覺得,自己沒有江湖人傳說的那麼壞,但也不是一個真正的好人。
他來到這個世上,不是專門來做壞事,也不是來支持正義的,他是來做他想做的事情的。
當然,做得成做不成是另一回事,比如找楊羽決鬥,他很想贏,但卻輸了。
對於沒做成的事,他會覺得很遺憾,很可惜,但不會絕望。
因此,對於能做成的事,他也並不覺得這是世上只他一人能做的事。
比如控制女人,他就覺得很簡單,是人人都可爲可做的事。
他的身邊每時每刻都有四位漂亮的令他自己覺得賞心悅目的姑娘。
其實他並不貪,他不想成羣結隊的姑娘圍着他,儘管那樣他也能做到,但他想四個就夠了。
他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教她們熟練自創的扇形劍陣,教他們選擇最佳的時機幫自己的忙。
由於他身邊的每一個姑娘都是他最動心的,所以,他的思維一直保持在極其敏捷的狀態,由於思維敏捷,頭腦中常常會有意想不到的念頭跳出來:
儘管這些念頭是邪惡的,可笑的,卑鄙的,遭人恥笑的,狂妄自大的或者自取其辱的。
扇公子除了喜歡女人和找楊羽決鬥外,還有一個鮮有人知的怪毛病——嗜賭如命。
扇公子是一個輸得起又輸不起的賭客。
說他輸得起,他在賭桌上絕不會賴賬。
他可以輸得精光甚至連褲子也輸掉。
說他輸不起,他會在賭局結束時,把他想殺的人都殺掉。
不過,能夠把扇公子的褲子都贏去的人,並不多。
可是,不多並不代表沒有。
此刻,扇公子已經把所有的銀子都輸光了。
坐莊的是個老漢,公子的所有銀子都到了他的口袋裡。
扇公子把衣服脫下來,押——大。
碗蓋打開——二點小,又輸了。
老漢收起衣服,笑吟吟:“還要不要賭,再要押,只能用你的褲子了。”
扇公子好看的臉因爲有些紅而顯得更好看了。
其他賭徒,根本不看他一眼,繼續下注。在他們眼裡,輸掉衣服的人實在見得多了。
在賭場,你是什
麼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贏錢。
在賭場,每個人都是賭徒。
誰也不會因爲你是扇公子而對你敬畏三分。
扇公子也懂得這個道理。
因此他馬上把褲子脫下——再押大。
碗蓋打開——二點小,他又輸了。
老漢看了他一眼,依舊笑吟吟:“公子若再賭,只剩一條短褲了。”
大凡可以輸掉褲子的人,一定是個容易失去理智的賭徒。
況且,扇公子是一個絕對輸不起的人。
他默不作聲。
他的眼中殺機已現。
但他有個原則——他要等賭局結束。
他也是賭徒,賭徒當然清楚賭徒的性情,要是沒過足賭癮,就是贏再多錢也不開心,何況要讓他們死?
所以,他要讓他們都過足了賭癮再將他們殺掉。
賭徒們大呼小叫。
不管是贏,還是輸。
看來,這場賭局不會很快結束。
如果有一天一夜不結束,扇公子就得穿着短褲等一天一夜。
扇公子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給自己定下這麼個規矩。
但是,他不想輕易破了規矩。
所以扇公子得等。
他已經等了好幾個小時。
此刻,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菩薩,對賭徒充滿了理解。
寧願自己受苦,也要成全人家。
一盞燈上來,每個人的臉色清晰、疲倦。
坐莊的老漢始終笑吟吟,他的面前已經贏了好大一堆銀子。
扇公子站着。
他身後的四位少女也站着。
她們看着自己的主人輸得這麼慘,心中一定不是滋味。
她們希望賭局快快結束,她們要讓扇公子不喜歡的人一個個離開這個世界。
可賭局偏偏不結束。
這時已是深夜。
扇公子不但不惱,反而高興。
他看出這些人有些不一般。
從他們的氣色判斷,他們是武林中人。
高手要殺人都喜歡有分量的人。
甚至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扇公子也不例外。
因爲他本是高手。
老漢突然把碗往桌子中間一推,說:“不玩了。”
“不行,說好賭三天三夜的。”有人嚷道。“到午夜十二點還差兩個小時呢。”
又有人說:“我輸掉的銀子還沒贏回來。”
“我的銀子還沒輸光。”一個看上去下巴很尖的壯年說:“你講過要把我的銀子贏得不剩一兩的……”
老漢堅持不玩了:“我是說過要把你的銀子贏得不剩一兩,可沒說不剩一錢啊。”
壯年的手中剛好還有一錢銀子。
壯年呆了呆,依舊不肯罷休。
“再來最後一把。”賭漢與酒漢差不多,不喝醉是不過癮的。
“我可以再來一把,有個人卻等得不耐煩了。”
“咱們賭錢,關誰鳥事。”
扇公子可以一直等到天亮。
卻不允許有人罵他一句話。
壯年的話還未說完,扇公子身後的穿紫衣的少女,一柄摺扇脫手飛出,快如疾風,射向說話的人。
壯年還未反應過來,一道紫光,在眼前出現。
眼看就要擊中。
一粒石子,卻後發先至,不偏不倚,正好與紫扇撞在一起。
紫扇改變了方向,從衆人的頭頂飛過。
使紫扇改變方向的是碗裡的骰子。
很顯然,坐莊的老漢露了一手。
“贏你褲子的是我,要殺應該殺我纔對。”老漢聲音平靜地說:“不過她還不是我的對手。”
露了一手,扇公子心裡清楚,老漢的武功實在非同尋常。
真正一戰,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但高手遇高手,求戰的心情往往重於求勝。
扇公子一動不動:“賭完了沒有!”
“賭完了。”老漢的話剛一落,賭徒們馬上走得精光,一個不剩。
他們均心裡有數:留下來只能自己吃虧。
老漢把衣服扔過來,說:“先穿上吧。”
扇公子並不客氣,也不多說,他利索地穿上衣服,這本是他自己的衣服。
穿上衣服,他覺得整個人如沐浴春光。
他笑着對老漢道:“衣服本是我的,但既已輸給你,就是你的,你送給我衣服,我會記着你的恩情,等下交手,我讓你一招。”
老漢並不說話,而是把桌子上的銀子全部從窗口丟了出去:“自己的銀子都拿回去吧,免得老婆又以爲是送了別的女人。”
果然,窗外有人未走,一陣響動後,歸於平靜。
“愛賭之人什麼都可以輸,但不能什麼都賭。”老漢慢條斯理:“輸了衣服褲子不要緊,輸了命卻萬萬不行。”
頓了頓,又說:“你還是別賭了。扇公子。”
“你早就知道我是扇公子?”
老漢點點頭。“除了扇公子,誰有福分同時擁有這麼多漂亮的少女,除了扇公子,誰又可以把褲子輸掉又站在涼風裡吹了好幾個小時?”
扇公子也點了一下頭:“你既然知道我嗜賭,也應該知道我嗜殺人,特別是在我輸掉褲子之後。”
“當然知道。”老漢重複道。
“扇公子的劍雖然可以使鬼發愁,但你不一定能殺得了我。”
“殺不殺得了,試了就知道。”
“對呀,是不是對手,不試怎麼知道?”
這種時候說這種話的人,全天下除了缺德,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了。
不知何時,缺德已站在屋裡。
他的背後當然是留不住。
老漢和扇公子吃了一驚:以他們的眼力,竟然沒有看清這倆人是如何進屋的。
倆人同時道:“你們是什麼人,多管閒事。”
留不住笑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乃天下爲人之道。
“像他這樣火上澆油,唯恐天下不亂,唯恐他們當中不死一個的人,除了缺德還會有誰。”
扇公子和老漢顯然不知道眼前這二人乃是天山二童,因此對他們不屑不顧,扇公子也笑道:“不管你們是缺德還是多德,今天我想積點陰德,不願多殺一個人。”
缺德“嘿嘿”道:“那我要多謝你不殺之恩了。
憑你這句話,要是呆會你死了,你放心吧,我們會給你收屍的。”
扇公子臉有怒氣,白了缺德和留不住一眼,不理他們,隨即注視着老漢。
看來他真的要試一試自己是不是老漢的對手。
留不住把缺德拉到另一張桌子旁,坐下。
“我們再打賭一次,他們兩個誰輸誰贏。”留不住不等缺德回答,接下去說:“這一次還是扇公子輸。”
缺德說着臉轉向老漢,說:“九劍歸一,天下無敵,第六劍阿六今天必輸。”
留不住不說話,繼續望着缺德,等缺德往下說。
“九劍歸一劍法是天下第一劍法。”缺德說道:“然而,九劍不歸一,威力卻不到原來劍法的一成。”
“何況。”缺德接着說:“九劍歸一,天衣無縫,一旦分開,各自的功夫便大打折扣,就像習慣了左手拿筷子的人,改用右手,情形當然不會一樣。”
“你的比喻雖然不當,但你的分析卻是對的。”一直漫不經心的老漢插話:“九劍的行蹤,向不爲江湖所知,你是如何知道的?”
“江湖判官要知道的事情,沒有辦不到的。”留不住說:“九月初九,九劍歸一,九母樹下,伸張正義,對不對?”
阿六點頭。
燈光裡,他的雙眼閃爍深邃的光芒。
這種光芒代表了自信與驕傲。
九劍歸一,天下無敵,九母樹下,伸張正義。
這是江湖上對九劍的讚譽。
身爲九劍中的一劍,阿六能不爲此而感到光榮嗎!
扇公子得知坐莊的老漢是名震江湖的第六劍阿六,不覺怔了怔。
九劍歸一劍法,被江湖傳得神乎其神,以致使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平常的老頭竟是九劍中的一劍。
難道自己的劍可以贏得了阿六的劍?
只聽缺德又說道:“三招之內,阿六必敗。”
“別說三招,我其實不能抵擋扇公子的一招。”阿六說:“因爲我根本沒帶劍。”
“即使帶劍了,你也輸。”缺德說:“因爲你根本不願殺人,對不對?”
“對。”
“高手相搏,勝負只在一瞬,你不能置敵於死地,當然只有一敗塗地,對不對?”
“對。”
“你們都錯了。”扇公子神色黯然:“這場比武我輸了。”
阿六嘆了口氣:“扇公子,今天你沒輸,我也沒有贏。”
頓了一下,又說:“下月初九,九母樹下,阿六一定陪你完成這個心願。”
一陣風過,屋外的樹發出輕響。
燈光也隨之晃動。
空中一片極淡的雲,悄悄地,把月兒蓋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