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他人不知道匈奴之事,你會不知道?你是不是又在算計我!”
頓弱惱火加警惕。
他初來大漠就能到頭曼之子冒頓身邊,而不是如其他大多數中原人一樣留在肥美草地上做肥料,是因爲隨律師商隊一同的緣故。
要不是這次大漠之行,頓弱怎麼也想不到。
十年前,在秦國隨着呂不韋被誅而消失的呂氏商會,在大漠竟然一直存續,且生意遍佈東胡、月氏、匈奴、烏孫等絕大多數胡國。
一向和中原不睦的胡人,竟然能對呂氏商會如此友好。
胡人迎接中原人的是彎刀、利箭,迎接呂氏商會人的是羊奶酒、馬奶酒、牛肉、羊肉、胡人女郎。
差距之大,說是天壤之別也不爲過,就好像呂氏商會人不是中原人一樣。
“從商會那些人嘴裡得來的情報,哪裡能和做到冒頓麾下首席謀士的縱橫侯嘴中準確。”
“……你果然知悉大漠實情。”
頓弱神情一下子放鬆下來。
他只怕長安君突發奇想,不知敵情,而任意妄爲以致功敗垂成。
既然不是,那麼以他對長安君的瞭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這豎子心比他還髒!
“我是如此想的。”
嬴成𫊸剛起了個頭,就被頓弱搖晃着腦袋打斷了。
“來不及聽了。
“我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待的時間越長,冒頓對我的信任越低。時間緊迫,長話短說,你只說要我做什麼便是。”
說完話,頓弱便咳嗽數聲,摸着嗓子,臉上有些許不自在。
他話說的實在太多了。
嬴成𫊸頷首表示同意,又給頓弱倒了一樽水,遞到頓弱手心。
頓弱一手拿樽,喝水潤喉。
一手虛擡了兩下,要嬴成𫊸趕快說,別浪費時間。
“我要你回去告訴冒頓,頭曼要殺他。”
說完這句話,嬴成𫊸便往旁邊閃躲。
噗~!
緊接着,頓弱剛喝下的那口水全被噴出,盡數吐在了嬴成𫊸方纔站位。
嬴成𫊸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不斷咳嗽的頓弱心情愉悅。
罵他那麼多句,他讓頓弱嗆兩口水不過分罷?
頓弱此時哪有心思去細究嬴成𫊸怎麼想的,一邊咳嗽,一邊攀住嬴成𫊸手臂,滿臉都是驚駭之色。
“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剛纔說了甚?”
冒頓很煎熬。
自從頁先生走後,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煎熬。
他胸中有一團火熊熊燃燒,炙烤的五臟六腑都難以忍受,讓他很想策馬衝鋒,以敵人鮮血撫慰躁動心火。
隨着時間流逝,這團火越燃越烈,燒的他整個人都要自燃。而在這種境遇下,他不但不能衝殺出去,還要安撫周邊王子,讓他更加難受。
躁動不安的不知冒頓一個,圍攏在冒頓身邊,諸匈奴部落王子都一樣。
他們在部落中向來吃羊肉最嫩的部位,鑽最美麗女人的帳篷,騎最神俊的戰馬。
他們從來沒有經歷過生死危機,尤其是性命只在敵人一念之間的這種。
他們之中雖然也有人隨軍出征,與東胡、月氏打過仗,但打仗的時候,他們身邊也都有部落精銳保護,一直處於相對安全境地。
而今真正處於生死之間,或許下一秒他們就會被射成篩子,被胡狼啃食成一具白骨,這般場景讓他們內心生出了大恐怖。
這份恐怖隨着冒頓麾下頁先生的離去,一部分轉化爲了狂怒,不斷侵蝕着他們內心。
“和這羣秦狗拼了算!”
又有人喊出了口號。冒頓厲色。
“他們的鐵甲,箭矢難穿,彎刀砍過不留痕,我們拿什麼拼?啊!再有人言這種蠢話,軍法處置!”
一衆王子眼眸仍有血色,卻都緘默了。
冒頓在他們心中威望很高。
這不單單是因爲冒頓他阿父是頭曼單于。
更多的是因爲冒頓馬術一流,不輸給匈奴精騎,一手箭術更是出神入化,能張弓射鵰。
且手腕過硬,不到一年的時間讓他們從衆多親兄弟中脫穎而出,不少都被阿父指定爲下任部落首領。
望着冒頓王子挺拔身影,一衆匈奴內心雖然滿是不耐,但卻強壓住不言語。
他們不知道,背對着他們的冒頓也快壓不住了。
既是壓不住自己,也是壓不住衆人。
這不是冒頓養氣功夫不夠,而是冒頓心底一直有個疑問。
茫茫大漠,這支秦軍是如何精準地找到他的?
巧合?冒頓不這麼認爲。
別看五萬軍隊和三千軍隊聽起來很大,撒在茫茫沙漠上就是一大堆沙子和一小堆沙子。
“頁先生,是你通風報信罷……”
冒頓用僅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眼眸深處的陰翳久久不散。
終於。
苦苦煎熬的冒頓,終於見到了他的頁先生。
那個往日馬術奇差,在馬上笨拙不堪,醜態盡顯的頁先生,在如今的冒頓眼中卻是矯健、穩重、美麗。
他迫不及待驅馬出迎。
“頁先生……”
迎着冒頓想要問,卻不敢問的眼神。
頓弱大呼一口氣,在馬上抱拳,低頭悄聲道:
“頁屯單與王子言。”
進入匈奴騎兵包圍圈,最近的匈奴騎兵也距離兩人有十步之遠。
冒頓一臉誠懇。
“請先生救我。”
頓弱四處張望,確認沒有人能聽到他和冒頓講話,正色小聲言:
“王子信任頁屯乎?”
“冒頓若不信先生,怎會對先生言聽計從?請先生有話直言。”
頓弱深吸一口氣。
“這支秦軍只是驅趕我們,而沒有殺死一人,王子沒發覺異常乎?”
冒頓做回想狀,看了看三千騎兵,似乎在查有沒有少一樣,片刻後猛然點頭,一臉驚詫。
“先生不說,冒頓還未發現,我軍竟真的未死一人。
“爲何如此啊?莫非這支秦軍此來不是爲了殺人?”
頓弱看着冒頓泛起喜色的雙眼。
“茫茫大漠,廣闊無垠,王子就沒想過爲何這支秦軍能找到我們嘛?”
冒頓先是茫然,然後又是重複先前受到提點的動作,猛然一點頭。
“對啊,他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好生蹊蹺!先生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