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沉睡在黑暗之中,萬籟俱寂,寂靜交織成的世界中,唯有麒麟都的文明火種,千年不熄,點點滴滴的微光,有若星辰倒懸,爲世人驅散恐懼,趕走陰霾。
一道流星劃破了夜空,那明亮的弧線,沿着深紫色的天幕,一直墜入輝光拱衛的核心,紫禁之巔。
逆勢的流星,將耀眼的寒光,帶入了莊嚴肅穆的天子堂前——
就好似是要挑戰五行大帝國的無上威嚴!
又好似是將星隕落、天降災厄。
輝光散去,陰沉若水的夜幕,再次籠罩了五行大帝國的皇家禁地。
千年未熄的九九八十一座歸元燭臺,與十三盞鍊金城出品的魔法幻燈,組成的明亮的光暈,也驅不散天子堂內的壓抑氣氛,更無法剔除宏大宮殿的固有威壓。
五行大皇帝,年逾七旬的武慕金,此刻正高坐在他的金色寶座上。
他緊緊捏着手中的加急軍報,花白的鬍鬚,幾乎根根翹起,眯着的眼中,更是不時透出縷縷精光,那深沉的面孔上,唯有眼角的部位,在不停地抽動——
大皇帝出離的憤怒,正無可抑制地傾瀉出來。
盤龍巨柱下肅立的內侍和宮人,早已屏住了呼吸,慣會察言觀色的他們,從沒有見過喜怒不形於色的大皇帝,露出過如此可怕的表情。
生活在皇宮食物鏈底層的魚蝦們,全都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發出任何的動響,生怕一個疏忽大意,就引發了天威震怒,導致橫禍天降。
“你把那頭野豬的話,再給我複述一遍!”寶座上的大皇帝開口了,燈光隨之忽明忽暗。
“陛下……”跪在十三道御階下的法師,白紗纏頭,他佝僂着身子,五體投地,瑟縮發抖的兩腿間,竟滲出了一片水漬,污穢的氣息與淡雅的薰香交纏一處,味道十足怪異。
“說!”武慕金的眼睛,猛然睜開了,凌厲的目光,彷彿射穿了空間,直視北地的豬江口要塞,與那頭惹事作亂的老野豬,目光相交。
皇帝的意志威壓下,跪在御階下的法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激活了留影術——
一個鬚髮皆白,面帶英勇戰紋的枯瘦野豬人薩滿,帶着濃重的硝煙氣味,憑空呈現。
他咧着嘴笑道:“大皇帝,從今天開始,黑風山的蠻荒之地,就送給我老豬吧!若是你不情願,咱兩兄弟自可擇日再戰,若是你情願,我老豬這邊願送上金帛,息事寧人。”
影像緩緩散去,但天子堂內的沉悶氣氛,卻越發濃重起來。
一聲冷哼,如同炸雷傾空。
大皇帝武慕金,猛然一拍金皇座的扶手,站起身來。
“下旨!”
四十多年的皇帝積威,令武慕金莊嚴肅穆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可置疑的力量,身穿蟒袍的秉筆太監,立刻跪倒在地,聆聽聖諭。
“調兵遣將,犁庭掃穴!”
威嚴大氣的聖諭,在天子堂內綻放。
聲音在屋宇廊柱間迴盪遊走,大皇帝猛然一甩手——雷光閃爍,慘叫聲起。
所有人都哆嗦起來,可那帶着雷霆怒意的威壓,卻漸漸淡了下去。
足足十秒之後,宮人才敢擡頭,但大皇帝早已拂袖離去,而早前跪在御階下,被老野豬割去了雙耳,逃歸帝國報信的法師,卻在天威之怒中,化作了青煙嫋嫋的焦炭。
五行大帝國的聖天子,已經多少年沒有親自動過手了?
十年?
還是二十年?
沒有人清楚,但所有的人都明白,天子之怒,已經勃然爆發!
戰爭的陰雲,籠罩着帝國的北疆。
可以預見,不久的將來,北地燕韓之間,必將上演一場大戰。
天威震怒,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忙碌的宮人,不到一刻鐘,就將大皇帝的八字聖諭,發入了內閣,隨之送到的,還有一大摞文書——這些天子親自批閱的奏章中,一份份都畫着紅色的狂草八叉。
抄家滅族,雞犬不留!
皇帝之怒,天下飆血。
五行大帝國傳承千年,底蘊雄厚,人才濟濟,殺掉一些無能之輩,正好空出些官位,換上一批新的面孔。
天子震怒,任何撞上槍口的傢伙,都只能自認倒黴。
夜色中,匆匆趕來的內閣重臣,全都陰沉着臉,他們一邊傳閱來自內廷的旨意,一邊琢磨北疆亂事,思慮這官場大地震中,要如何謀劃,才能趨吉避凶,得到更多的好處。
一份份血色的猙獰文書中,僅有一份與衆不同,赫然就是來自東寧城的戰報。
“此子有才,轉軍部論功,發吏部酌情堪用!”
大皇帝清晰的字跡,無可置疑地肯定了錢無憂的功績。
但很可惜,這份輝煌的戰功,卻無關帝國的大局,各有心思的重臣們,都對它選擇了無視,長久的沉默中,涇渭分明的兩波閣臣,分列長桌兩側,不停品咂手中的茶水。
內閣大學士、帝國公爵、**師楊侍龍咳嗽了一聲,他開口論事道:“豬江口要塞慘敗,十萬大軍覆滅,主因就是北方督軍劉大可無能,三韓統帥楊坤膽怯。”
對面的內閣大學士,戶部尚書李從雲,反常地附和道:“劉大可該殺!楊坤論斬!”
若能宰掉這些勳臣派的蠢貨,李叢雲鼓掌歡呼都來不及,一旦大皇帝的怒意過去,他們東學派之下,那些牽連不深的門生故舊,便可無憂,甚至還能再進一步。
內閣次輔劉明遠點頭稱善,他搖頭晃腦道:“三韓巡撫,燕地疆臣,皆是勳貴之後,此等庸碌之輩,爲官一方,執掌一省,戰敗之責無可推卸,我提議罷免他們的官職。”
說話之時,劉明遠用力抖了抖手中的奏章,有了大皇帝的尚方寶劍,他白潤油滑的臉上,笑容越顯人畜無害。
作爲勳貴集團的首腦,首輔方啓明坐不住了,他衝着對面的劉明遠搖頭道:“燕韓之地,皆爲北疆,眼看大軍雲集,臨陣換帥,恐有調配不周、後勤不濟之嫌,不妥,不妥。”
不等劉明遠反駁,方啓明就揚起了另一份奏章道:“現在的當務之急,可不是追究責任,畢竟維護我五行大天朝的無上威嚴,纔是重中之重。”
見到方啓明開口,公爵楊侍龍立刻高聲疾呼:“調兵遣將,犁庭掃穴!”
“可出兵就得用錢!這事,戶部怎麼看?”次輔劉明遠慢條斯理地扭向身側。
“無錢!”李從雲當即搖頭否定,不被大皇帝待見的國庫,天天都在跑老鼠——那些賬面上的錢,早就裝入了各級官員的兜裡。
要錢他沒有,要命倒有一條!
見到首輔方啓明皺着眉不說話,劉明遠頓時笑了起來:“不如我等聯名,請陛下發內帑?”
內帑,那可是皇帝的私房錢!
方啓明知道大皇帝的個人愛好,正是斂財,他思索再三,還是不願觸這黴頭,“這事……戶部這邊先擠一擠,我等再湊一湊,明日給陛下報上去,到時聆聽聖裁就好!”
一大圈繞完,五行大帝國的內閣高層,根本什麼事都沒定下來。
爲了不讓自己顯得無能,所有的人,都將目光瞄向了東寧城的逆勢戰報——
得罪人的事,確實不好辦!
那誇功請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