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年前,那是一個極爲特殊的時代。
道王出世,武帝臨天。
長生,太乙,盤皇三大傳承古老的道門接連覆滅。
道王大祭,葬滅了天下九成九的古妖。
神權與皇權似乎都達到了從來未有的高度。
如此矛盾的統一出現在了同一時代。
世人皆說,那是不弱於太祖時代的輝煌與偉大。
武帝揮鞭,功績蓋壓千古,爲太祖之後第一帝。
道王絕世,影響後世兩千年,神名至今未道門絕巔。
離陽道人便是生於那樣的時代。
如今,兩千多年過去了,武帝早已作古,道王業已成空,離陽道人難道還能無視歲月光陰,活到現在?
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荒謬之言。
“師兄,你是在開玩笑嗎?”蕭長生下意識問道。
他的名字雖然叫做長生,可是也知道長生只是世人心中的夢幻與執念。
就算道門高手,蓋代強者,古來大能也不可能做到長生久視,立世不死。
“開玩笑?兩年前光陰輪轉,後輩之人還能見到前人幾許風采?”王洞玄冷笑道:“你對離陽老祖一無所知。”
“裝你麻痹。”蕭長生心中暗罵。
他向前走了兩步,行了一禮:“還請師兄指教。”
“你倒是有慧根。”
王洞玄點了點頭,方纔道:“離陽老祖出身不凡,乃是前朝皇族血脈。”
“大周皇朝!?”
蕭長生不禁動容。
三千年前,大周皇朝治世大亂,秦太祖起於微末,堪堪百年,定鼎天下,立江山正統,敕封七十二洞妖王,至此人妖疏途,正道昌隆。
從那時開始,大周皇朝從此覆滅,血脈不存於世,凡是親族皆喪戰亂。
傳聞,大周皇朝只有一支血脈留存,便是玄天觀開山祖師。
世人皆說,玄天觀開山祖師年少時與太祖相遇,結下情誼,後來太祖定鼎江山,滅了大周皇族的宗廟,唯獨留下了這位故友,准許他開宗立派,設立玄天觀。
但是,太祖也曾立下規矩,玄天觀的道士,一旦踏入真境,便再也不得出山。
這段掌故,蕭長生也在古籍秘本之中看到過。
只是,玄天觀開山祖師奉旨入道,並未娶親,也無後人。
就算他真的是大周皇族的苗裔,按理說也應該斷了後嗣。
那位離陽老祖卻是生於兩千年前,應該與他並無關聯。
“離陽老祖應該算是漏網之魚,他的先祖本就不是大周皇族的嫡系,故而逃脫殺伐,可是傳到他這一輩,千年已過,哪裡還有什麼前朝皇族的榮耀?”
王洞玄輕笑,龍虎山祖師說過,這世上沒有不朽的皇朝,也沒有永世的傳承,花開花落,總有敗落的一天。
“離陽老祖血脈高貴,可是出身卻極爲卑賤,從小便跟着一個盜墓賊討生活,九歲那年,他被賣到宮中,做了太監。”
“什麼?太監?”蕭長生失聲道。
他萬萬沒有想到,王洞玄口中的離陽老祖居然是個太監。
“很諷刺是嗎?”王洞玄冷笑道。
曾經,這片江山的主人,千年之後,他的血脈卻成爲奪取者後代的奴才,想來也真是諷刺。
“這……離陽老祖的身世卻是悽慘。”蕭長生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卻也未必,正是因爲這次機緣,年幼的離陽老祖結識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
“誰?”蕭長生下意識地問道。
“大秦武帝!”
這個名字重逾千鈞,它所代表的榮耀與光輝直追開朝太祖,後世對於這位武功無雙的帝君評價極高。
當年,離陽道人入宮的時候,秦武帝還是個皇子,年歲與前者相彷。
冥冥之中,自有緣分,或許是因爲離陽老祖的先輩也曾經是那座宮廷的主人,某種氣機讓他得以進入內宮,成爲了幼年武帝的近侍。
“離陽老祖在大秦禁宮待了整整十年,正是這十年裡,他才瞭解到了自己的身世,並且在那座象徵天下至高權柄的宮牆內,他獲得了大周皇族的遺蛻……”
“十年光陰,足以造就一位可怕的高手,誰也不會想到,大內禁地悄然成長起了一位少年強者……”
要知道,武帝年少多病,幾乎整日沉痾臥榻,幾乎很少露面,別人自然也就注意不到他,更不用說當年的離陽老祖只是那位多病皇子身邊的太監。
那年,年少的武帝成年出宮,開牙立府,離陽老祖作爲從小長大的侍從,自然也跟了出去。
如果不出意外,或許,這主僕二人或許便會渡過此生。
就在同年,武帝生了一場大病,足足半個月,神志不清,幾乎在生死邊緣徘迴。
所有人都覺得已經沒救了,司禮局甚至都開始準備喪儀之事。
可就在衆人放棄希望的時候,年少的武帝竟然奇蹟般地活了過來。
他生了一場大病,彷佛變了個人似的,性情大變,對於修行長生之道產生了極爲濃厚的興趣。
年少的武帝曾經說過,古老的法門早已失傳,唯有從歲月中尋找。
於是,他帶着離陽老祖……開始盜墓。
“什麼!?”蕭長生愣住了,一時間,他以爲自己聽錯了。
年少武帝……盜墓!?
“嗯!”
王洞玄點了點頭,若非龍虎山宗門記載,他也不會相信那位誅滅長生,太乙,盤皇三大道門的至高武帝還有如此過往。
“他們挖了一座又一座古墓,古血妖王,前朝帝陵,道門大能……就連武帝他自己家的祖墳也沒有放過……”
王洞玄的語氣有些不太自信,說起來,他自己都不太相信這是真的。
蕭長生的目光也變得狐疑起來,他嚴重懷疑這是龍虎山再給大秦皇族潑髒水。
“怪不得被人連鍋端了。”
“他們確實在這些古老的墓塚之中發掘出不少逆天失傳道法……”王洞玄眸光凝起,聲音變得低沉起來。
“其中有一段記載讓離陽老祖頗爲在意……”
“那上面說肉身乃是上天賜予衆生牢籠,無論是修血氣,真炁,罡炁……又或者是法力,都是不斷地想要突破這尊牢籠的桎梏……”
“修行的終結乃是長生不死,唯有捨棄這座牢籠,煉盡神中陰煞,成就一點純陽無陰的神魂,方能擺脫禁錮,逍遙天地之外,脫離肉身而長存,無懼生死玄關……”
“這……”蕭長生聽得目瞪口呆。
這段記載與他認知中的修行不負。
無論是煉境,真境,還是道境,都是一步步提升肉身,不斷進化蛻變,從而於體內衍生出更加強大的力量。
可是這段記載卻認爲,這是天地設下的陷阱,耗費了衆生全部的機會,從一開始便是錯誤的道路。
唯有捨棄肉身,修得元神純陽,煉盡陰煞,便可以無拘無束,破開天地的束縛,長生不滅。
“陽神之道……”王洞玄喃喃輕語。
當年年少的離陽老祖看到這段殘缺的法門時,便被其深深吸引。
可是年少的武帝卻不以爲然,認爲這是外道。
真正的仙人,神入純陽無極,身化大羅不滅,性命雙修,內外真空,凌駕天地之上,霸絕寰宇大宙。
“武帝……”蕭長生聽得不禁動容。
“以此爲分歧,離陽老祖選擇了離開,年少的武帝並未阻攔,送他遠行……”王洞玄喃喃輕語。
從後世的眼光來開,偉大的命運以此爲分界。
離陽老祖遍遊天下,想要完善那玄妙的陽神之道,最終他拜入龍虎山,鑽研道法,精進神通,再也不入江湖紅塵。
至於武帝……便如同後世那般,曾經的病弱少年,成爲了那諸天之下最耀眼的君王,兵戈所至,諸法葬滅,成就了他震古爍今的功名。
“那麼離陽老祖他成功了嗎?”蕭長生忍不住問道。
煉盡神中陰煞,成就純陽無極,若是真的練成陽神之道,那麼離陽老祖的神魂應該長存不滅,很有可能……
“應該是成功了。”王洞玄點了點頭。
這是龍虎山的秘辛,外人難以知曉。
“師兄,你是說離陽老祖或許還存在於這個世上?”蕭長生倒吸了口冷氣。
兩千多年前的高手,與武帝同時代的人物,活到現在?
“他的神魂應該沉睡於離陽山中,你是受到命運青睞的人,必定可以尋到離陽老祖的法脈。”王洞玄的目光變得熾烈。
抓住蕭長生,不僅可以得到離陽老祖收集的香火,甚至能夠讓這位無上高手重新出世。
這便是王洞玄此行真正的目的。
“我可以嗎?”蕭長生喃喃輕語。
不久前他還是一個家破人亡的喪家之犬,轉眼之間,竟然變得如此重要,關乎兩千多年前龍虎山大高手的秘密。
“賊老天,你要趕絕我,卻不想我還有沖天的時候……”蕭長生的內心狂笑起來。
那可憎的命運終究是要被他踩在腳下,家破人亡的他雖然一無所有,可是如今,他還有遠大的未來,成爲霸絕世間的強者,將曾經的敵人統統踩死。
“我可以的。”蕭長生的語氣變得堅定異常。
“走!”
王洞玄一擡手,抓住蕭長生,運轉龍虎山秘法。
雄渾的罡炁如大龍擡頭,衝向蕭長生的身體內部。
嗡……
突然,蕭長生丹田內的萬能火種彷佛被點燃了一般,火光大盛,熾烈的白光直接衝出體外,如長虹貫日,沒入延綿千里的離陽山中。
砰……
突然,古老的山嶽深處,一片斷崖砸開,厚重的石壁之下,竟然顯現出一座道觀。
煙塵中,那古拙的道觀只展露出一角,歲月的封塵絲毫沒有將其磨滅。
檐牙高啄,九宮妙宇,神秘的氣息似真龍盤踞,汲取着地脈精氣。
恍忽中,一陣陣霞光透出,泛起祥雲蓋頂,演繹出神秘吉象。
“離陽老祖的道場……哈哈哈,果然還在。”王洞玄放聲大笑。
旁邊的蕭長生也是兩眼放光,流露出貪婪之色。
異象如此,很顯然,這座道觀非同小可,不知藏着何等造化與寶貝。
“我龍虎山的氣運還在……”
王洞玄朗聲大笑,他一出手,袖袍鼓動,宛若乾坤運轉,遮天蔽日,直接罩向了那座古老的觀宇。
“袖裡乾坤!”
這是龍虎山的上品大術,一旦練成,袖中藏界,能夠吞納萬里之地,藏吸江河之水。
此刻,王洞玄終於顯示出領主會魁首的實力,他施展袖裡乾坤,便要將整座離陽山都裝入其中。
“我的媽,移山裂海的本領。”蕭長生看得眼睛都直了。
移山拔地,袖藏乾坤……這些可都是戲文裡的神仙方能辦到的事。
轟隆隆……
大地震盪,煙塵從四面八方升起,一道道裂痕向着極遠處擴散。
在這股恐怖的力量作用下,離陽山竟然開始分崩離析,袖中乾坤運轉,便要將這座千里山嶽收下。
“王洞玄,你的一番好意,我便笑納了。”
就在此時,一陣朗朗笑聲響起,金光透過雲霄,如大日臨空,照亮了這方黑夜。
玄光如劍,恐怖的氣息竟是直接將那袖袍撕裂。
“周道!?”王洞玄怒目圓瞪,看向天空。
周道飛來,無邊法力遮蔽蒼穹,早已將這千里之地封禁。
“你這個卑鄙小人,竟然暗中跟着我。”
王洞玄怒聲嘶吼,他神通被破,散亂的空間亂流似乎汪洋肆意,將其淹沒。
“廢話,否則你能活到現在?”
周道看都不看一眼,法力凝聚,化爲一隻遮天大手,抓向了山宇之間的那座古老道觀。
“離陽道人留下的香火……”
周道的臉上透着渴望,金光綻放,如臨十地,直接震散了祥雲赤霞。
轟隆隆……
突然,一股劇烈的波動從那座古老的道觀之中傳了出來,彷佛四海翻騰,恐怖的浪濤直接將遮天大手撕裂,餘浪層層而至,蕩起的波紋將漫天的法力湮滅。
“這是……”周道面色微變,感覺到了生死的危機。
砰……
就在此時,一道豪光沖天而起,浮現於離陽山上,恐怖的聲音傳至遠方,如天帝擂鼓,震怖人間。
“離火玄天炮……哈哈哈,這是離陽老祖的本命法寶……周道,你完了……”王洞玄大聲笑道。
此刻,周道方纔看清那熾烈豪光之中竟是一件寶物,一件又粗又長的炮狀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