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太子妃的身體怎麼樣了。”齊王司馬攸這幾天被自家王妃嘮叨着總往宮裡跑,誰讓齊王妃總惦着太子妃呢。
“嗯,還在調養,這孩子命大,換了旁的人恐怕就沒命了。”司馬炎頭都沒擡,繼續批奏摺。
司馬攸顯然不太適應他哥的冷淡,有點委屈的撇撇嘴,小聲抱怨道:“要不是嫺兒想知道,東宮現在又不讓外人進,我纔不來你這討不自在呢。”
司馬炎撂下筆,看了一眼正在撒嬌賣萌的弟弟,語氣卻是一點沒見軟和。
“潘岳不在,太子妃中了麝香的事情,你查的怎麼樣了。”
“這明顯是後宮女人的手段,可是衷兒又沒有側妃侍妾,上過他牀的女人只有太子妃一個,這完全無從查起啊。”司馬攸一想起這事就頭大,“東宮的人又被皇兄你全都賜死了,這下更成了無頭案了。”
“無頭案?淺川先生沒有理由害太子妃,太子妃的陪嫁丫頭更不可能,剩下的接觸過這個香料的人,無非就是太醫院的人,挨個審啊。”司馬炎往後一靠斜倚在扶手上,一雙鳳眼裡隱隱蘊含了帝王的威勢,玩味的看着自己的親弟弟。
“哪能沒問,那個香料是王太醫親自配的,麒麟血是淺川先生臨走前留下的,查了太醫院剩下配料,沒發現任何問題。王太醫是皇兄的人,總不能抓他頂罪吧。”
“朕怎麼覺得,大內的影衛越來越廢物了呢?堂堂太子妃在皇宮中衆目睽睽之下被人暗算了,居然查不出頭緒!”司馬炎的嗓音越發陰沉,毫不掩飾自己的怒火,“先是刺殺,再是下毒,第三次是流產!齊王,你不該給朕一個解釋嗎?”
司馬攸少見他哥跟自己發這麼大脾氣,只當是他哥最近虛火大,一個勁兒的服軟賠笑道:“是臣弟無能,臣弟一定徹查。”
“你是無能。自從潘岳開了集古齋之後,大內影衛越來越不像話了。”鳳眼微微眯起,司馬炎審視着眼前這個正當壯年的親王,“齊王殿下素來是朝中賢能的榜樣,怎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說出去有人會信嗎?”
“皇兄……”司馬攸像是被從頭到腳澆了一身的冰水,寒氣都滲透到了骨子裡,“皇兄,你懷疑我……”
“至今朝中仍然有人支持廢皇太子立皇太弟,司馬家的人骨子裡流的是什麼血你我再清楚不過了,你敢說你從來都沒想過?”司馬炎銳利的目光像是要在司馬攸的身上穿出洞來,司馬攸清楚地意識到坐在對面的是皇帝而不是他的哥哥。
“正是因爲知道爭權奪利有多麼的殘酷,我才更加不想捲進來。”司馬攸慘然一笑,“陛下,臣以爲,這些年來臣到處遊山玩水不問朝政,在應爲也不過就是掛個名,已經可以讓陛下放下戒心了。如果陛下還是不放心,臣會讓陛下安心的。”
“桃符。”司馬炎忽然放軟了聲線,喚着司馬攸的小字,“我好累,以前豔兒在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還可以支撐下去,可現在,我真的好累好孤獨。不要背叛我。”
司馬攸走上前跪下,將頭埋在他哥的懷裡。小時候的司馬攸是一個非常膽小的孩子,遇到打雷天黑的時候,他總是喜歡撲進哥哥的懷裡。這個動作是最能讓司馬炎安心的,司馬攸一直都知道。
“回去吧,告訴弟妹,太子妃一切都好,就是需要靜養。”司馬炎看向窗外,一瞬間有些恍神。
“那我先回去了。”司馬攸站起身,眼眶有些紅,默默行了一禮走出了御書房。
才一出御書房大門,司馬攸腳步一頓,扶住漢白玉的欄杆猛咳了起來,刺眼的鮮紅從捂住嘴脣的手指間滲了出來。送司馬攸出來的大內總管王公公想過來扶一把,卻被司馬攸攔住了。司馬攸笑了,原本就很俊美的容顏在血色的映襯下透出了一絲妖冶。他回身看了看御書房的大門,挺起脊背,偏偏離開了這個權力的中心。
我自己有多不靠譜我很清楚。結婚,懷孕,對於我的性格沒有什麼太大影響,我沒覺得我比沒結婚之前變得更賢惠或者更溫柔,大概是因爲司馬燁太寵着我了。他其實也沒做什麼,他只是從來都不強求我做什麼,即便是在這個等級規矩森嚴的皇宮。
直到沒有了孩子。一個生命,從我的身體裡流失了,那種空虛和悲傷刻在了心底無法言述。儘管我知道,看着我木然淒涼的樣子,司馬燁也只會傷上加傷,可我沒有辦法像以前一樣沒心沒肺地化解一切。
正如現在,我坐在清河園裡看着林婉清帶人壓着楊芷,給她灌下一壺熬得濃濃的紅花。
“賈南風!我是大晉未來的皇后,你居然敢灌我紅花!”林婉清放開楊芷,任由她癱倒在地上。楊芷不知是被嗆到了還是過於悲憤,一雙眼睛瞪得血紅,聲音淒厲的像是地獄裡的惡鬼。
“你做過什麼你心裡清楚。”換做以前的我,我想我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可人的善良並不是用來忍讓迫害的。
“你自己不小心掉了孩子,關我什麼事?你有證據證明是我做的嗎?!”
“證據?”我何嘗願意是你做的,我原本還覺得自己沒能照拂好你,讓你吃了虧,可不是你,還能是誰。
“本來,你就不該有孩子。你將來若是有了孩子,就不會爲你的孩子謀劃太子之位嗎?”直到流產,我才懂爲什麼楊豔臨死前還要對楊芷下手,一切都是爲了司馬燁。
“娘娘,不是您對人家好,人家就會對您好。處在您的地位上,對她好,也許在她眼裡就是一種炫耀和侮辱,更何況裡面還夾雜着這麼多的利益。”我會想着冬雪跟我說的話,作爲賈充安排給我的“賈家的人”,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現出了另類的一面。
“爲什麼,你不早做防備!”既然冬雪知道,爲什麼不早早排除這些危險!
“娘娘,活在暗處,或許可以知道很多事情,但難免失了先機,是屬下保護不力。我們,低估了很多人。”那時冬雪跪在我腳下,臉上的懊喪與心痛怕是比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深,都要真。
“這一切都是你的猜測,你仗着太子與皇帝的偏愛,就敢這麼爲所欲爲!”我被楊芷的控訴喚回了神。
“本宮做了,正大光明的做了,滿朝文武都會知道這是我做的,但是不會有人說什麼的。”我走到楊芷面前,掐住她的下巴,“陛下滅吳,不希望朝中起大波浪,我想你的父親也還沒到和皇帝撕破臉的時候吧。證據在我手裡,我不會把它們公佈出去,可誰也別想阻止我發泄喪子之痛!”
“哈哈!賈南風,原來你的天真都是裝出來的,骨子裡,你和這個宮裡的人一樣,一樣的心機深重!”楊芷突然開始發狂地笑,“沒錯,我就是看不慣你高高在上!憑什麼!一個娼妓生出來的私生女,還毀了容,還能得到太子全心全意的愛,而我只能作爲一個影子一個工具受盡冷待!就是我要了你孩子的命,可你殺不了我,哈哈!”
是的,我不能殺了她,甚至不能公開告訴天下人是這個女人給我下了麝香。我如果這麼做了,就等於打破了朝堂的和平,毀掉了太子的母族。司馬炎這麼厭惡楊芷但尚且要立她爲後,我除了忍,現在什麼也做不了。
我緊緊攥着的拳頭裡都是冷汗,流產後虛弱的身體讓我一時眩暈。強自支撐着,扶着冬雪離開了清河園,貼着皮膚的小衣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了。
臨走前瞥了一眼滾落在地的銀壺,紅花?我自嘲的笑笑,我多麼希望我真的給她灌下了一壺紅花,以解我心頭只恨。可終究,那也只是一壺苦艾湯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