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大陸所有人類,都是草木蟲獸進化而成,即便未能覺醒獲得靈種邁入修行大門,血腥和殺戮卻是見慣不驚的。
幾個執法者平日裡在馬欄山山脈這一帶作威作福,什麼樣的冒險者沒有見過,就連古月教進來歷練的修行弟子也沒少見,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舉起砍伐巨斧的瞬間,蒙揚整個人的氣勢變得殺氣騰騰、攝人心魄,幾個執法者各自看到了同伴眼裡的少許驚惶。
殺氣奪體,這得殺過多少人才能凝聚出此等威猛的殺意,未曾出招,先奪人心、惑人魂、鎖氣機,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屈居在二元帥的伐木工坊做一名砍樹的工人,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窩囊廢?
幾個執法者雖然心有驚懼,但他們有五人,對方僅僅一人而已,又是在禁地邊緣,他們膽氣一壯,短暫的慌亂之後,便對蒙揚形成了合圍之勢,更是直接張口把蒙揚定性爲混進來的奸細。
但蒙揚身上的服飾以及那把巨斧,都是馬欄山伐木工坊所有,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以他們的眼力,豈會看不清楚?
蒙揚是第一個在馬欄山幹公然對抗他們權威的人,這人不除掉,執法者威嚴何在?此人不除,若是其他人紛紛效仿,執法者顏面何存、執法又怎生繼續下去?
當一個執法者高聲喊出“奸細”一詞的時候,蒙揚知道,這幾人儼然便這麼草率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殺心一動,覆水難收,也不知是因爲暗地裡對未曾蒙面的大姐頭的極度失望,還是什麼緣故,蒙揚覺得滿腔的怒火使得鮮血在血管中咆哮沸騰,他只想以手中巨斧,掃清擋路的一切障礙,那大姐頭是什麼來路,他已懶得去關心,他相信他以斧頭硬生生殺到她行宮前時,她不可能還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吧?
是敵是友,今日何不掀開僞裝的面紗,說個清楚?
修爲受制又如何,淬鍊到今時今日的仙靈之體,若是連化形人都沒法子對付,這幅軀體拿來何用?
雙眼一片冷漠,淡然掃過五個執法者,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蒙揚心神中開始默默運算,他想要追求的是一斧頭下去,便格殺面前這五個人,他做得到麼?
心算和神算,畢竟是兩回事,要不是遇到砍伐月桂樹的難題,蒙揚至今還不會使用心進行演算,他一貫太過依賴於神魂和感知。
只不過兩三息之後,蒙揚便有了十成的把握,可以隨時揮出一斧,斬殺這五人。
不過,驟然想到躲在暗處的二元帥,蒙揚決定做戲也要做足,高聲喊道:“你們若是非要阻攔我去爲我受傷兄弟求藥,那就莫要怪我手下無情!”
喊出這句話之後,蒙揚身上的殺意忽然間消失得乾乾淨淨,五個執法者頓時心情一鬆。
本來,他們就很好奇,看眼前這個小子本是一棵楊樹化形,爲何身上的竟有這般強烈的殺意,敢情這小子只能以此唬唬人,哪裡是什麼殺氣奪體,分明是外強中乾曇花一現罷了。
一個執法者冷漠地衝其他人打出一個極其隱蔽的手勢。
第一次,五個執法者同時出手攻擊一人,一個來自伐木工坊的窩囊廢,這要是傳出去,馬欄山可就熱鬧了。
執法者手中的鐵鞭,是大姐頭着意特製,執法鞭也是很厲害的兵器,這點,生活在馬欄山的人都很清楚,可蒙揚哪管這些?
決意開始強勢崛起的蒙揚,冷眼看着五條鐵鞭帶着無窮的寒意和嗚咽的勁風,封死了他所有能閃避的線路,這幾人一出手便根本不打算要他活着!
躲在暗處的二元帥覺得心驚肉跳,因爲或許一直關注着蒙揚的他才注意到,不是蒙揚身上的殺機消隱,而是真正的啓動,糟糕,那五個討厭的傢伙凶多吉少!
二元帥還在猶豫,自己是不是該出面制止這場爭端,畢竟他是伐木工坊的頭領,蒙揚惹出事端來,說不定大姐頭一樣會降罪於他。
可也就在二元帥猶豫的須臾,蒙揚手中平舉的巨斧忽然動了,鋪天蓋地的強大殺氣讓二元帥的心都爲之一緊。
好強的殺氣!
蒙揚整個心神好似已經跟手中巨斧交融,砍伐月桂樹時那種玄妙感覺再度降臨,急速狂暴攻擊而來的鐵鞭,他閉着眼睛都能準確無誤地把握到它們的運行軌跡,而且當神魂那點微弱的感知和心神第一次交融之際,蒙揚似乎聽到身體中某處忽然傳出一聲輕微的“咔嚓”聲,就像有一層什麼膈膜被撐破了一般,隱約覺得自此他的神魂和心神之間似乎憑空多出來一道隱晦不清的聯繫,使得神魂的感知能自如地加入到心神的運轉行動中來。
這是?
五根鐵鞭以及五個執法者的動作,被感知準確地反饋到心神中,似乎蝸牛一般緩慢,蒙揚輕易地便把握到它們最致命的缺陷處,於是,念隨心生,行隨念動,巨斧劃出一道絢爛瑰麗的弧線,閃花了五個執法者的眼睛,也差點驚得暗處的二元帥發出訝然聲!
這是有多快的一斧啊!
也就在二元帥一閃念的瞬間,五條血淋淋的手臂連同緊握的鐵鞭一起飛上半空,五個執法者頓時發出驚天的慘嚎!
電光火石間,蒙揚手中巨斧翻轉,以寬厚的斧背狠狠敲在五個執法者身體之上,立即傳出骨骼碎裂的破響,五個執法者哀嚎慘叫着飛跌出老遠,渾身是血,在草叢中翻滾不停,徹底喪失了戰鬥力!
而蒙揚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樣,手中巨斧再次閃電般朝前斬落下去。
轟!
禁地一棵水桶大的巨樹被這一斧硬生生斬斷,轟然倒下!
如果說重創五個執法者尚未驚動禁地的禁制,那麼蒙揚這一斧頭,便像是一根竹竿捅在了馬蜂窩上!
蒙揚沒有停下動作,一步便跨過樹樁,正式邁入禁地之中。
二元帥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因爲,蒙揚身上可沒有通行令牌,這樣貿然闖入禁地,只怕是凶多吉少!
禁地的兇險,二元帥是十分清楚的,多少自認爲力量強大的冒險者,闖入這裡,都在禁地中迷失,屍骨無存,甚至到死哪一刻也沒見到廣寒殿到底是什麼樣子!
不行,蒙揚不能出事,大姐頭的大事還需要這小子去賣力氣呢,二元帥頓時打定主意,看見蒙揚一步跨入禁地,身影消失,便立即閃身而出,捲起一股腥烈的罡風,出現在那五個忙着骨斷筋殘,掙扎着處理傷勢的執法者面前。
二元帥的臉像被雷烤焦的一樣,烏青漆黑,叫人看一眼都覺得不寒而慄。
“這是止血丹,諸位還不趕緊服下?”
二元帥彈出幾顆丹藥落到那幾人面前,隨即也不做停留,徑直跨入禁地這片樹林。
一個面色最爲兇惡的執法者恨恨地吞下丹藥,有氣無力地掙扎着想要站起身來,卻幾次都頹然失敗,蒙揚敲碎了他身上多處骨頭,想要就這麼站起身來,談何容易?
他眼中閃爍着無比的仇恨光芒,嘶聲嚎道:“各位兄弟,這小子闖進了禁地,咱們還不開啓滅殺陣更待何時?”
說着,用僅剩的那隻手哆嗦着從懷中掏出一塊魚白色的小石塊,其餘四人也一樣,從懷中掏出一塊一模一樣的石塊來。
若是蒙揚此刻看到,定然會奇怪,這種小石塊,他可不陌生,因爲剛進入馬欄山森林之時,帶路的二元帥所過之處,便會出現一條由這種小石塊鋪設成的石子路。
若是胡思思此刻在這裡,定會無比訝異地喊出一聲:“月牙石?!!!”
胡思思曾給蒙揚和希爾詳細講解過,仙魔人一般分爲兩種,一種是覺醒之後獲得靈種及修行功法的修行者,九成九都是兩大教的弟子;一種是無法覺醒的化形者,他們終生不能修行,因爲對月華之能無法感應到,就像天玄人無法產生氣感一樣,這種人只能通過各種各樣近乎殘酷的手段,淬鍊肉身,強化肉身力量,這種人便成爲了各地的冒險者。
至於連冒險者也比不上的普通化形者,根本如草芥一般,只能淪爲各種家族勢力的奴隸,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喪失了最基本的自由和權利。
仙魔人死去之後,也分幾種形態和境遇。
第一種,死去後屍體會化作血光和一塊月牙石,血光融入到冷月島月神殿中的神池,月牙石則沉入月湖底部,月牙石被月神殿列爲大陸第一聖物,據說,月牙石內還藏着死者不滅的魂靈,只有覺醒獲得了靈種的修行者,將身心虔誠地敬獻給月神者,他才能在死後享受到這種虔誠信神者的特殊待遇。
月牙石自動飛入月湖底部,能悄悄進入月湖打撈到月牙石之人,莫不是身手高強且敏捷無比的,因爲月湖深千丈,更有無窮無盡的兇猛海獸隱藏其中。
兩大教每年都會舉辦一場由祭師做仲裁的比賽,同時雙城裡的大小家族也會派出家族最好的子弟參加,比賽的內容便是進入月湖七天,比誰獵殺到的海獸魔晶更好更多,比誰拾取到的月牙石數量更多。
月牙石用途十分廣泛,可以用於和月靈石配合佈置防禦法陣,可以通過鑄造師的巧妙手段鑄造出武器、防具,通過制符師的巧手雕琢鐫刻,製作成各種護身符。更有人說,某種契合自身屬性的月牙石,在修煉時佩戴在身上有着寧神等各種妙用。
但蒙揚這些日子,卻見到這片森林裡的大多路徑都是由月牙石鋪成,有時候,一顆拇指大小的月牙石甚至能在雙城的材料鋪中賣出上萬的天價,在這裡卻僅僅被拿來當成鋪路石,錯非蒙揚至今尚未發現這些鋪路石是什麼石頭,否則斷然不會如此衝動。
第二種便是冒險者和普通化形者,他們死去之後,最強大的人才有機會,精血化作血光飛入神池,據說可獲得轉世輪迴的機會,也就是說,還有新生的機會。至於沒能化血入神池者,死則死矣,便徹底堙沒於人世間。
人們尊崇月神和月神殿,尊敬月神的使者————月神殿大小祭師們,或許正是想博個好印象,希望自己身死之後,能獲得一個新生的機會吧?
這是前些日子,聽完胡思思的講解之後,蒙揚和希爾的想法。
一步邁入禁地,身體周圍的那些不知名巨樹,驀地像活過來一般,開始發出耀眼的白色光芒,生出一團強烈的氣旋,就要將蒙揚拉扯到某處未知的兇險之地!
這是什麼情況?
蒙揚驚怒之際,忽然發現他全力運轉力氣,堪堪能跟那股氣旋力道持衡,誰也奈何不了誰。但是那一棵棵原本紋風不動的巨樹,此刻卻開始不斷地閃爍變換着方位,拉出一道道紛繁複雜的虛影,蒙揚直看得一陣頭暈目眩!
天,這些巨樹竟然可以自己移動,這分明是異常強大的法陣纔會擁有的異象啊!蒙揚驚歎着。
難道,這些巨樹便是那個大姐頭在她的行宮周圍,佈下來的一個防禦法陣麼,這些移動的發光巨樹,跟陣旗有什麼區別,根本就是一個格調,只是外觀形態不同罷了!
蒙揚頓時明白,自己那一斧頭,砍倒了一棵巨樹,再跟着闖進來,根本就像是捅在了馬窩蜂上,引動了這個禁地的防禦法陣,隨之而來的可能絕不止氣旋拉扯這麼簡單,否則,大姐頭也不可能盤踞在這裡,跟月神殿、古月教分庭抗禮這麼久!
法陣只是符道的升級而已,所謂法陣不過是將符籙的原理利用各種材料搬到天地間來擺佈罷了,這是蒙揚潛心研究過得出來的結論,所以,此刻他反倒不是特別驚惶。
任何一個法陣都有陣眼,都有規律可循,都有其獨特的手法原理,只是需要陷入陣中之人獨具慧眼,去觀察琢磨,去想法子破解而已。沒有什麼訣竅可言,不過是考驗陷落者的神魂力量、觀察運算能力、符道的精研程度而已。
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咬定青山不放鬆,這是破陣的總要,蒙揚謹記着這句話,心神高速運轉,神魂僅能使用的那點微弱的感知在獲得規則樹的滋養後變得壯實了少許,此刻也在蒙揚意念的驅使下,融入到心神中。
閉上雙眼,本意是既可以避開那些巨樹惑人的光芒,又能使心神更加寧謐專注,沒想到就在蒙揚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彷彿置身到了一個奇異玄幻的天地之中。
蒙揚發現他好像身處在一片雲遮霧罩的虛空之中,四下裡白茫茫一片,而他則正站立在一面巨大的白色鏡子之前,讓他心醉神馳的是,這面鏡子似乎就是一副古色古香的畫卷。
於此同時,奔進禁地中欲搭救蒙揚的二元帥卻驚恐地發現,禁地的殺陣似乎忽然開啓。
四下裡殺氣肆虐呼嘯,讓人心驚膽寒,更有無數兇猛狂暴的獸吼聲不斷出現,這不是殺陣開啓的徵兆是什麼?
沒有通行令牌,進入禁地也十有八九會迷失在無窮無盡的幻境裡,何況現在已經開啓了殺陣,蒙揚不過是一個肉身力量稍強,頭腦反應比一般人活泛一些的冒險者而已,他貿然衝入殺陣中,哪有活命在?
二元帥激發了通行令牌,身邊的無窮幻象瞬間消失,而他也再度現身在那幾個此刻正露出猙獰殘忍表情的執法者面前,恨恨地哼了一聲,不再停留,徑直返回伐木工營地。
在二元帥看來,蒙揚已經隕落在殺陣之中,斷無生還的可能。
他心中充滿懊惱和惋惜,只是決定從此以後,要好生善待蒙揚的兄長,也就是那個同樣能砍倒月桂樹,一身烈焰虎霸氣的希虎。
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而已。
但願,這件事以蒙揚的身死便宣告瞭解,更不要驚動大姐頭,這是二元帥心中最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