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邪有沒有聽到煙蟲剛纔和花娘子的說話?答案是沒有。火小邪中花娘子的春毒極深,而春毒藥效對情竇初開、血氣方剛的少年最爲猛烈,見效極快,這一點恐怕東北大盜煙蟲都沒有料到。如果心智全失,火小邪將會任人擺佈,數日之內都癡傻瘋癲,搞不好就會一命嗚呼。火小邪唯一的一絲心智之火,正向黑暗中墜去,這火若是熄了,恐怕火小邪就再也起不來了。
火小邪感覺到自己帶着一絲微光,正向無底的黑暗中墜去,胸中的火光越來越暗,越來越暗,啪的一下,全部熄滅……火小邪頓時浸沒在無邊的黑暗之中,漂浮在軟綿綿的水面,四周無數嬌滴滴的女人聲音響起:“火小邪,來愛我,來摸我,來,來,聽我的話,你要聽話,你是我的,我的……”隨着聲音,又有無數隻手伸出,慢慢撫摸着火小邪的全身。火小邪心智已失,再也無力反抗,任憑自己沉淪下去。
“不……”火小邪最後在內心中喊了一句,然而隨着這句話,火光騰的又在火小邪胸膛中亮起,極爲細弱。“不!”火小邪又在心中狂喊,那細弱的火猛然變大,更加明亮。“不!不!不!不!不!我是火小邪!我不能輸!”轟的一下,火小邪胸中的火焰如同爆炸一樣熊熊燃起,轉眼之間,那片黑暗的水面變成了無盡的火海,嬌媚的靡麗之聲頓時煙消雲散!
火小邪一聲長喘,從地上坐起,大口大口的急促呼吸。火小邪握住胸膛,心臟咚咚咚亂跳,手也不住的顫抖。火小邪知道自己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回來,萬分幸運,就是不解爲何心中能夠突然現出一片火海,救回自己一命。難道是和自己常常出現的夢境中那無邊大火有關?越是自己黑暗孤寂不明方向之時,這片大火就會出現?可這到底是吉還是兇?是服還是禍呢?
火小邪儘管想不明白,但暗暗慶幸自己的神智清醒過來。火小邪靜靜坐了片刻,才慢悠悠的重新爬回高臺之上,四仰八叉的躺在火盆邊。火小邪已經想明白,剛纔自己一動,離開高臺,就噩運連連,差點送命,如果花娘子剛剛出現的時候,趁着自己心神尚存,便下定決心不動,花娘子可能不敢上到高臺上對他進行蠱惑,畢竟這是高處,而且光線明亮,一舉一動都在衆賊的視線之內。
火小邪想的沒錯,不僅是洞中的衆賊,就連甲丁乙這樣的怪物,都不願上到火小邪所在的這個高臺來。
火小邪心力憔悴,就這樣平躺着,再次呼呼睡了過去,直到慘叫聲把他驚醒。
“啊!”一聲慘叫,震的洞中亂響,火小邪咕嚕一下坐直身子,向慘叫聲傳來處看去。只見一人捂着脖子,從暗處跑出,腳步趔趄,沒能站住腳,一下從巖壁上掉下,咚咚幾下身體砸着下面的尖石,震的彈了幾番,滾到一塊大石的上,仰面一動不動,半邊身子血紅一片,看似死了。此人身上掛着無數口袋,乃是第八位,福建來的三奇峰。
一個喇嘛跳到三奇峰跌下的巖壁凸起處,向下看了一眼,轉身指着黑暗中大罵:“滾出來!你是何人!我們在公平比試,你怎能不守賊道規矩,胡亂殺人!”
“嘿嘿!嘿嘿!嘿嘿!”黑暗中有人厲聲長笑。
這個喇嘛乃是第四位,拉薩來的卓旺怒江,此時他身子微微有些顫抖,但仍然聲音宏亮的吼道:“殺人者報上姓名!我們這裡是賊道,不是殺人道!都是江湖上成名的大盜,豈能亂來!你這樣壞了規矩,定會不得好死!”
“嘿嘿!嘿嘿!什麼規矩,什麼賊道,全是胡說八道。你們這些賊人,滿口道理,誰不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嘿嘿!嘿嘿!我甲丁乙,是盜,卻是殺賊的盜!我忍了多年,就等着今天大開殺戒!嘿嘿!嘿嘿!”
卓旺怒江罵道:“甲丁乙,你不要鬼鬼祟祟的躲着,你要殺,就出來和我一決生死!”
“嘿嘿!卓旺怒江,你罪不該死,我就不要你死。”
“三奇峰有何罪!”
“我說他有罪該死,他就該死!嘿嘿!”
側面遠處突然站出一人,衝着黑暗處高聲大罵:“你這個叫甲丁乙的!你丫挺的是個什麼玩意!你也太太囂張了!你丫的是一人,我們這裡有十多人!大不了先聯合剿殺了你,還怕了你不成!”此人個子矮小,但穿着華麗,乃是第十七位的北平趙順財。
趙順財高聲罵完,卻聽不見甲丁乙回嘴。
趙順財繼續罵道:“甲丁乙,你出來站到光亮處,讓我們看看你是個什麼熊包樣,你丫的不敢見人?是不是頭頂綠帽子,頭戴褲衩子,嘴裡含着驢蛋子?你先人的咧,二傻子蠢憋操蛋貨!”趙順財滿口京城京片子話強調,口舌伶俐,損人十分厲害。
還是沒有人回嘴。
趙順財這個人混不吝死,以爲把甲丁乙罵的說不出話,竟然得意起來,又喊道:“洞中的各位老少爺們,這個甲丁乙太烏龜王八蛋了,大家齊齊現身,我們先把甲丁乙收拾掉……”趙順財還沒說完,一道黑芒從天而降,唰的一下纏住了趙順財的脖子,生生把趙順財的話堵在了嘴裡說不出。
趙順財一把拉住黑芒,再也喊不出話,隨即繞住他脖子的黑芒一扯,把他帶着在地上轉了三圈,噗通一下趴倒在地,身子抽了抽,一命嗚呼。
“嘿嘿!嘿嘿!懲口舌之能,其罪當死!嘿嘿!”黑暗中甲丁乙冰冷的話語聲又傳出來。
“阿彌陀佛,甲丁乙施主,做人何必如何專橫?苦燈和尚願與施主一較高下。施主對在下可殺可剮,但在下定要逼你現身。”苦燈和尚默默從趙順財對面不遠處的大石後走出,站上了一塊大石頂端,苦燈和尚右手屈臂上舉於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手掌向外,這乃是佛教手勢中的無畏印。這一手印表示佛爲救濟衆生的大慈心願,能使衆生心安,無所畏怖,所以稱無畏印。
“嘿嘿!苦燈和尚,你不就是那個四處盜佛法的和尚嗎?嘿嘿!”
“阿彌陀佛,小僧已得盜法罪,日後定會自罰。甲丁乙施主,請現身一戰!不然小僧定會對你窮追不捨。”
“嘿嘿!苦燈和尚,真沒想到,你願意來爭奪火家弟子的席位!嘿嘿!可惜我不會出來與你過招,你也不可能把我逼出來。不過,我倒要送你兩樣好東西!省得你不願偷號牌左右爲難。”
甲丁乙陰沉沉的在黑暗中說完,就見兩塊號牌從黑暗中飛出,直直向苦燈和尚射來,苦燈和尚大袖一捲,把號牌收下,拿在手中一看,不禁微微皺眉。
“嘿嘿!苦燈和尚,這兩塊號牌,正是三奇峰和趙順財的,三奇峰不久前,偷偷殺了荊州尖耳朵,卻沒能從尖耳朵身上找到號牌,乃是因爲尖耳朵的號牌早就丟了,剛纔三奇峰又想借着和蠢驢喇嘛較量的時候故伎重演,你說三奇峰該不該死?而那個臭嘴趙順財早已被我偷走了號牌,卻想騙大家現身出來與我爲敵,以便他趁火打劫,此人該不該死?苦燈和尚,不是我專橫,而是你我本就是一類人。你既然拿了他們的號牌,望你大慈大悲,爲他們兩人超度吧!嘿嘿!嘿嘿!嘿嘿!”甲丁乙的笑聲不絕,竟漸漸遠去,很快就沒了聲息。
苦燈和尚手上的兩塊號牌,正是第八位福建三奇峰和第十七位北平趙順財這兩個死人的號牌。
苦燈和尚愣在原地,道了聲佛號,再不說話,慢慢盤腿打坐在這塊石上,閉目唸經。衆賊見苦燈和尚能把甲丁乙喝退,就算此時苦燈和尚破綻百出,卻誰都不敢輕易動偷苦燈和尚手中號牌的心思。
卓旺怒江喇嘛站在高處,聽甲丁乙最後一席話聽的瞠目結舌,低頭看了看死在下面的三奇峰,唸了聲佛號,正要退下一旁,卻聽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邊咳嗽邊緩緩說道:“咳咳,大喇嘛,我和你較量一下,你看如何?咳咳,咳咳!”
卓旺怒江站住腳步,向一側下方看去,那個病泱泱的上海王孝先,綽號病罐子的人正慢慢走到離苦燈和尚不遠的光亮處,擡頭看着卓旺怒江。病罐子慢慢扶了扶眼鏡,神情不振,站立不穩,幾乎一個手指就能推倒似的。
卓旺怒江笑道:“哦!上海的病罐子王先生,你要與我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