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坐在椅子上,回想着書信上面的內容。
書信上的內容,他簡單分析過,可信度極大。
他可忘不了,當初他讓他火速趕往商路駐地之時,渭水鎮撫司的趙連志是怎麼跟他說的。
“官大人表示龍安商路運行在即,商路外圍諸多勢力紛紛擾擾。公事雜事,如潮水般涌來,千頭萬緒,單以他一人之力實難釐清,期望鎮撫司調派的巡查副使能儘快到位!”
公事雜事,如潮水般涌來?
千頭萬緒,實難釐清?
陳平安的一雙眸子內忍不住泛起了一絲冷意。
疏於公務?沉迷溫柔鄉?
他官雨平就是這麼釐清公務的?
有意思!
可真夠有意思的!
陳平安摸了摸自己的懷中,裡面安靜地躺着一串由彩色絲線編織而成的手鍊。
“囡囡.”
陳平安闔上了眼睛。
等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臉上已經沒了明顯的情緒波動,眼神深邃,如同深不見底的深潭。
趙志庭把這封信送到我手中,是什麼目的?
是真心希望他把馮時憲的事情調查清楚?還是他調查清楚馮時憲的事情,這才符合他們乾坤司的利益?
是希望他和官雨平鬥起來,乾坤司坐收漁翁之利?還是希望他看清鎮撫司的現實,好藉此拉攏於他?
還是說,其他的什麼原因.?
陳平安腦海裡回憶着和趙志庭之間交流的場景,細細地梳理着信中的每一個字,試圖在碎片信息中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動機。
許久之後,陳平安這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只想不做,想再多也沒用!既然是從馮時憲身死起的,那就先把事情調查清楚。另外.”
“我管你們有什麼陰謀詭計,籌畫謀算,若真惹怒了我,什麼官雨平,趙志庭,我直接一巴掌拍死!”
嗡~
陳平安眉心處有一抹金光閃過,隱隱帶着難以言喻的霸道。
有了明確的指向,第二日一大早陳平安就準備親自去一趟馮時憲的身死之地。
臨出門的時候,正好遇到了一位準備帶隊外出的總旗。
“陳大人,您這是要出去?”
這名總旗叫做牛良肱,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後是二十多位精銳差役。他看着一人一馬獨自外出的陳平安,眼神中隱隱帶着戲謔之色。
距離陳平安赴任至今,也有好些日子了。但身爲商路外圍巡查使的官雨平,卻遲遲不見迴歸。這官雨平對陳平安是什麼態度,他們也都看在眼裡。
正所謂,上有所行,下必有效!
另外,陳平安初來乍到,遲遲不見職權交接,空有巡查副使之名,但手下卻並無實權。尤其是看到陳平安孤身一人,而他身後衆人簇擁,這讓牛良肱越發失了恭敬之心。
不過,牛良肱也不是蠢人。並沒有明晃晃地顯露出不恭,失了敬意。
“牛總旗!”
陳平安看了牛良肱一眼。
對方的語氣聽起來雖然還算恭敬,但對方的眼神,陳平安很不喜歡。這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下屬看向上級的眼神。
“見到本使,爲何不下馬?”
陳平安如今貴爲商路外圍巡查副使,副指揮使級,有資格自稱爲本使。不過尋常時候,他往往以平易近人的一面示人,所以不常使用。
聞言,牛良肱一怔。
他作爲下屬,見到上級,嚴格來論,確實是需要下馬行禮。不過大多時候,大家也就這麼過去了,不會這麼一板一眼執行。
赴任以來,陳平安和他們說話,語氣溫和,臉上帶笑,走到哪都是一副好好書生的模樣。剛剛他本想順勢在下屬們面前,長一長自己的臉面。想來以對方的性格,應該也不會說些什麼。
但他根本沒預料到,對方竟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這讓他一時間不由有些愣住了。
嗯?
陳平安目光落在了牛良肱的身上,如有千鈞之重。
感受着對方的目光,牛良肱臉色猛地一變,一道被他有意識忽略的信息突然涌上心頭。
新秀榜九十一,莽刀!行事莽撞,做事不顧後果
在衆目睽睽之下,牛良肱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翻身下馬,對着陳平安拱手一禮。
“卑職牛良肱,參見陳大人!”
看着恭身行禮的牛良肱,陳平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他這低調太久,官雨平那也就算了,現在回了駐地什麼阿貓阿狗都敢對着他突臉!
今日,牛良肱這般舉動,他若無視,不做出什麼反制的話,後面恐怕會變本加厲,甚至是人人效法。
一把手不喜二把手,這二把手又是泥人捏的,毫無氣性的話,恐怕有的是投機分子會拉踩二把手,以此討好一把手!
人心二字,難以琢磨。
但真正的上位者,不僅是在於擁有強大的力量。更在於能夠駕馭人心,掌控局勢。
“牛良肱,有時候,光顧着看上頭的意思,什麼也看不清,最後反而是轉得暈頭轉向!老老實實做好自己的事,恪盡職守,比什麼重要!”
“謝陳大人教導,卑職銘記在心。”牛良肱低着頭,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也不知有沒有把陳平安的話聽進去。
陳平安也沒理會,在敲打了對方一番後,他一拉繮繩,便徑直出了駐地大門。
直至陳平安離開,牛良肱這才緩緩地擡起頭,冷笑道:“好大官威啊!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巡查正使呢!”
牛良肱冷笑一聲,立時翻身上馬。他再次看向陳平安離去的方向時,陳平安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環顧一圈,牛良肱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空有巡查副使的名頭,但出行外出卻只有孤身一人,說到底,除了帶來的那幾個歪瓜裂棗外,手下再無人可用。都已勢微至此,在如此局勢之下,不與我等交好,竟還敢自恃身份擺譜,簡直是不知死活!
難不成,還以爲單憑你一人,就能鬥得過官大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牛良肱輕聲嗤笑一聲,騎馬原地打轉一圈,對着身後的衆騎高聲呼喝。
“衆弟兄,出發巡查!”
“是,牛大人!”身後衆騎紛紛應喝。
衆騎馬蹄滾滾出了駐地大門,捲起一地塵煙。相比較陳平安的孤身一人,他們的動靜無疑是要大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