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展爲了堅定修行之念,在入洞之後要凌白搬來大石將洞口封死,以示築基不成決不出洞之意。他還未達到可以不飲不食只以天地靈氣維持自身所需的地步,但他入洞時身邊備了許多丹藥,一者補充築基的法力所需,二者可以消減飢渴之感。
按照周身一千二百九十六個穴竅,每個穴竅填滿九口真氣共需一萬一千六百六十四座,一座便是一刻,如果能夠時刻保持禪定,便是一百六十二天的功夫。他對自己能否保持禪定甚有信心,畢竟練武多年,對身體的控制已經達到了一個細緻入微的程度,以他自己的估計,築基完成最多不會用去二百日的時間。因此他爲自己備下的丹藥也正好是二百顆,約是他手中全部丹藥的三分之二,剩餘的百餘顆則全部給了凌白,助其恢復實力。
凌展自《紋身經》上習得的這一套築基之法,與尋常的築基又有不同。尋常修士所用築基功法,多是盤膝打坐,安定心神以至入定,然後運轉法力疏通全身脈絡。《紋身經》上所言的功法,卻是個站樁的樁功,這倒是十分適合凌展這種習武多年的人。
他先將全身衣物整理得寬鬆適度、不緊不鬆,以利於血脈暢通,而後將雙腳開立與肩同寬,雙膝微屈,臀部後座,雙臂自然下垂置於身體兩側,雙目平視前方,似看非看,頭頸直豎,身形中正,呼吸自然綿密,全身放鬆。如此約站了一刻鐘,漸漸凝神定意,雜念盡消。
至此,凌展開始將雙手緩緩擡至胸前,五指微張雙手十指相對,掌心向內,手掌距胸口約八寸,雙手相距一尺,如抱大球,肩鬆而肘橫,小腹微沉。頭頂皮膚緊繃如被繩吊住頭髮,以此振奮精神;雙目似閉似睜,蓄養精力;雙肩稍向後張,使之心胸開闊;全身依舊保持放鬆。
如此過了幾十息,凌展先是覺得渾身開始發熱,漸漸如身處火爐之中,灼熱之感漸漸劇烈。不多時,這股灼熱感忽的一消,四肢肌肉開始生出一種膨脹之意,如同他初食大量靈氣充裕的食物,導致靈氣脹體的感覺。只是這膨脹之感也不過持續了一段時間,隨即又變爲痠麻之意,凌展只覺自己如同剛剛練武之時每日鍛鍊過巨,乃至於渾身痠軟無力,需調養數日方可正常活動一般。隨之而來,又是一種瘙癢之感,渾身如被千萬羽毛拂過,直癢得讓人想要抓破皮膚。忽的,感覺又是一變,似乎那千萬羽毛一瞬間化作千萬鋼針,全身上下如被萬針攛刺,痛不可當。繼而,痛感猛然如潮水退去,繼之而來的是無窮的冰冷之意,如身處萬載寒冰之中,直凍得五臟六武也似凝固起來。這寒冷之感也不過持續了短短一會兒,凌展忽又覺得如身背萬斤巨石,重壓之感蓋頂而來。勉力堅持許久,重壓之感也漸漸消失,轉而身上皮膚筋骨之中似有萬蟻爬行,麻癢疼痛不一而足。
凌展連番經歷了熱、漲、麻、癢、痛、冷、重壓、蟻行等八重感覺,然後這八重感覺又混亂了順序再次一一襲來,有時兩種截然不同之感同時分別佈於身之一側,極難忍耐克服。他心知這是自身境界不到,初始修煉時必然出現之現象,因此心中無半分畏縮之情,以自身莫大之毅力,將己身如做他身,這諸般異感便如生在他人身上一般,保持樁功不動,任由諸般感覺襲上身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的這八重感覺同時襲上身來,在他身體之中游走來去,讓人直欲就此死去也不願經此折磨痛苦。此時的他,若在外人看來,便是臉色忽紅忽青,渾身搖晃,一身肌肉顫抖,似乎正經歷地獄般酷刑,下一刻便要昏死過去。
凌展漸漸有些保持不住站樁的姿勢,眼皮也漸漸垂下,似要閉合。但他心中知道,這諸般感覺實則皆是幻想,只有守住本心不搖不動,渾身保持住放鬆之態,雙眼不可大睜也不可緊閉,如此堅持下去,諸般感覺終會退去。
時間漸漸已過去一天一夜,就在凌展覺得終是難以忍耐之時,八重異感忽的如潮水般退去,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一時只覺得如同與勢均力敵的對手大戰一場,周身疲憊欲死,但他知道此時正是修煉的關鍵時刻,克服了諸般異感之後,便要一鼓作氣以法力貫通全身,使渾身上下渾融如一,如此方可築成一身不壞道基。
凌展自一旁的包袱中取了數粒丹藥服下,借靈氣恢復身體消耗,隨之將其化爲磅礴法力,開始打通灌注身體脈絡。這站樁的功法,卻是隻要以樁功進入了禪定之境,便行止坐臥皆禪定,以此狀態便不需再保持站樁來修煉。如此一連過了數日,凌展漸覺渾身經脈有些舒暢之意,原來他的法力平時只能存於穴竅之中,需要運使時便要以意念調動法力在身體中流轉,如今卻似乎不行不動法力便會緩緩於經脈中流動,只是距離周身上下渾融如一尚極遠。
他此時已然精力漸漸耗盡,不得不收了功夫,於洞中一個乾爽之處用換洗衣物簡單鋪墊,就此臥倒休息,數息之間便就此睡去。
這一睡,其實不過兩個時辰,但凌展醒來時只覺得精力大漲,渾身法力磅礴靈動,他心知這是修煉有了些成效,便不再懈怠,立即起身站樁開始修煉。
這一次,站不多久仍是異感漸生,只是卻不像第一次那般依次生出,而是直接同時自四肢百骸中猛竄出來,仍於周身上下游走來去,折磨身心。
凌展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仍將己身視爲無物,以旁觀之態面對諸般異感。這一次似乎異感持續的時間長了一些,但他仍是努力堅持了下來。當異感退去之時,疲憊之感並沒有第一次那般嚴重。他再次服下數顆丹藥,以之修煉。
一連過了數月,凌展漸漸於站樁之時不再有異感襲來,只要進入了禪定之境,便立刻服食丹藥借之修煉,而且漸漸的他也不再需要依靠睡眠來恢復身體,常常十餘日才睡上一次,每次不過一兩個時辰。
但隨着他修煉日久,凌展漸漸發現原來自己身體之中存在着諸多細小的損傷,《紋身經》上說這等肉體損傷必須在築基之時將之修補,使周身無漏,如此後面的修行方能順暢,否則保持着存漏之身,終有漏盡道消的一日。因他從小習武,難免有跌打損傷,雖然師父祝智深在他受傷之後都給予及時治療,但肉體之中難免遺留下細小病根,十餘年積累下來其程度不可小覷,只怕反而比普通人還要多些。而且,凌展今年實則已經有二十二歲了,距離築基最佳的二八之齡已過去數年,經脈滯澀的程度卻是要重上一些,這等情況便需花費更多時間用於疏通經脈。
卻說凌白獨自在洞外,其實也不需他無時無刻在此守護,這林中深處平時也無人至,他以野獸之法在附近劃定了自己的地界,以他數百年大妖怪的實力,尋常野獸都不敢靠近,倒也落得個清閒自在,而且他也修煉的這麼久的歲月,倒也不覺得日子如何難熬。
這一日,他約莫算算時間,已經到了第二百日上,想來哥哥應該築基成功,出關來了。可是他從清晨一直等到傍晚,也沒見洞中有何變化。凌白一時倒是不大擔心,仍是耐心等待,可是一連過了十日,洞中仍無動靜,他也不禁有些着急,心想難不成凌展這是築基失敗出了什麼意外?但是據他所知,人類修煉之時,於築基的階段並不存在什麼大的難關,最多是無法進入禪定或者入定極爲困難,導致築基難以短時間內完成,甚至有人三五十年也無法完成築基,但卻從未有人在築基的關頭出現意外重傷乃至死亡的情況。但是凌展明顯不屬於難入禪定的人,而且他也知凌展所練功法較爲特殊,或許有些不尋常之處也未可知。
就在他又等了數日,終於按耐不住準備衝進洞中探視的時候,忽的只聽見洞中傳來凌展一聲長嘯,嘯聲高亢激昂直上雲端。這裡原本是一處普通的山林,靈氣並不濃郁,但凌白此時就覺得周圍那稀薄的靈氣忽然似受牽引,竟向洞中洶涌而去。而且,他還感覺到有大量靈氣自地下衝出地表,與林中的靈氣匯聚在一處衝向洞中。
凌白雖不知這到底是何種情況,但想來必是與凌展的修煉有關,他思索了一陣後漸漸心思平靜下來,看來哥哥並未出現什麼不好的狀況,大概是那獨特的功法對靈氣的需求太大,所以至今未完成築基,如今看來是服盡了所攜丹藥,不得不引天地靈氣爲之所用。
可惜,他自己這大半年時間也並未放鬆修煉,凌展留給他的丹藥已經被全部用完,否則還能將丹藥送入洞中供凌展所需,此時他卻只好繼續在洞外等待。
漸漸的,一年時間過去,凌展仍未出洞,只有天地間源源不斷的靈氣讓人知道他還在修煉。
然後,第二年過去了,一切還是沒有絲毫變化,仍是那安靜封閉的石洞,與天地間洶涌匯聚的靈氣。
凌白心中漸漸也生出些煩躁之意,但他知道自己只能繼續等待,爲了不讓日子太過枯燥,他也開始吸納起周圍的靈氣來修煉,因他是以野獸之身修煉,直接以呼吸和皮膚吸納靈氣的速度極慢,因此也大會影響到凌展。
漸漸地,又是一年時間過去了。這一天,凌白忽然於這叢林之中迎來了一個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