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旅館老闆娘的調戲,陳青略微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後,便下樓離開了旅館。
隨後,他站在路邊,招手攔了一輛黃包車。
等有黃包車停在他面前,他問明瞭對方是否有“大照會”後,登上車對車伕說道:“去外灘渡口。”
“好嘞。”
車伕應了一聲,接着便拉着車向租界的“紅江”外灘而去。
之後,陳青坐在車上,開始思考回去後的應對準備。
他的第一反應是,帶着陳陽他們先離開“三林鎮”,到別處去住一陣。
但這個想法剛生出,便立刻被他給否定了。
“有人事先知道高杉直人來東城這邊殺人,那麼對方只要腦子正常,大概率也能想到,高杉直人殺人會選在相對比較偏僻和人少的地方,如果我帶着陽哥他們離開,一旦對方追查到‘三林鎮’,從‘三林鎮’其他人口中得知我們一家在這段時間搬走了,那基本就會被鎖定追查。”
想到這裡,陳青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三林鎮”現在居住的人很少,但並不是完全沒有人。
他們一家在那邊住了好幾個月,雖然沒跟其他人有什麼來往,但附近的人肯定也知道這裡有住着他們這樣的一家人,就像陳青也知道他們附近住着有幾戶人家,並且家庭結構是怎樣的一樣。
一旦他們在這段時間離開,只會讓流櫻方來追查的人直接鎖定他們,從而導致暴露。
所以,他們一家不能搬走。
可如果不搬走,等到流櫻方的人哪天追查到“三林鎮”時,他們一家要應付起來也確實有些麻煩。
畢竟,他們一家可不止有這一樁事,還有在幹陽的事。
流櫻方那邊,肯定還記得陳陽種出的新水稻的事,很大可能現在還在全國各地秘密追蹤着他們一家。
因此,這件事他甚至不能讓流櫻方追查到“三林鎮”去!
一念及此,陳青的眉頭幾乎要皺成一個“川”字。
“得在流櫻的人追查到‘三林鎮’之前,便將他們的行動按停,掐斷他們的追查。”
思考到這裡,陳青對於回去後的應對準備,有了個清晰的目標。
而在確定了目標後,他便以這個目標繼續延展思考起來。
他首先想的,是以武力將流櫻追查的人滅掉,從而阻斷追查。
但轉念一想,這個方法也行不通。
對方是爲了高杉直人而來,他若是在對方追查的過程中將人殺了,也只會適得其反,讓對方確認高杉直人已經出事,從而派出更多人進行追查,甚至是故意設伏引誘他出手來抓他!
他可沒有忘記,高杉直人的那位師父,有着流櫻劍聖之稱的上泉靜司。
當時對方簡單出手,就破去了“絕影”的刀氣斬擊,而且他也從羅宗平那裡得知,對方是比“三華齊變”大高手都還要厲害一些的存在。
他現在實力雖然穩步提升,但也距離“三華齊變”這個境界還有一段距離,更別提跟對方動手了。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優勢。
那就是他現在在暗,對方在明。
他了解流櫻方一方在這次事件上的近乎全部,但流櫻方對他暫時一無所知。
另外,以“軍統”爲代表的央國官方組織,也在關注着流櫻方的動向。
這些都是他可以利用的優勢。
想到這些優勢,陳青忽然心中一動,有了思路。
“高杉直人來東城這邊殺人的事,流櫻方有人事先知道,而高杉直人搞出來的兩起虐殺案,在東城這邊造成的影響之惡劣,讓很多打工人都人心惶惶。只要讓人們知道高杉直人是這兩起虐殺案的兇手,有着之前擺擂臺的事在前,這則消息必然能引起羣情激奮。”
“到時候,流櫻人在東城這邊人人喊打,直接無處遁形,想要秘密調查根本就不可能。而央國官方也必然會向流櫻方討要個說法,不然不足以平民憤。這樣一來,流櫻方就得疲於應對這些問題,也無法再在東城進行秘密調查,那麼這件事就算是迎刃而解了。”
一番梳理後,陳青的思路逐漸清晰了起來。
他繼續沉思暗忖:“不過,在沒有絕對武力壓制的情況下,凡事就得講證據,不能空口白話,得找出這兩起案件是高杉直人所爲的直接證據,這樣央國官方纔會向流櫻方施壓……”
想到這裡,陳青眉頭皺了起來。
他遇到高杉直人時,對方是一個人來的“三林鎮”,周圍並沒有其他人。
後面高杉直人被他殺了,更是死無對證。
至於那兩起發生在“田心區”和“三羊區”的兇殺案,這都過去一個多星期了,就算當時有什麼明顯的證據在現場,現在也沒了。
更何況,他不認爲高杉直人這種獨自過東城來殺人的人,會留下什麼明顯的證據。
而這個世界又還沒有提取DNA跟指紋的技術。
一時間,證據這關讓陳青犯了難。
其實,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其他證據。
流櫻方有人知道高杉直人過東城這邊殺人,只要找到這人,然後請‘神變’高手蠱惑其開口,便能夠用來當人證。
只是,陳青嚴重懷疑,知道高杉直人過來東城這邊殺人的,很大概率是其師父上泉靜司!
如果真是上泉靜司,對方身爲“三華齊變”的大高手,“神變”高手的蠱惑根本拿對方沒有辦法。
而且,對方的實力之強,也不可能任由擺佈。
於是,這條思路便又走進了死衚衕。
不過,雖然目前沒有能讓央國官方向流櫻領事館施壓的證據,但陳青所思考的前面的步驟,卻是並不需要證據這種東西。
“國際事件才需要證據,但民怨並不需要。師姐,對不住了……”
作爲從網絡訊息發達的世界穿越而來的陳青,深知輿論這種東西的厲害。
他的最終目的是爲了阻止流櫻人在東城進行追查,從而查到“三林鎮”,並查到陳家。
因此,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就行了。
一念及此,陳青心中頓時有了主意。
也就在陳青思路逐漸理順時,黃包車也拉着他進入了租界,並來到了“紅江”外灘渡口。
他沒有過多停留,付了車錢後,順着“紅江”外灘的共道而下,來到渡口,隨機搭了一條渡船,返回了東城……
當天下午。
“怙海”各大報紙紛紛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匿名信的內容,以極具渲染性的文字,講述了八月十五時,在公共租界擺擂臺挑戰“怙海”武人們的流櫻人高杉直人,在被“怙海”武人打敗之後,惱羞成怒下,在短短几日內便悄悄在東城連續犯下了兩起慘無人道的虐殺案!
同時,還陰謀論的講了本地巡捕勾結了流櫻人,對這兩起兇殺案選擇不作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流櫻人在東城這邊殺人不說,還幫忙毀滅證據。
最後還蓋棺定論的說,這件事絕對會不了了之,外地打工人的命不是命云云。
這篇匿名信的筆法,全部純文字,一點證據都沒有。
各大報紙收到這封匿名信時,都很是詫異,但許多比較權威的報紙,都只是看了之後就算,當樂子一樣,並沒有登報。
這種年代比較有權威的報紙,都還是比較理性的,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會亂登不明來歷的消息,尤其還是這種涉及到其他國家的消息。
不過,權威報紙不登,一些沒什麼人氣,正在初創時期的小報紙卻是敢!
這則新聞在第二天時,便出現在了許多小報紙上面。
與此同時,這件事也迅速的以小道消息的方式,在東城的外來打工人之間傳了開!
一開始只是在黃包車車伕之間,但慢慢的便擴散到了各地區的菜市場,工廠,茶樓,酒館……
有着八月時,高杉直人在報紙上接連不斷登報挑釁,然後被“怙海”武人當衆打敗,當衆丟大臉的事情鋪墊,這則小道消息的可信度瞬間暴增!
因爲所有人的潛意識都認爲,流櫻方在丟了這麼大的臉後,絕對會打擊報復還回來。
於是,在聽到小道消息以及在報紙上看到相關報道後,東城的外來打工人們一個個的義憤填膺起來!
尤其是許多“田心區”和“三羊區”的外來打工人,有不少看過那兩起虐殺案的慘狀,在知道這件事是那個擺擂臺挑釁的流櫻人乾的時,更是直接大罵畜生!
如此羣情激奮下,短短兩三天時間,這則消息便在整個東城傳得沸沸揚揚,並迅速蔓延向西城!
一些熱血上頭的外地打工人,迅速組織了人手,開始爲這兩起虐殺案到“田心區”和“三羊區”的巡捕房門前抗議。
而迎來的結果,自然是巡捕房的巡捕們,以巡捕棍警告打散了這些抗議人羣。
不過,因爲這兩起虐殺案的受害者都是外地來的打工人,在剛發生時的那段時間,本就造成了一定範圍內的人心惶惶。
再加上“怙海”東城這邊的本地巡捕們,長久以來對於外地來的打工人的“歧視”,這番巡捕棍警告雖然當時打散了抗議的人羣,但事後卻直接引爆了長久以來外地打工人們的不滿!
僅僅一夜之間,大量的工人,搬運工,苦力,黃包車車伕等等羣體,便聯合起來,齊齊到兩起兇殺案發生的“田心區”巡捕房和“三羊區”巡捕房門口進行抗議!
這一次的人數,比之前多了十數倍!
數千上萬人的陣仗,直接將這兩個地方的巡捕房看傻了!
不得已,這兩個地方的巡捕房總探長只能電話求助“怙海”的軍隊,並在“怙海”軍隊趕來之前,第一次服軟的安撫起了抗議的打工人們——如此多人,一眼望去都很難望到邊緣,兩個區的巡捕房人員就算拿着槍也擋不住這麼多人。
更何況,真要是開槍造成了大量傷亡,那就成大型惡性事件了!
會被問責的。
就算不管問責的問題,數千上萬人一起衝擊巡捕房,巡捕們恐怕也只來得及開出第一槍,然後便被人羣淹沒了。
最終,在“田心區”和“三羊區”巡捕房總探長的安撫以及保證認真追查對待此事的保證下,這場大型抗議才暫時得以平息。
然而,這邊是暫時平息了,但另一邊卻是無法淡定了……
九月六日,傍晚時分。
西城,公共租界,流櫻領事館。
一間流櫻式風格的房間中。
三道身影對坐於一張案臺前。
脫去西服外套,只穿着襯衫的原田敬太,臉色陰冷的看着對面並排跪坐的上泉靜司和滕川久雄。
“我讓你們去把人找回來,你看看你們都做了什麼?”
原田敬太目光冷冽的掃視兩人,最終停在了上泉靜司身上:“我要一個解釋。直人在東城殺人這件事怎麼會被外人知道,而且還登報傳開了?”
上泉靜司眉頭緊皺,在聽到原田敬太的話後,他目光低垂的回道:“我也不知道。”
倒是一旁的滕川久雄,在進來坐下後,臉上神情便一直都是一副深思的模樣。
原田敬太在問完上泉靜司無果後,目光轉動,看向滕川久雄。
但還沒等他開口,滕川久雄便先行開口說道:“這件事應該是導致直人君失蹤的那個人做的。”
“嗯?”
原田敬太聞言,眉梢微挑,說道:“滕川,你已經知道是誰了?”
“不,我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滕川久雄微微搖頭,說道:“我只是經過簡單的排除法,得到了這個答案。直人君去東城那邊殺人這件事,在他沒告訴原田先生您之前,只有上泉先生以及送直人君去江岸的司機‘上野君’知道。上泉先生不可能做這種事,而‘上野君’應該也不會做這種事。”
“排除掉他們,那麼只有可能是導致直人君消失的那個人了。不過……”
說到這裡,滕川久雄臉上神情出現了遲疑。
原田敬太見狀,聲音冷淡的問道:“不過什麼?”
滕川久雄聽後,先是發出了一聲嘆息,隨後回道:“不過如果真是導致直人君失蹤的那個人乾的,那麼這代表着直人君被對方抓住了,而且對方還能逼直人君將自己在東城那邊的行動說出來……”
說到這裡,滕川久雄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看了原田敬太一眼。
但原田敬太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淡淡說道:“不用擔心,直人君受到過伊賀流大師的指點,無法說出所知道的重要機密。”
他的話,讓一旁的上泉靜司聽得一愣。
而滕川久雄聽後,則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但隨後,他皺着眉頭再次說道:“還有一件事,那就是直人君很可能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