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色道:“師兄緣何一再嘆氣?”
無相真人道:“本門其實也不是沒有資質上佳的弟子,比如藍玉京這孩子,單以資質而論,依我看來,他就決不在那個東方亮之下!只可惜……”
無色道:“可惜什麼?”
無相真人喘着氣,沒說話。無色叫人端來一碗參場,無相真人喝了蔘湯,調勻氣息,說道:“可惜他年紀太小,我恐怕是不能看他成長了,師弟,將來你多照顧他一點兒。”
無色當然唯唯應命,但他心裡卻有個“特別”的感覺,覺得師兄似乎是有點什麼難言之隱。
無相真人苦笑道:“師弟,我沒工夫和你閒話家常了,此刻,我是應該交代最後一件大事了。”無色懂得他要交代的是什麼,拍兩下手掌,衆弟子停止論論,靜了下來。
他吸了口氣,聲音突然響亮許多:“無名的劍法你們都已經見過了,現在還有誰反對他繼任掌門麼?”
當然是不會再有人反對了。
無相真人道:“無名師弟,請你上臺。”
無名上得臺來,只見無相真人已經把一個錦匣捧在手中,緩緩說道:“這裡面是本派創派祖師張真人親筆寫的一部太極拳經和一方本朝太祖皇帝賜給張真人的玉璽,現在交你執掌,從今天起,你就是武當派的第十九代掌門人了。”
無名吃了一驚,說道:“這兩件寶物留待師兄百年之後,再傳給我也還不遲。”
無相真人莊容說道:“本派迭遭變故,有許多大事還等着你去辦呢。我已經活了八十歲了,你還不肯讓我息肩麼?”語氣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無名只好跪下來接過錦匣。
無相真人這才哈哈笑道:“師弟,你的武功才能都勝我十倍,我做了三十多年掌門,自愧毫無建樹,只有今天這件事。我覺得是做對了的,有你接任掌門,我是可以毫無牽掛了。”說完最後一句,閉上雙目,垂下頭來。
無色上前察看,尖聲叫道:“掌門師兄仙遊去了!”
無名起立作“贊”:“無相自無礙,無礙觀自在,舍卻奧皮囊,神遊萬象外!”
八十已屬上壽,何況他是含笑而逝的。無名這四句“讚語”也可說是贊得恰到好處了。
以無相真人在武林中的地位,他的喪禮自是必須隆重舉行。無名和兩位長老商量結果。決定遍請各派掌門、前來參加葬禮,並通過無量長老的提議,把兩件大事,並起來辦,先辦喪事,喪事過後第二天,跟着便即舉行新掌門人的就任儀式,這樣做可省各派掌門多一次的跋涉之勞。另外,因爲武當派自從張三丰創派以來,朝廷一直“恩寵”有加,歷任掌門,都有當今皇帝賞賜“真人”的封號的。因此武當派這兩件大事,還必須稟告朝廷。要把這些事情辦妥,少說恐怕也得半年,出喪的日期,只能暫且押後再行儀訂了。
此時一衆弟子尚未散開,不波以“不”字輩同門之長的身份,來請新掌門訓示。
無名說道:“訓示不敢,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倒是想當衆宣佈。”
不歧心中不悅,“真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你尚未正式接任掌門,就有什麼事請要宣佈了?”
他沒想到無名宣佈的事情,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原來無名是以掌門人的身份,宣佈把不波和不歧升任長老。長老地位崇高,本來是應由掌門先行作禮貌上的“敦請”,然後才正式宣佈的。但因不波、不歧是晚一輩的弟子“破例”提升、而且又正當武當派發生變故的時候,免掉“虛文”,那也是合乎情理的事。
自從無極長老十六年前不幸喪生之後,一直沒有補入新的長老。武當派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大門派。只有兩個長老,當然是不夠的。這一點武當派的許多弟子亦都是早已感覺到的。只不過他們以爲無相真人當有安排,但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無相真人卻一直不提此事,所以才拖到如今。
不波是無極長老的衣鉢傳人,不歧是已故掌門唯一的弟子。他們雖然年紀較輕(不波是四十八歲,不歧是四十三歲,但有例在前,無色當年升任長老之時,只有四十一歲,年紀比他們更輕。武當派弟子自是全無異議。
不歧心中可是感慨甚多,不錯,長老的地位雖然崇高,但無論如何,總是比不上掌門。他在今日之前,還以爲這個掌門的位子是他坐定的了,哪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變化。“師徒親如父子。平日我也以爲是得到師父的看重的,誰知道了緊要關頭、全不是這回事了。他不許我探病,在這次同門大會中.又把我擱在一邊,甚至他自知死期將至,在臨終的時候,也不招我到他跟前留下幾句遺言,真想不到他對我比對外人尚有不如!”
他城府甚深,當然想得到無名將他升爲長老,不外是想籠絡他的,但不管用意如何,總算是多少給了他一點面子。他自感失意,卻是不禁對死去的師父也有點怨懟了。
但無論如何,他總是無相真人唯一的弟子,又是剛剛升任的長老,即使是裝模作樣,也不能不對師父的喪事表示關心。因此在“不”字輩的弟子之中,他幾乎是最後離開會場的一個。此時天色已是入黑時分了。
他踽踽獨行,迴轉自己所住的道觀。一陣冷風吹來,把他鬧得亂哄哄的腦袋吹得清醒一些,他忽地瞿然一省,好象有點什麼事情不對?
什麼不對?呵,是了,爲何不見藍玉京呢?
他是藍玉京的義父又兼師父,藍玉京平日也是對他十分依戀的,在這次門人大會之中,他因爲要應付接連而來的意想不到的事件,沒工夫想到去找藍玉京,但藍玉京是應該想到要來尋找他的,爲什麼不見來呢?
藍玉京的輩份雖小,他卻是無相真人最疼愛的徒孫,這是誰都知道的。無相真人在會場中逝世,雖說他還夠不上資格來參加商議喪事,沒有人想到要把他找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自己卻是應該前來向疼愛他的師祖致哀的呀,他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爲什麼他也不來?
“莫非他已是回到觀中等我?”哪知他回到自己的道觀,仍然是沒有看見藍玉京。
他本來想要到藍靠山的家裡問一問的,但天色已黑,而且他的師父剛剛去世,他是唯一的徒弟,等於是“孝子”身份,爲了表示他的哀悼,他也不宜於在這個時候離開道觀。
第二天一早,還未見藍玉京來到,他忍不住去找尋了。
剛走過遇真宮,忽見牟一羽從前面走來,不歧問道:“牟兄這麼早上哪兒?”
牟一羽道:“爹爹叫我回家一轉。”
不歧怔了一怔,說道:“令尊新任掌門,你怎麼就要回家了?”
牟一羽道:“無相真人的葬禮最快恐怕也得在半年之後方能舉行,這裡有師兄輔佐家父,也用不着我了。”
不歧道:“那裡的話,說到辦事,我怎及得上牟兄的能幹。”兩人的話之中都是隱隱含有針鋒相對的意味。
牟一羽忽地大笑道:“師兄的意思是認爲我即使想要回家,也用不着這樣快就走吧,咱們一見如故,我也不瞞你,我是奉了家父之命,在回家一轉之後,就要前往遼東的。”
不歧不禁又是一怔,衝口而出,問道:“到遼東去幹什麼?”話出了口,方始發覺不妥,連忙加以補充:“我不過好奇,隨便問問。這是掌門人要你辦的事,其實我是不該問的。”
牟一羽笑道:“你是本派長老,你若不問,反而是見外了。實不相瞞,我是奉命到遼東去打聽七星劍客郭東來的下落!”
不歧縱然沉着,聽了這個名字,也不禁大吃一驚,失聲說道:“郭東來?”要知他正是曾經在遼東耿京士住過的那個小漁村碰見過郭東來,而且是曾經傷在他的劍下的。
牟一羽似笑非笑地說道:“這件事本該由師兄去辦理才適當,不過這裡的事也非得師兄輔佐家父不行,因此,家父只好叫我去了。”
七星劍客郭東來三十多年前在遼東失蹤,無相真人生前曾對不歧說過,他懷疑郭東來就是耿京士在遼東交上的那個好朋友霍卜託的父親。霍卜託是真死還是假死,目前還未知道,但假如他還活着的話,他就是唯一知道耿京士案真相的人。
不歧心頭顫慄,“莫非他的父親一當上掌門就要翻查我‘誤殺’耿京士的舊案?”這件案子可是牽涉着另外兩件更重大的案子的。不歧即使可以辯解,也不能不暗暗心驚。
牟一羽道:“算年紀郭東來大概也有六十多歲了吧?聽說師兄曾經在遼東和他交過手。”
不歧只好承認:“不錯,他年紀雖老,我還是打不過他。”
牟一羽道:“郭東來的七星劍法,每一招都有七個劍點,確是甚難應付。但也並非沒有破解之道。家父曾經和我講究過這套劍法。家父說只要將本門的太極劍法練到爐火純青境界,用上以靜制動的法門,那就不難破解七星劍法了。”
不歧苦笑道:“要把太極劍法練到爐火純青之境,談何容易。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令尊能夠。牟兄得到令尊指點,縱然未到到最高境界,或者也可以勝得郭東來。”
牟一羽道:“這不是單憑指點就行的。說到本門劍法的造詣,我比師兄還差得遠呢。不過,家父只是命我去打探郭東來的下落,我是不會跟他動手的。”說至此處,他似笑非笑地望着不歧,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師兄不用擔心!”
不歧不覺面上變色,強自鎮定,說道:“我擔心什麼?”
牟一羽道:“師兄和郭東來結下的樑子,家父可以替你出頭料理。”
不歧吶納說道:“這個,這個,我可不敢麻煩令尊。”
牟一羽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氣?家父言道,他這次因無相真人殷殷囑託,只好勉爲其難,接任掌門職務,今後要仰仗師兄之處正多。因此他打算在此間之事了結之後,就親自去找郭東來。到時定當爲師兄報那一劍之仇。”
不歧苦笑道:“原來令尊叫你去打聽郭東來的下落,乃是這個用意。”
牟一羽道:“一點不錯,你明白就好。”說罷,便即拱手道別。
不歧何等聰明,當然明白他的話中之意。“原來他們父子是要用這件事來挾制我的。我若是不甘心爲他父親所用,他們父子就要將這件事抖露出來。哼,看來我“誤殺”師弟那樁事情,他們父子也是早已知道的了。他們之所以要尋找郭東來,恐怕多半還是爲了要翻查當年的舊案!”
他心神不寧,有一個老道人幾乎走到了他的跟前,他才醒覺。
武當山有幾百個老道士,換了別個道士他是不會注意的,但這一個道士卻非比尋常,他就是大半生服侍無相真人的那個聾啞道人。
聾啞道人的神色甚爲怪異,不歧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聾啞道人並非天生聾啞,因此他雖然聽不見別人的說話,但卻可以從別人說話時候的口型,猜得個八九不離十,不過必須放慢和他說,倘若說得太快,他就不容易分辨口型了。
現在不歧就是用這個法子和他說話。聾啞道人點了點頭,作了個手勢,意思是說:“不錯,我正要是來找你。”但他嘴角掛着的一絲冷笑,不歧卻不懂得是什麼意思了。
唯其不懂,他才更加驚疑,問道:“京兒哪裡去了,你知道嗎?”
聾啞道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跟着做了幾個複雜的手勢,不歧只能隱約猜到幾分,故意亂猜,令聾啞道人發急。
聾啞道人跪下來,突然伸出食指,在石路上書寫,只聽得嗤嗤聲響,碎石紛飛,端的有如石工用鐵錐鐵鑿刻字一般,不過片刻。就現出一行歪歪斜斜遙大字。
不歧雖然知道他懂得武功,但這時親眼見他顯露這手功夫,當下不禁暗暗吃驚:“想不到他的功力似乎比我還高一些!”
但更加令他吃驚的是那一行大字。
“他奉真人之命下山去了!”
不歧說道:“真人因何命他下山?”
聾啞道人寫道:“你教不好徒弟!”
不歧大吃一驚,說道:“你的師父真的是這樣說?”
聾啞道人喉頭髮出嘿嘿的冷笑聲,折下一枝樹枝,使出幾招劍法,正是不歧故意弄得“似是而非”的太極劍法,用來教給藍玉京。他臉上的神氣也好像是對不歧說道:“我沒冤枉你吧?”
不歧定了定神,說道:“我的師父不會這樣說的,這只是你的猜想!”
聾啞道人不慣說謊,用手勢答道:“用不着真人說出來,我也知道他是這個意思。”
不歧稍稍寬心,但仍然止不住驚疑:“京兒爲什麼不告訴我就走了?昨天京兒在師父身邊留了那麼久,是不是師父還和他說了一些什麼,他卻對我隱瞞呢?”越想越是放心不下了。
聾啞道人離開後,他四顧無人,便即腳上用力,把聾啞道人寫的那兩行大字抹去,他的內功稍遜聾啞道人,抹過的痕跡卻是不能弄的平整了。
不歧驚疑不定,思量片刻,一咬牙根,心裡想道:“看痕跡就看痕跡吧,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主意打定,便即到藍靠山的家裡去。他想,藍玉京可以和自己不告而別,但總不能和“爹孃”也不說一聲吧?他是想要從藍靠山夫妻口中,試一試是否可以打聽到一些他尚未知道的事情。
藍靠山是無量長老命徒弟不敗假借不歧的名義將他請來武當山的,靠無量的安排,撥給他一幅荒地讓他作個菜農。他的家也給安排在後山一個少人居住的地方,以便不歧去探訪他,由於這樣的安排,不歧才能不着痕跡的在他來了幾年之後,收藍玉京作義子。在這件事情上,不歧是很感激無量長老的。
這樣按排,對他現在要去辦的事情也很有利,他踏着朝陽,繞過展旗峰向藍靠山的家走去,一路上倒是並沒碰上同門。
可是當他已經看見藍家之時,忽然發現有一個人正在對面的山坡,也是向着藍家走去。
是一箇中年的道姑,雖然只是看見側面,但已令他覺得似是熟人了。
他正自吃驚,那道姑已經從山正面現出身形來了。他一看之一下,這一驚可就更是非同小可了!
這個中年道姑,竟是和他有過一夕之緣的“青蜂”常五娘,江湖上臭名昭彰的妖狐。十六年前,何亮就是給她用青蜂針暗殺的。十六年後,一戒之死,也是由於中了她的青蜂針以至無法醫治的。
常五娘是天下第一暗器名家四川唐門唐二公子的情婦,十六年前的戈振軍固然惹不起她,今日的不歧自問也還是惹不起她的。
當年戈振軍之所以願意在武當山出家,主要的原因當然是爲了那幾樁兇殺案的嫌疑,而且做了無相真人的關門弟子對他也是好處甚多。但至少也有部份原因,是爲了擺脫常五孃的糾纏。他料想常五娘是決計不敢上武當山來找他的。
誰知她竟然來了!
不歧的一顆心幾乎要嚇得跳了出來:“怎的她不怕給唐二公子知道,也不怕武當派弟子和她爲難呢?她扮作本派的道姑,要是給本派弟子發覺,那時她即使拿了唐家作護身符,恐怕也是護不了她的啊!哼,她這樣大膽所爲何來,不用說是爲了我了!她自身難保不打緊,牽連上我那就糟了!”
想到切身利害,不覺動起殺機。
但一來他沒有把握對付得了常五孃的青蜂針,青蜂針,劇毒無比,給沾上了便有性命之憂,二來常五孃的輕功是江湖上有名的,即使他目前的武功已是在常五娘之上,在輕功方面也未必就能勝過了她,萬一給她逃脫,後患更是不堪設想。三來常五娘死在武當山遲早也會有人知道是他殺的,即使唐二公子不敢上武當山來找他的晦氣,他總不能一輩子不下武當山的啊!
不歧可並不是個魯莽的人,仔細再想,終於不敢冒這個險,只好趕緊躲起來了。
常五娘沒有繼續登山,她走到藍靠山的門前就停下來了。
“奇怪,她跑來藍家做什麼?難道有先知之明,知道我也要來?”不歧唯恐給她發現,他躲在藍家附近,連大氣也不敢透。
藍靠山也是莫名其妙,他在武當山十六年,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道姑。也從來沒有一個道姑到過他的家裡的。
不過他也不敢說他已經認識武當山上所有的道姑,或許這個道姑是勤於清修,很少出外走動,因而他沒有見過她呢?
常五娘知道他在懷疑,開門見山便即說道:“不歧師兄抽不出空,叫我替他來找今郎。令郎呢?”
藍靠山聽她說得出不歧的名字,懷疑去了一半,說道:“這孩子下山去了,他的師父還未知道嗎?”
常五娘怔了一怔,說道:“他下山做什麼,很快就會回來的吧?”
藍靠山的妻子端茶出來,說道:“我也不懂,他平日不下山,偏偏揀在今日下山,說的話也……”
藍靠山究竟比妻子老練一些,對妻子使了個眼色,說道:“不知師太找我的京兒是爲了何事?”
常五娘道:“哦,你們難道還未知道掌門真人病得很重嗎?我們恐怕他過不了今天,令郎是掌門真人最疼愛的徒孫,因此我們想找他去和掌門師祖見上一面。本來不歧師兄是他義父,應該讓他來的,可是不歧師兄也是掌門真人唯一的徒弟,他可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的師父啊。”
原來她在武當山下,曾經碰上東方亮。無相真人病重一事,是東方亮看出來的。至於不歧和藍玉京的關係,則她是早已調查得清清楚楚了的。
許多事情她都調查得清清楚楚,只可惜有一件事情,她卻是“想當然耳”,大錯特錯,錯得登時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無相真人是在東方亮走了之後去世的,當東方亮與無相真人會晤之時,他只看得出無相真人患病,卻絕對想不到他會這樣快就離開了人世。
要看出一個練過武功的人是否有病那並不難,只憑無相真人說話的時候中氣不足這一點,東方亮就敢斷定他是有病的了。
常五娘深知東方亮之能,她本身也是個武學的行家,因此她當然相信東方亮的判斷。而也正是因此,她纔敢更加放膽的跑上武當山來,進行她的計劃,她的計劃就是要把不歧抓去使得不歧不能不受她的挾制。
但也正因爲她的消息是得自東方亮口中,她也就和東方亮犯了同樣的錯誤——絕對想不到無相真人“過不了今天”,因此想把藍玉京叫去和掌門師相見上一面。無相真人內功深厚,她敢這樣撒謊已經是夠大膽的了。她哪裡知道無相真人“昨天”都過不了,還說什麼“今天”?
藍靠山的妻子頭腦簡單,聽了這話,不覺一怔,衝口而出,便即說道:“師太,你真的是武當山的道姑嗎?”
常五報道:“你爲什麼這樣說?我倘若不是,哪會知道武當山上這許多事情?”
藍靠山雖然也是老實人,但畢竟要比妻子“懂事”得多,他知道一戳破這道姑的謊言,說不定就要招來橫禍,連忙說道:“她不會說話,你別怪她!”一捏妻子的手,喝道:“你不懂說話就別多嘴!給我做飯去吧!”他的妻子莫名其妙,但她是習慣了服從丈夫的命令的,受了委屈,也不分辯。
藍靠山道:“師太有所不知,小兒正是無相真人叫他下山。京兒的媽大概以爲這件事情凡是在武當山上的道長和師太們都已經知道了,他也不想想京兒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弟子,他這一點芝麻綠豆的事情也值得人家注意嗎?”
常五娘半信半疑,說道:“原來如此,我今天還未見過掌門師伯,怪不得我不知道。但不知掌門人叫令郎下山是爲了何事?”
藍靠山道:“小兒沒有說,我也不知道啊。”
藍靠山更加知道她是假的了,他內心的驚恐不自覺的就從面色上流露出來。
常五娘也在猜疑不定,暗自想道:“他說的多半乃是假話,但他爲什麼害怕我呢,這裡面一定有原因!”她想了一想,說道:“對啦,藍大嬸剛纔好像提到令郎下山的時候說了一些什麼話,令她莫名其妙,她還沒有告訴我呢!令郎說那些話的時候,你當然也是在場的吧?”
藍靠山被她所逼,只好實說:“小兒這次下山,我也曾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說三年五載不定,十年八載不定,甚至永遠不回來也說不定。”
常五娘道:“那是什麼道理?”
藍靠山道:“你不懂,我也不懂啊!”
常五娘怎能相信,哼了一聲,說道:“你是因爲沒見過我,多少對我還有點懷疑吧?好,那我再說一個人出來,相信你就不會懷疑我了。你的女兒是拜不悔師太爲師的,對不對?我就是不悔的師妹。只因我喜歡閉門練功,所以很少出來走動。你的女兒呢,你叫她來,她認得我的。”心想抓不着藍玉京,抓着藍水靈,那也可以派上用場。
藍靠山道:“這個,這個……”
常五娘道:“什麼這個那個,難道你的女兒也下山去了,也是要十年八載纔回來麼?”
你道藍靠山因何不敢回答,原來藍水靈昨晚並沒回家。
不過藍水靈沒回家他可並不擔心,昨日藍水靈出門的時候就對爹孃說過她可能留在師父庵中過一晚的。她近來跟不悔師大練劍法正練到了緊要關頭,十天中幾乎有七八天是在師父的庵中過夜的。
但這個道姑自稱是不悔的師妹。又怎會不知道他的女兒是在她師姐那兒呢。
他越來越覺不妙.心中的驚恐就更掩飾不住了。“師太你知道的事情當真不少,那麼我想你一定知道我是個老實人。不會說假話的。我的女兒她、她真的是不在家,她一大清早就出去。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師太,你只是來找京兒,不是來找她的,是嗎?那你就不必等她了。”
常五娘心裡想道:“他爲何這樣怕我,嗯,對了,戈振軍能夠把何玉燕的兒子付託給他,不用說他們是心腹之交了。嗯,莫非是戈振軍早已對他說過我這個人,叫他提防我的?他雖然沒有見過我,似已從戈振軍口中知道我的形貌?”
她自作聰明,暗自想道:“不拿着他的把柄,也嚇不出他的話來。”當下陰惻惻地說道:“不錯,我知道的事情的確不少,有一件事我還未曾說呢。我問你,那孩子的身世,你已經告訴了他沒有?”
藍靠山大吃一驚,顫聲道:“師大,你說什麼?京兒,他,他……”
常五娘一聲冷笑,說道:“他怎麼樣?你還敢冒認是他的親爹爹嗎?哼,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提高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緩緩說了出來:“我說,藍玉京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藍靠山嚇得登時呆了!
藍靠山屋子後面的山坡上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中年道姑,一個是妙齡少女。
藍水靈已經回來了,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陪她回來的還有她的師父不悔道姑。
她在昨日的同門大會散了之後,遍覓弟弟不見,越想越是害怕:“不歧師伯爲何把錯誤的劍法教給弟弟,他是存着什麼心,他是存着什麼心?”
不悔也猜不出內裡情由,她能夠猜測的只是:不歧多半不是存着什麼好心。但不歧新升長老,這句話她可是不敢對別人說的。除了她的記名弟子藍水靈之外。
藍水靈心裡害怕,她的心中也在惶惑不安,正是因此,她也放心不下藍水靈。
藍水靈一大清早就要回家,只盼能夠在家中見得着她的弟弟。不悔因放下不心,就陪她回來。一路上叮囑於她:“這件事情,你只可以告訴弟弟,連爹孃也不可告訴。”
藍水靈道:“我知道,我是不能讓爹擔心的。不過掌門師祖已經死了,弟弟即使知道了他的義父騙他,卻又能向誰投訴?”
不悔道:“這件事怪之極,不歧師兄對你的弟弟一向十分疼愛,誰想得到他會把錯誤的劍法教給他呢?但依我看來,至少他暫時還是不會害你的弟弟的,你只要令你弟弟知道他學的是不切實用的劍法,重新跟你再練正宗的劍法那就行了,不過,千萬不能讓他的師父知道。”
說至此處,藍家已經在望。藍水靈正想叫她的弟弟,不悔突然伸手掩着她的嘴巴。不僅掩着她的嘴巴,而且將她一拉,伏在地上。
不悔拉她伏下,在她耳邊悄悄說道:“你的家裡有外人!”
藍水靈伏地聽聲,果然隱隱約約聽得見一個陌生的口音在和她的爹孃說話。聲音雖然模糊不清,大意還是可以聽得明白。她越聽越覺奇怪:“這個女人是誰,她好象是在查問弟弟的下落。咦,好像還在問起我呢。奇怪,我怎麼一點也聽不出她是哪個熟人的口音。”不悔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伸出手指在地上寫了三個字,“冒充的”。
藍水靈聽不清楚,偷偷看她師父面色甚爲古怪,繃緊了面,眼眉毛擰成一條。看這情形,莫非師父,已經知道了那個女人的來歷。
她正想寫字問她師父,突然聽見那陌生的口音一字一頓的順口出了一句話來
“我說,藍玉京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這十三個字是一個個字說出來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了!
這剎那間,藍水靈不覺心頭一震:“這女人說的是真的嗎?她怎麼知道?她怎麼知道?”
不悔捏着她的手搖了一搖,跟着幾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說道:“這妖婦冒充本派道姑,想來騙你爹孃,你聽我的吩咐行事。”
常五娘冷笑道:“怎麼,嚇壞了你嗎?但你不用害怕,我和這孩子的親生母親是好朋友,我不會害他的。你說實話,我也會替你隱瞞。”
藍靠山道:“你要我說什麼實話?”
常五娘道:“藍玉京在哪兒?”
藍靠山道:“我不騙你,他真的是下山去了。”
常五娘哼了一聲,說道:“你以爲我是三歲小兒,會相信你的話?除非他知道自己的來歷,否則他怎會離開爹孃,而且還聲言一去不回?我勸你還是老實點兒的好,你替我把他叫回來吧,否則……”
她是準備把藍靠山的妻子扣作人質,迫使藍靠山聽她指使,最後一句,她想說的是:“否則,就把你的老婆殺掉。”
但只說得兩個字,她就聽見了一個少女的聲音在外面大叫了。
“弟弟,你爲什麼躲在屋後,不進去呀?”
藍靠山大吃一驚.叫道:“你,你們別回……”話猶未了,就給常五娘點了她的穴道。
常五娘只道躲在外面偷聽的果然是藍玉京,一個小孩子當然不會放在她的心上,是以她只是點了藍靠山的穴道,目的僅在於不讓他亂叫亂嚷,卻無須把他狹作人質了。
她走出去屋前屋後一看,沒見有人,只見站在山坡上的藍水靈。她笑嘻嘻迎上前去,說道:“小妹,你的弟弟呢?”
藍水靈道:“咦,你是在我和說話麼,我可認不得你!”扭頭便跑。
常五娘道:“小妹,別慌。我是——”她正在考慮冒認什麼身份最好,總覺微風颯然,不悔已是從高處躍下,捷如飛鳥的向她撲過來了。
這一下當真是來得突兀無比,常五娘一驚,滑步閃避,不悔倒持拂塵,塵杆已點了頸背的大椎穴,常五娘應變也真迅速,倒在地上打個滾,不悔手腕一翻。塵尾散開,將她身形罩住,還未拂個正着,常五娘已是感覺頸背痕癢癢的了,她心知不妙,腳尖一撐,身子斜飛出去。
一個攻得快,一個閃得快,兔起鶻落,常三娘逃出了不悔那拂塵一擊的範圍。
她的反擊也是極爲狠辣,她的身子幾乎是貼着地面斜飛出去,人未起立,一把餵了毒的梅花針已是有如雨點般灑了過來。
不悔早有準備,拂塵揮舞,劃了一個圈圈,只聽得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她內力貫注,每一根細如柔絲的塵尾都挺得筆直,變成了好像具體而微的鋼條,一陣叮叮之聲響過,常五娘那一把毒針給她掃蕩得乾乾淨淨。
不悔給他阻了一阻,追上前去的時候,常五娘已經站起來了。常五娘雖然作了道姑打扮,但她天生的那股騷媚之態藏在眉梢眼角,卻是掩飾不了的。不悔自信所料不差,使即喝道:“你不用躲了,我知道你是誰,你是青蜂常五娘!”
常五娘道:“你這出家人也真是忒好多管閒事,你是誰?”
不悔冷笑道:“你自稱是我的師妹,卻怎的連師姐也不認識?”
雙方再度交手,常五娘已經亮出了隨身攜帶的兵刃,是一雙長短不同的鴛鴦刀,短刀攻敵,長刀護身,招數極爲很辣。不悔抖開拂塵,自左至右劃了一個圈圈,跟着自右至左反手又外一個圈圈。
劃一個圈圈就增一分沾粘之力,好象蜘蛛結網一般,縛住常五孃的雙刀,過了三十多招,她的刀法已是漸漸難以施展。
不歧躲在暗處觀戰,心中七上八落,也不知是盼望哪一方勝,他暗自思量:“倘若常五娘被不悔所擒,不悔自必將她交給新掌門審問,到時難保她不供出我和她的關係,但若是不悔爲她所敗,今後我可也恐怕擺脫不了她的糾纏了。”不過,近憂重於遠慮,在他的心底,目前恐怕不希望常五娘得勝多些。
忽聽得不悔喝道:“還想逃麼?”只見白光一閃,常五孃的長刀已經擲出,跟着又是一把青蜂針向她射去。
長刀擲出,呼呼挾風,青蜂針則是無聲無息的,她是要利用這長刀的一擲,來掩護青蜂針的偷襲。在這樣情形底下,一流高手,恐怕也難閃避。
幸虧不悔早已知道她是常五娘,無時無刻不在防備她的毒針,一見她的長刀擲出,便即料到她的毒針也會隨之而來了。
在這危機瞬息之際,不悔顯出了她精純的武學造詣,她握着塵杆中間,一招兩用,杆頭一擊,把長刀未落,塵尾一卷,把那叢毒針也掃數捲了去,好象泥牛入海,無影無蹤。塵尾千絲萬縷,毒針也是散開的,拂塵之所以有卷那叢毒針,全靠它那一股在急速旋轉中所產生的吸力。
躲在暗處偷偷看的不歧也不禁吃了一驚:“她用這招,可是太極劍法的精華所在啊!她的功力和狠辣或不如我,但要是我用這一招,恐怕也還不能如她那樣精純。”原來不悔用的雖是拂塵。但自始至終,她都是用太極劍與常五娘交手。
“唉,常五娘只怕是難免要破不悔所擒了!”心念末已形勢突然又生變化。
只聽得“當”的一聲,常五娘那柄長刀的刀身和刀柄分開,刀身落地,刀柄仍在空中。不悔揮杆擊刀,舞動拂塵卷針,一招兩用,只是希望能夠抵擋得了對方的襲擊,決計想不到可以把她的長刀擊斷的。她不覺呆了一呆,陡然間左脅忽然感到一陣麻癢,脅下的“愈氣穴”已是中了一枚青鋒針了。
原來她這柄長刀乃是內有機關的,她用力擲出,即使不受內力擊打,也會分成兩截。刀柄鏤空,內中也藏有毒針,和刀身一分開,毒針就會激射出來!
不悔哎喲一聲,倒在地上。
常五娘冷笑道:“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叫你不要多管閒事,你偏要多管,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嘿嘿,你這就隨你的不戒師兄去吧。”
她的短刀還在手中,正要上前補一刀,不悔突然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也嘗我的暗器滋味!”
她這裡只是拂塵一揮,並不見她有什麼暗器發出。常五娘脅下的愈氣穴也好象給一枚利針刺了進去一般,常五娘這一驚非同小可,慌忙轉身就跑。
原來不悔受傷雖然不假,但她默運本門的內功心法,用真氣壓住毒氣,一時三刻之間,毒傷還不至於發作。常五娘是被她的一根塵絲刺入穴道的。塵絲比青蜂針更細,肉眼都看不見。
不悔喝道:“殺人填命,欠債還錢,你還想走?”撥步如飛,緊迫不捨。
不戒的死因,其實並不單純只是因爲中了毒計的原故,他是在中了毒針之後,又被那蒙面人打了一掌,掌力擠逼青峰針的毒質深入他的五臟六腑,這才無救的。但他在中了毒針之後,也曾經支待了七天,不悔的功力雖遠不如師兄,但只是中了一枚青蜂針,她要支持一兩個時辰,卻非難事。
常五孃的功力又比她稍遜一等,不過,塵絲無毒,打着了她的愈氣穴,只是影響她的內力打了折扣而已,輕功卻是影響甚微的。不悔一鼓作氣,追上前去,初時還能如影隨形。幾乎緊貼着她,漸漸就有了距離了。
躲在暗處偷看的不歧,此時方始鬆了口氣。她對不悔與常五孃的功夫深淺,都是心中有數的。暗目想道:“不悔中了青蜂針之毒,無論如何,她是追不上了常五孃的了。中了青蜂針,若無常五孃的解藥,那就必須有上乘內功的人助她運功療傷。嘿嘿,到她毒發之時,我倒是可以幫她這個忙的。她受了我的恩惠,還能和我作對嗎?何況,她拿不下常五娘,料她也無從得知我與常五孃的關係。此時不悔已經追下山去,藍水靈亦已足入家門了。不歧抹了一額冷汗,悄悄從後山折回清虛宮。
藍水靈叫道:“爹爹,你怎麼啦?”藍靠山喉頭呱呱作響,發不出一聲。
她的母親哭道:“兒呀,那妖婦不知是用什麼妖法,把你的爹爹害成這個樣子!”
藍水靈定了定神,仔細審視,說道:“媽,這不是妖法。”
常五孃的暗器功夫江湖罕見,點穴的功夫卻是平常,藍水靈恰好在最近學會了點穴和解穴的一般手法,一試之下,就把父親的啞穴解開了。
“這妖婦是衝着你的弟弟來的。她想騙我,好在我沒上她的當。”藍靠山道。
藍水靈道:“我知道,爹,那妖婦和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藍靠山吃了一驚,說道:“你,你聽見了什麼?”
藍水靈道:“那妖婦說弟弟不是,不是……她說的是真的嗎?”
藍靠山低下了頭,半晌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瞞你了。不錯,是真的!”
藍水靈道:“他的親生父母是誰?”
藍靠山道:“我不知道。”
藍水靈道:“那他是怎麼來的?”
藍靠山道:“是十六年前,他的義父將他交給我的,那時你剛剛出世,還未滿月。我搬到這兒,就對別人說你們是孿生姐弟。”
她的母親插口道:“依我看,說不定京兒就是他義父的親骨肉”
藍靠山笑道:“不歧道長是未結過婚的。”
“未結過婚也可以有私生子啊!否則他怎會那樣疼惜京兒?”
藍水靈道:“不是的!”
她的母親道:“你怎麼知道不是?”
藍水靈答不出來,說道:“總之,我知道不是!”她想起師父的告誡,可不敢對父母明言。
藍靠山道:“我也認爲靈丫頭說得不錯,不歧道長和我自小相識,我知道他是個品行端正的人,哪來的私生子呢?說到疼愛京兒,咱們對京兒的疼愛也下在他之下啊。”
藍水靈嘆道:“怪不得弟弟起疑、就因爲你們疼愛他有點異乎尋常了。”
藍靠山道:“他對你說了,你還知道一些什麼?”
藍水靈點了點頭,說道:“我當時還勸他不要胡思亂想呢。那知道竟是真的!不過,他也並不如道了一些什麼,他只是略起疑心。
藍靠山不說話,半晌,嘆了口氣。
藍水靈道:“爹爹因何嘆氣?”
藍靠山道:“我現在明白了,想必京兒是早已知道我們不是他的親生父母,所以纔不說原因。就離開我們了。”
藍水靈又是一句:“不是的!”
藍靠山道:“不是這個原因,那是什麼原因?”
藍水靈道:“什麼原因,我猜不着,但我知道。你們愛惜弟弟,弟弟也敬愛你們,儘管他曾經起過疑心,他也還是把你們當作親生父母一般。”
藍靠山夫婦都道:“這倒是真的,京兒的確是個孝順兒子,但他爲什麼說一去不回呢?不錯,他說過這是他師祖的吩咐,但難道連對父母都不能告訴麼?”
藍水靈道:“弟弟既然這樣說,那就一定是有逼不得已的原因。爹、娘,我倒是想求你們一件事情,請你們答允。”
藍靠山道:“什麼事?”
藍水靈道:“我想下山把弟弟找回來。”
母親道:“他剛走,你又要走。”
藍水靈道:“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在江湖行走,如果師祖有什麼遺命交給他辦,有我幫他也好一些。辦好了我們就回來。”
藍靠山嘆道:“我對京兒和你都一樣疼愛,我又何嘗放心得下他呢。你去找他也好,不過……”
“不過什麼?”
“倘若他只是止於懷疑。你就不必告訴他。”
“不勞爹爹囑咐,我懂。”藍水靈想起“親姐弟”忽然變成異姓,不覺有點黯然。但願這秘密永遠不要給弟弟知道。
母親道:“靈丫頭,你又在想什麼?”
藍水靈擡起頭來,眼圈兒有點紅,說道:“爹,娘,我,我也有點放心不下!”
藍靠山道:“你放心不下什麼?”
忽聽得有個人說道:“靈兒,你儘管放心去好了。你的爹孃有我照料的。”
原來是不悔師太回來了。
藍靠山道:“靈丫頭,原來你是擔心這個,我和你媽身體都還壯健,自己也會照料自己的。”他哪知道,不悔說的“照料”乃是另外一種意思。
藍水靈喜出望外,說道:“多謝師父,咦,師父,你的臉色……”
不悔師太笑道:“有點難看是不是?”
藍水靈不好意思說她的臉色很難看,笑了一下,問道:“那妖婦呢?”
不悔師太道:“你師父無能,給她跑了。不過,我雖然抓不着她,卻也送了她一件小小的禮物。”
藍水靈道:“是什麼‘禮物’?”
不悔師太道:“我把一條塵絲射進她的愈氣穴,梅花針可以用磁鐵吸出來,塵絲是吸不出來的。除了用內功煉化之外,別無他法。”她不想徒弟爲她擔心,因此只說自己的“得意之作”沒有把自己也中了常五孃的毒針之事告訴徒弟。
藍水靈只道師父是因抓不着常五娘,所以面色才那麼難看,當下迎合她的口氣說道:“如此說來,師父。你這件‘禮物’雖然微小,料想也是夠她‘受用’的了!要是她沒有煉化塵絲的功力,那將如何?”
不悔師太道:“那她就要一生擺脫不了心腹之患,心痛肚痛,隨時都會發作。不過,依我看來,煉化塵絲這份功力她還是有的,但最少在半年之內,她是不能在江湖上害人的了。所以我才放心讓你下山去找弟弟。好了,事不宜遲,你這就下山去吧,我也應該回去稟告掌門了。”
不悔師太離開藍家,走了一段路,還沒爬上山坡,已是越來越有頭重腳輕之感。
要知她的受傷雖然沒有不戒那次在盤龍山所受的雙重毒傷、掌傷之重,但她不合在中了劇毒的青蜂針之後,還和常五娘交手,而且追趕了常五娘一程。此時她雖然仍能運用內功,但已是壓不住毒氣的上升。
正在她眼前金星亂冒,就想躺下去閉上眼睛睡一覺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扶着她,說道:“不悔,你怎麼傷成這個樣子?”
不侮睜開眼睛,只見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新任掌門的無名師叔和無色長老,扶着她的正是新掌門人。
不悔道:“我中了常五孃的青蜂針。”
無名吃了一驚,手掌貼着她的背心,一股真氣輸送進去,說道:“這妖婦來過了?”
不悔師太點了點頭,說道:“我在藍家碰上他的。”
無名無暇問她因何前往藍家,說道:“無色師弟,勞煩你下山一次,追捕這個妖婦,但若非到逼不得已,最好不要傷她性命。”
無色道:“我知道,她是唐二公子的外室,咱們好歹也得賣給唐家一點交情。”
無名道:“這不僅是爲了唐家情面,本派的幾個疑案恐怕也得着落在她的身上找尋線索的。不過她的輕功很好,要是你追不上她,你可以到唐家去見唐大先生,說明她在武當山上乾的這樁事情。唐大先生爲人正直,和我也還有點交情,料想他不會太過偏袒他的弟弟,愛屋及烏。”
無色答應下來,問道:“掌門師兄還有什麼吩咐?”
無名想了一想,說道:“在明年五月之前,你不必急於回山。順便打聽一個京兒的消息也好。”
不悔神智已在逐漸迷糊,隱約聽得“京兒”二字,叫道:“是,是啊!京兒劍法學得不對,他,他獨自行走江湖,……”
無名輕輕點了她的暈睡穴,說道:“京兒你不用掛心了,好好歇歇吧。”他點的暈睡穴另有一功,對身體有益無損,是和正常睡眠一樣可有醫療之效的。
不歧心中忐忑不安,他躲在山石後面觀戰之時,生怕給常五娘和不悔發現,他躲在地上,身上沾滿污泥,而且給尖利的石子弄破了衣裳。他不敢使即到清虛宮去給師父守靈,只好先回自己的住所。爲了恐防被人碰見,他繞了個圈子,從無人行走的後山僻路回來。
不料他一回到他住所,卻已有一個人在房間裡等着他了。
不是別人,正是新任掌門的無名真人(武當派慣倒,當了掌門,便可加上“真人”尊稱。)。
不歧吃了一驚,強笑道:“掌門真人,你怎麼有空來我這兒?”
無名真人道:“有點事情出來走走,經過你這兒,就順便來看看你。”他似笑非笑地看一看不歧,說道:“你是剛剛練完武功回來吧!”
不歧衣上的塵土還沒揩抹乾淨,被塵石子劃破的兩道裂縫又在當眼之處,見掌門對他注視,不禁好生髮窘。
但掌門人這麼一問,卻是頗出他的意料之外,先撇開師父昨天方纔去世,做徒弟的哪有閒心練武這點不談,以他的造詣,練什麼武也都不該弄破衣裳。
他的心思轉得極快,登時想到,這是掌門人幫他找來的籍口,用意正是令他可以掩飾過去的。須知在他這樣的情況之下,縱然這個藉口是有破綻,但卻沒有另外更佳的藉口了。
他定了定神,迅即編好謊言,說道:“先師所傳的本門正宗劍法,弟子沒有練好,以至昨天敗在東方亮那廝之手,思之有愧。弟子今晨追念先師,是以特地到展旗蜂下的玉鏡湖邊練了一回劍法,誰知神思恍惚,心緒不寧,被荊棘勾破衣裳也不知道。”
無名說道:“先掌門壽過八旬,心願已了,羽化登仙,你也無須太過傷悲了,但你的心緒不寧,大概還有別的原因吧。”
不歧道:“掌門明鑑,弟子那個徒兒藍玉京是先師疼愛的徒孫,不知怎的,昨天會散之後卻不見他。他平日是習慣了一大清早就去玉鏡湖邊練武的。我沒空到他家裡找他,因此今早便去玉鏡湖看看,沒見着他,也不知他是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是以難免有些懸念。”
無名緩緩說道:“對啦,這件事我正要告訴你,玉京這孩子正是你的師父叫他下山的。”
不歧裝作大感意外的神氣,說道:“原來是這樣。”
無名說道:“你的師父大概是因爲昨天忙於應付外敵,所以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你。”
不歧說道:“不知師父叫這孩子下山,是爲了何事?”
無名淡淡說道:“玉京今年已十六歲,他是先掌門讓你破例傳授他太極劍法的人,先掌門的用意大概是要他到江湖上磨練磨練吧,你不必多疑。
不歧當然不敢承認自己是另有所疑,賠笑說道:“弟子不是多疑,只因弟子愚魯,一時想不到先師這層用意,稍爲有點意外之感而已。”
無名忽道:“還有一件更奇怪的事呢,你和我一起參詳好不好?”
不歧心頭一跳,說道:“什麼事情奇怪?”
無名真人道:“青蜂常五娘剛剛來過!”
不歧佯作一驚,說道:“這妖婦是害死不戒師兄的兇手之一,她居然敢有這麼大膽跑來武當山!”
無名真人道:“她的膽子確是不小,不僅上山,還在山上行兇,又傷了咱們武當派的一名弟子。”
不歧一副驚急的模樣,問道:“是哪位師兄?”
無名真人道:“是玉真觀的女弟子不悔。那妖婦被不悔驅逐下山,不悔也中了那妖婦的一枚青蜂針。”
不歧道:“不悔師姐怎會碰上這個妖婦?傷成這樣?回到了玉真觀沒能,唉,該不至於有性命之憂吧?”他用一連串的發問來表示他的關心,其實他真正想要知道的還沒有回來,無名真人怎的這樣快就知道了?按照他的估計,不悔中了這枚青蜂針,縱然不至身亡,決計也不能施展輕功回山,即使在半路上碰上同門,也不能這樣快就把詳情稟告掌門。“難道掌門人當時就是躲在附近,目擊了一切經過。”他作賊心虛,不禁有點惴惴不安了。
無名真人道:“你別急,不悔已無性命之憂。”先給他一顆定心丸,然後說道:“不悔這次能夠迅速獲得救治,說起來還是多虧了你呢!”
不歧莫名其妙,懷疑掌門人說的乃是反語,勉強笑道:“這件事我還是現在方始知道。”
無名真人道:“前幾天你不是在玄嶽門下面的腰處勒發了一個哨崗嗎?”這件事是在不戒被擡回山上的第二天,不歧以準掌門人的身份辦的。不岐說道:“弟子的用意是在加強本山的防衛。掌門倘若覺得不當,就撤了它吧。”
無名真人道:“好在沒有撤除,放哨的弟子發現那妖婦逃下山去,就把信鴿放回來報警。我和無色師弟下去看,剛好就碰上了不海受傷回來。那時她中的毒正在開始發作。
不歧這才放下了心頭的石頭,心道:“還好他不是當時在場。”說道:“有掌門替她療傷,那自是可以安然脫險了。”
無名真人道:“青蜂針之毒恐怕還得一些時日子才能消除淨盡,但當務之急已不是替不悔療傷,而是要查明常五孃的來意了。她這樣大膽,實在出乎情理之常!”
不歧心中又是一跳,說道:“不悔師姐可曾從那妖婦的口中聽出一點因由?”
無名真人道:“大概沒有,要是她已經聽出一點口風,她一見到我就應該說的。那時她中的毒雖然已經開始發作,但說一兩句話總還可以的。”
不歧一想不錯,稍稍放了點心。
但無名繼續說下去,卻又令他不能不暗暗吃驚了,無名說:“有一件事我怎麼也想不通,你猜不悔是在什麼地方碰上那個妖婦?”
無歧勉強笑道:“我怎麼猜得着?”
無名真人道:“我也料你猜不着,不悔是在你的徒弟家中碰上那妖婦的。”
不歧佯作大吃一驚,說道:“她來藍家做什麼?”
無名真人道:“我已經問過藍靠山了,那妖婦好象是衝着玉京這孩子來的!她大概是想先用騙,行騙不成再硬來。”
不歧裝模作樣,抓抓頭皮,說道:“這就怪了,玉京這孩子是決計不會和她沾上什麼仇怨的。”
無名真人忽道:“你和這常五娘是否曾經相識?”
不歧忙道:“從未見過,掌門,你,你因何有此一問?”
無名真人道:“聽說你出道很早,當時你是兩湖大俠何其武的大弟子,時常代表師父和江湖上的人物往來,說不定你在無意中得罪了這個妖婦,不一定得罪的是她本人,你想想看。”
不歧道:“和我往來的都是江湖上的俠義道,我想是不會和這妖婦有關的人發生過什麼瓜葛的。””
無名真人道:“那就真是奇怪了,她爲什麼要跑上武當山來對付一個未成年的本派弟子?”
不歧佯作苦思,半晌說道:“依弟子猜想,她可能是想把玉京這孩子抓去當作護符。”
“護符?”
“大概她已經打聽清楚,玉京這孩子是先師最疼愛的徒孫,但她卻不知道先師已經仙逝,只道抓住了這孩子就可以威脅咱們不敢替不戒師兄報仇。”
“你這說法很有道理,不錯,無相師兄雖然已經仙逝,但若是玉京落在那妖婦手裡,咱們也還是必須顧全這孩子的性命的。”
“想不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弟子目前真是處在兩難之境,不知怎樣做纔好,請掌門提示。”
“你有何爲難之事,盡說無妨。”
“我本該爲師父守靈,但我又不放心讓玉京這孩子獨闖江湖,倘若碰上常五娘如何是好?”
無名真人道:“常五娘也被不悔的塵絲射入穴道,三兩個月內料她不能行兇。我已經託無色師弟去打聽他的消息了。一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無色師弟常在江湖,他的熟人也較多,相信他也會託人暗中保護這個孩子的。”
不歧沉吟不語,無名真人道:“你還是放心不下嗎?”不歧說道:“先師叫這孩子到江湖歷練是應該的,但最好讓他多在我身邊兩年。”這話倒是出於他的真心,他倒不是害怕常五娘傷害藍玉京,而是因爲他自己明白,他教給藍玉京的劍法實在不能抵擋強敵。
無名真人道:“這樣吧,一有這孩子的消息,我就讓你去把他找回來。倘若過了三個月還是沒有他的消息,我也可以給一個月的假期,讓你自己出去找他。只須你在先掌門出喪之前,趕回武當山便可。不過,目前可得請你幫忙我做一件事情。”
不歧道:“但請掌門吩咐。”
無名真人道:“不悔遺毒未清,這兩天麻煩你去替她撥毒療傷。”
這正是不歧心中所想,想要藉此來討好不悔的。當然立即答應了。
這晚不歧翻來覆去睡不着覺。一會兒是師弟耿京士的影子,一會稱是師妹何玉燕的影子,一會兒是藍玉京的影子,相繼在他眼前出現。最後不悔那對冰冷的眼睛,也似乎在黑暗中注視他了。
“我不知道那妖婦因何要到藍家行騙,但若有誰想要殺人滅口,我決計不會放過他!”這是在他試探不悔口風的時候,不悔突然說出的一句話。
“唉,想不到我在別人心中,竟然成了這樣的邪惡小人!”十六年前的往事,又一次在心頭流過,他好似聞到了自己手上的血腥。師妹臨終之際對他的囑咐也在他的耳邊響起:“師哥,我一生沒有求過你什麼事情,如今只求你替我照顧這個孩子!”
窗外閃過電光,跟着是轟隆,轟隆的打雷聲,天忽然下起大雨了。
雷轟電閃,震動了他的心絃,他好象瘋了似地跳起來,失聲叫道:“師妹,你別這樣看我,不,我是對不起你,但我並不是存心在害京兒的啊!”
不錯,他雖然故意把錯誤的劍法教給藍玉京,但他的用心卻只是在於保護自己的。他擔心萬一藍玉京將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會替他自己的父母報仇——藍玉京的父親因然是他親手所殺,藍玉京的母親也是因他而死的啊I
他把錯誤的劍法教給藍玉京,即使藍玉京各門功夫練得再好,也殺不了他。而且他原來的打算,也是想要把藍玉京留在自己的身邊,待他去世之後,方始讓他下山的。他與藍玉京情如父子,料想藍玉京也會聽他安排。
哪知藍玉京還只有十六歲,功夫還沒練成,掌門師祖就叫他下山了,師祖叫徒弟下山,徒弟卻不告訴師父,這又怎怪得他惶恐不安呢?
“不知京兒知道了他所學的劍法是不管用的沒有?唉,要是他知道我的卑鄙的手段,不知他要多麼的恨我了!”
他固然害怕藍玉京知道他的秘密,但現今更加令他害怕的是,他的京兒在險惡的江湖風浪之中,會不會因爲他所教的錯誤劍法而喪生。
電光一閃即滅,師妹的幻影也消失了。可是他心中的悔恨卻是永存!
“啊,我已經做錯了許多事情,這一次恐怕更是做得大錯特錯了!”
十六年的相處,他看着藍玉京一天天長大。他也是的確對他產生一份父子之情的。儘管他也在費盡心思防範藍玉京。
如何賠罪呢?他捶胸自責,苦無良策,想要立即下山,又怕新掌門人起疑,只好聽無名真人的話,等無色長老回來再說了。
藍玉京已經下了武當山,他的心情也是十分惶惑。
他的懷中有一卷東西,是掌門帥祖給他的。
那日他去探師祖的病,師祖給他一張摺好的字系和一卷東西,說道:“你現在馬上回家,在家門前打開字條。”
他到了家門,展讀字條,寫的是:“告別父母后,立即下山。此事不許說給任何人知道。下山之後,再看我給你的那捲東西。”
藍王京疑惑不已:“師祖命我下山,爲何不讓我稟明師父?”不過任何門派都有同樣的門規,掌門人命令是絕對不能違背的,他雖然大惑不解,還是按照掌門師祖的吩咐做了。
他按照吩咐,到了武當山下,打開那捲東西,只見上面寫滿蠅頭小字,第一部分是內功心法,第二部份是太極劍法,另外還有一疊銀票,面額五兩十兩不等,約十來張之多,面額不大,顯然是方便他在路上使用的,另外還有一張字條。
他先讀那張字條:心法劍訣,熟讀之後。你可焚燬。然後往河南嵩山少林寺求見慧可禪師,請他指引找尋七星劍客,在見到七星劍客之前,不論武當山上發生何種事情,你都不必回山。嚴守秘密,師祖諭。
“這七星劍客不知是什麼人?”藍玉京心裡想道:“武當山又會發生什麼事呢?”突然想起師祖年邁抱病,“萬一師祖不幸病逝。難道我也不該回出奔喪嗎?“他聰明過人,從師祖的嚴諭中隱隱感到不祥之兆,師祖說的:“不論發生何種事情”。最重要的一種恐怕就是關於他目己的不幸的消息了。
掌門之命不能違,他定了定神。自行開解:“師祖內功深湛。這不過是他預防萬一罷了。本派創派祖師張真人活到一百多歲。師祖最少也可以活到一百歲。”
另外還有個更大的疑團:“師祖傳我內功心法和太極劍訣。爲何不在武當山上傳授?他要我熟讀之後便即焚燬,那當然是怕落在外人之手。但難道武當山上的師伯師叔,甚至連師父在內,也要當作外人嗎?”
不過,他雖然莫名其妙,師祖只許他一人閱讀的指示卻是寫得非常明白。於是他先不忙於閱讀,把那長卷量新卷好,藏在懷中,在山下的小鎮,兌了一張十兩的銀票,購買足供三天食用的乾糧和一些必需的日常用品,走到傍晚時分,估計離開武當山也差不多有百里之遙了,這才走到附近一個不知名字的山頭。
這座山周圍很少人家,但山上卻有一座藥王廟,雖然年久失修、也還可以聊避風雨。藍玉京拾了一堆枯枝,生起火來,心想這座荒山古廟,倒正合我使用。這時他方敢在火光下拿出那個長卷細讀。正是:
喜得祖師傳秘芨,只愁身世總難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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