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百無聊賴,很隨意的坐在濃郁的樹蔭之下,乘着習習涼風,啜着一口兒小酒,恨恨的看了一眼在他身旁打坐的藍袍青年,目光流轉,似是不經意的掃過場中習劍的弟子。
今天是來到華山的第十日了。在和劉伯溫談過之後,青書
他老兄武功之高,鮮于通早知根底,想着華山派中武學,沒一項能及得上這位前輩所學,也就無需遮遮掩掩,遂吩咐弟子習劍時大可泰然一些,甚至於有所不懂,都可去請教請教那位老前輩。
這邊風景獨好,也自涼快,天方亮時,青書便落座此處,但他甫一坐下,便見華山弟子陸陸續續的趕到,一招一式一板一眼的練劍用功。
偷看其他門派習武練劍,向來便是江湖大忌,被擒住者輕則廢盡武功,重則擊斃,門戶之見,似乎由此也可略窺端倪。
青書大感尷尬,他往昔也曾窺見他派上乘武功,但這般明目張膽,卻有些說不過去,想着便要回避。但還未等他起身,嶽肅老兄便已屁顛屁顛的跑過來,興沖沖的背了一段內功心訣,十分虛心的問道求解。
宋青書目瞪口呆,這、這世上哪有人將自家秘籍背給外人聽的?仔細一聽,好像還是鎮派之寶紫霞秘籍。他有過耳不忘之能,聽了這玄門正宗的上乘心法,心中大感其奧妙之處,較之純陽無極功,又是一番天地。
沉吟一會兒,青書又詳問嶽肅如何搬運周天,何處穴道打通,何處又未通,而後寥寥數語,卻是令岳肅恍然大悟,連連稱妙。
更提及“圓通定慧。體用雙修”一語,暗語劍道、氣功並無輕重之別。至於嶽肅聽進去多少,將來的氣劍之爭是否還會發生,卻是青書所不能定論的
場中一個身着淡青色長衫的小小少年正運使着一套劍術。綿綿密密,青書看得眉棱一動,暗道:“是養吾劍!”
當年的白觀,最擅長的劍術,不是希夷劍,不是奪命連環三仙劍,卻是這一套養吾劍。一劍一劍。浩然正氣充斥其間,養足自身之氣,連綿不絕,破無可破。
如今重見此套劍術,青書心頭卻是泛起異樣感覺,皆因這名少年劍術之間,竟然微含“太極”之意。
細細觀之,好似又理所當然,養吾劍重守不重攻,劍勢連綿。圓融無缺,似與天地成一體,本就暗合太極劍意,有所相同,倒也並不稀奇。
只是這少年能領悟到其中妙諦,卻是極爲難能可貴的了,若非他有一個極好的師傅,便是靠自家悟性。勤修而得。
青書忍不住伸手一指,粗着嗓子道:“嶽肅,這人是誰?”
嶽肅內息一頓,睜開雙眼,順着青書手指方向望去。笑道:“這是白師兄收的開山大弟子,名叫風亦儒,資質極佳,是個好苗子。”
青書眉棱一動,喃喃道:“哦?姓風……”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這少年。
天上風雲變幻,白衣蒼狗,騰龍躍虎。被陽光映地一片金色。是難得的好天氣。只是無論這雲彩如何美麗奪目,都只能活在風的驅使下。
那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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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幢幢。但俞蓮舟還是一眼就注意到那一抹樹蔭下望着天的青影。***頭髮花白,面容可怖,顯然年紀不輕。但……那個身影,怎地那麼熟悉呢?
心中微微奇怪,俞蓮舟沿着大道,低眉斂目,不去看華山弟子習劍練武,徑自往劍氣沖霄堂走去。
武當俞二來訪。
剛剛在山道上遇着地華山弟子顯然把這個消息滲透到華山的極內部了,大夥兒紛紛停下手頭的工作,目光情不自禁的投向青石鋪成的大道上那寬厚的身影,眼中盡是崇敬之色。
樸實無華,這是真正的大俠。
他們心中都這樣想。
青書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望見場中衆人似乎都停下練劍,心中微微奇怪,一振衣袖,站起身來,悠悠長嘯一聲。
眼睛落在那身着粗布麻衣的漢子身上時,他全身一震,嘯聲嘎然而止。
而被嘯聲所驚的俞蓮舟,目光也恰恰投了過來,如一潭幽水,波瀾不驚。
要俞蓮舟這種人“驚”一下,當真是極難極難的。但,他確確實實的被剛纔的一聲嘯“驚”到了。
並不是說發出嘯聲的人,功力如何高超,蘊藏了多少內力於嘯聲中,而是,這聲嘯,分明含納佛道兩門吐納心法!
兩人目光相撞,一句“二叔”到口,卻被青書生生嚥了下去。俞蓮舟衝他一抱拳,點了點頭,算是見過,便徑自走向堂中。
羅貫中三晃兩晃到青書身旁,嘿嘿笑道:“前輩,這可是武當派的俞蓮舟俞大俠!”
青書幾經浮沉,早已波瀾不驚,頷首道:“果然氣度非凡,大俠風範。”
羅貫中微微有些興奮,笑道:“他途經華山,特地來拜謁華山掌門呢。”在他看來,行俠仗義救人扶危的武當大俠,比起端坐堂中儒雅非常的鮮于通,要更值得尊敬,更值得結識。
青書覷他一眼,驀地生出一個不可思議地想法,卻聽他笑道:“貫中,你一直說自己沒師傅,要不要拜在武當門下?”
說實話,在武功方面,羅貫中老兄除了一身磅礴內力還勉勉強強夠看之外,其他的本事在青書看來簡直是不堪入目。換而言之,羅貫中所學,除了內功上乘,其他拳腳劍術,皆是“五行拳”、“九宮劍”一類江湖上人人都會的武學。青書早有心教他一些武當絕技,但門戶派別之分始終是江湖大忌,他自己倒無所謂,但若將來羅老兄行走江湖,遇上武當弟子,一經覈實,只怕立刻便會被武當派下令追殺。
但……如今,俞蓮舟就在此處,想必他也極爲樂意去收這麼一位佳徒吧?
羅貫中聽得青書所說,面上微有難色,沉吟一會兒,方道:“我固然樂意,只是……教我內功的前輩,我還需知會一聲。”
青書笑道:“你且說說,這內功是誰教你的?我幫你去說。”他早覺得羅貫中內力隸屬玄門,自己也覺熟悉,但究竟何派,卻是難能辨別。早些時日也問過羅貫中這個問題,但羅某人卻是守口如瓶,半句話也不多說,只道傳我內功的前輩言明不準透露他姓名。
武功絕世的前輩在傳功之後,往往就鄭重其事的吩咐後輩莫要透露他地姓名住址。這一招在武林千百年的傳承中屢試不爽,若干年後的令狐大俠似乎就深受其害。
果不其然,這次羅貫中仍是微微一笑道:“那位前輩神龍見首不見尾,不准我說出姓名,爲人誠信在先,既然答應了,羅貫中便定然不會多言。”
青書無所謂的攤攤手,哼道:“那隨你了。”
兩人邊聊邊走,半刻鐘都不到,便徑自走入劍氣沖霄堂中。
守門的弟子知道這兩位乃是掌門貴客,出入自由,自然不多加攔阻。
甫一進門,便聽鮮于通呵呵笑道:“俞二俠駕臨華山,端地是蓬蓽生輝。”
俞蓮舟只抱拳道:“客氣,客氣。”
羅貫中方要大步走入,卻被青書拉住:“等等。”
猛然間一聲怪笑如雷炸起,一個頭發花白的高老頭揹負朴刀,一晃一晃的顛進門來,哈哈笑道:“俞二俠,好久不見!”
俞蓮舟一見是他,站起身來,道:“前輩久違了。”
高老者既至,矮老者必不遠矣,果不其然,伴隨着一聲重重的“哼”,矮老者也自掠進堂內,呵斥道:“師弟,你安靜些,客人還在。”
高老者頗爲畏懼的看了一眼壓在他頭上幾十年的師兄,囁嚅了兩句,矮老者橫目瞪過去,他登時不敢哼哼。
矮老者也自與俞蓮舟一番寒暄,幾人一一見過,鮮于通又引見了幾名華山弟子,白觀、嶽肅、蔡子峰都赫然在列。
俞蓮舟望着可說是人才濟濟的華山派,心道:“華山人才鼎盛,興旺在即了。”他倒沒有什麼嫉妒心理,只是心中委實悲哀:“若青書還在,武當定然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