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空氣中的炙熱消散許多,此前已經有不少秦軍士兵因爲不適應氣候而病倒,如今天氣轉涼纔開始逐漸恢復。
從雙女峰俯視,遠處的南漢軍營寨人影紛亂,延綿數十里的柵欄建在灘頭,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密集的河網是南漢軍所依仗的,不過這裡河大多不寬,有木筏就可以輕易渡過,很多地方還能架設浮橋。
最重要的是,經過一個月的暴曬,那些外圍的竹子,木頭也大多變得乾燥起來。
“大帥,某看差不多了,過幾天要是有雨了還麻煩。”他身邊的党進道。
潘美看着下方目不轉睛,“水軍那邊有消息嗎?”
尹崇珂開口,“他們說已經登陸,在南面一百里外截斷賊兵後路,不過沒敢太過靠近,怕北面之敵警覺。”
潘美點頭,問道:“軍中的物資準備如何?”
“已經差不多了,大帥,賊兵根本不經打,要我說差不多就得了,直接衝過去,兄弟們誰也不怕他們,用不好那麼多魚油火藥。”不少將領已經躍躍欲試,急不可耐。
潘美回頭看他們一眼,滿臉嚴肅:“少說廢話,快去準備。
物資一天不齊,一天不得發起進攻,賊兵固弱,但獅子搏兔尚用全力,這件事上不能有一點馬虎。
誰敢麻痹大意,給我去後方督運糧草去。”他不容置疑的說。
衆人面面相覷,拱手道,“諾!”
潘美是主帥,還有尚方寶劍,大家不敢違背,紛紛答應。
等衆人都退下之後,潘美才搖搖頭,他何嘗心裡不急,大功告成就在眼前,打贏這一場,滅了南漢就已成定局。
加之出征數月來連戰連勝,已經讓衆人有了輕敵之心,越發冒進。
不過越是如此,他這個主帥越發要沉得住氣。
潘美想了一會兒,腦子裡很快想到曹彬率領支援的劍南軍。
劍南軍主要以蜀兵,漢中兵爲主,一路上讓他十分吃驚,畢竟今年前伐蜀時的蜀軍還是“十四萬人齊解甲”,根本不堪一擊。
沒想到經過曹彬,郭廷謂等人的幾年訓練之後,從蜀地來的這支劍南軍五千餘人,戰鬥表現十分亮眼,一路上接連克敵,關鍵是紀律很好,軍紀嚴明。
哪怕比之中央禁軍,他們的軍紀還要嚴肅,從來沒出現搶掠百姓的事,打仗也沒潰退的時候。
只不過之前他對蜀地來的軍隊一直不放心,畢竟幾年前的丟臉表現還歷歷在目,所以即便打得不錯也不敢讓他們作爲前鋒,只作爲側翼和輔助友軍主力。
如今大梁的禁軍一路打得太順,已經有些驕縱了,看來是時候讓劍南軍作爲這次總攻的前鋒了。
俯視山下敵軍營寨,潘美在心中盤算着。
......
南漢大營,到處都是人影,上下瀰漫一股不安的氣氛。
營地中巡邏的士兵來來往往,遠處柵欄邊上時時刻刻有人值守,還有不少人無精打采在營帳影子下休息。
遠傳不少騎兵正在往返,還能聽到北面秦軍的叫罵聲,他們都習以爲常,不爲所動,搭拉着腦袋裝作沒聽見。
他們中多數人都是從北面的蓮花山潰逃過來的,見識過秦軍的厲害,根本沒心思也不敢和秦軍作戰,不少人都是戰戰兢兢,如果不是監軍看着,只怕早有人開始逃跑了。
遠處中軍大帳方向,時不時還能聽到敲鑼打鼓的聲音,時不時聽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唸唸有詞。
衆人早已見怪不怪,都懶得多看一眼,這是不少人想逃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郭崇嶽本無將才,他之所以能夠被國主重用,只是因爲他是國主信任的宮女樑鸞真的乾兒子。
在南漢,國主暴虐無度,荒唐至極,及其迷信鬼神,所以朝政一直是被宮女,宦官和巫婆把持,巫婆樊鬍子爲首的巫女最爲勢大,因爲國主什麼都信,她說國主是玉皇大帝的兒子,哄騙得國主十分高興。
而宦官和宮女最會討好國主,國中的文武想要往上爬,要麼揮刀自宮,要麼就只能討好宦官宮女,作爲他們的乾兒子,這種風氣十分盛行。
所以即便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國主依舊選擇他寵愛的宮女的乾兒子來領兵。
郭崇嶽本來也是個迷信鬼神的草包,他會打什麼戰,一直堅壁自守不肯應戰,平日也不幹別的,只是日夜在大營中讓和尚道士做法,乞求神靈保佑他。
所以便有日夜敲鑼打鼓跳大神的場面。
倒是麾下的將領植廷曉再三請命,要領兵出去與秦軍決一死戰,因爲他覺得這地方守不住,遲早會淪陷,而且聽說西路還有秦軍大軍,已經沿着桂江南下,說不定這時已經快到番禺了。
如果他們不趕緊打,可能會被兩面包抄,不管是輸是贏都不能拖,再拖下去是死定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捨命一搏。
而且秦軍每天在大營門口叫陣辱罵,也讓他這樣的血性漢子受不了着屈辱,再三請戰。
不過主將郭崇嶽卻一直不許他出戰。
植廷曉不是宦官,也不是朝中宦官和宮女的乾兒子,做不了主,這次主帥是郭,他根本沒辦法,只能又接連勸諫。
“秦軍乘着席捲北面的威勢,鋒芒實不可當。我們的兵丁雖是衆多,可多數都是傷疲之師,現在還人多勢衆,必須驅策往前,快點決戰,不然拖下去必將坐以待斃。
再說秦軍還有西路軍大軍,這時說不定已逼近番禺,如果他們在我們側後登陸,我們就是腹背受敵,十死無生!
大帥,拖下去必死無疑啊,還不如乘着現在全力一搏!”大帳外植廷曉義憤填膺道,他已經記不得是第幾次來請求出戰了。
郭崇嶽確實一臉緊張的看着遠處的巫婆們跳着神舞,又恭敬在香爐中上香,大帳外搭了一個大大的法壇,等這些都弄好他纔回頭看植廷曉一眼。
植廷曉心中氣憤,緊捏着拳頭,“大帥!大帥只需坐鎮後方,給我精兵五千,某自去佈陣破敵,如果敗了絕不回來,這樣即便有閃失差池,也是我一意孤行,與大帥無關,你自去向國主交代!”
郭崇嶽看他一眼,眼神閃爍,面對他焦急的目光,最終道:“先讓仙婆卜上一卦再看。”說完轉身便進了中軍大帳。
“大帥!”植廷曉眉頭緊皺,額頭青筋暴起,看起來十分生氣,他只能嘆口氣,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