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審知作爲閩王,好歹也是個王爺了,但這位王爺卻始終把自己定位在農民的角色上。
他生活節儉,腳蹬麻鞋,身穿補丁的衣服,住的是低矮簡陋的房屋,從未曾修葺過。
這樣未必有點寒酸了,但人家安貧樂道,境界就是這麼高,手下人一度要給他提升規格,人家還不樂意。
你如果認爲他在作秀,那就大錯特錯了,人家人前人後、一輩子都是這樣,能是作秀嗎。
王審知自己過的差,百姓們卻安居樂業,因爲他刑罰寬大,輕徭薄賦,體恤民力,也不擾民,完全是一種“小政-府、大社會”的治理模式,所以民間都很富裕。
所謂藏富於民,也莫過於此了。
富了就怕遭人惦記,爲了保境安民,他與周邊的國家都搞好關係,周圍的吳、吳越、楚、南漢幾個國家都打成一鍋粥了,人家閩國就是視而不見,不吭聲、不參與、不合作、不結盟,硬是保全了一地之安寧。
爲了能夠平平安安,王審知與中原地區的政權一直保持着良好關係。
朱溫的大梁王朝建立後,王審知每年都要派人去朝貢。
朝貢的路上不太平,他就從海路出發,經過登州、萊州上岸,再由陸路抵達洛陽(或汴州)。
當時閩國的航海技術還是比較發達的,即便如此,每次遠航去朝貢的隊伍遭遇海難的比例也高達十之四五。
王審知卻毫不氣餒,每年都送,從不間斷。
正因爲如此,悶聲發大財的閩國終於發展起來。
王審知不鬧事絕不代表這個人好欺負。
吳國穩定江西后感覺很有必要和自己的這位鄰居搞好關係,畢竟自己跟北邊的朱溫、東邊的吳越、南面的馬楚政權一直都有摩擦,如果再把這個閩國給推到對立面上去,這可真就是四面楚歌了。
爲了示好,吳國派遣的使者大搖大擺去閩國了。
這個走路大搖大擺的使者名叫張知遠。
這個傢伙有個特點,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很狂。
他認爲自己的吳國是天下第一,到了閩國那是作威作福去的,見到王審知後驕橫傲慢,很是無禮。
估計是無禮得沒邊兒沒沿兒了,結果連以好脾氣著稱的王審知都被惹怒了,一怒之下把這個王知遠給殺了。
王審知當時肯定在想,吳國派這麼一個人過來,到底是想建交呢還是來下戰書的啊。
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的王審知把王知遠帶過來的書信原封不動送到了朱溫手上。
朱溫也不含糊,當即和吳國斷絕了來往。
這一次外交事故估計是楊隆演和徐溫都不曾預料到的,所以說,選任外交官要謹慎吶。
吳國和閩國搞了個不歡而散,吳越的錢鏐家裡已經是雞飛狗跳了。
首先是有一個愣頭青鬧事。
這個愣頭青不僅愣,腦子還有點不好使。
就是這麼的一個人,竟然做到了湖州刺史的高位。
這個人姓高,名叫高澧。
之所以說他腦子不好使,是因爲他曾經召集手下們開了一個會,開會的議題是如何能夠讓管內長治久安。
會上高澧用一句十分沒水平的話表達了自己的奇葩觀點:
“吾欲盡殺百姓,可呼?”
意思是說,我想把百姓們全部殺死,這樣做可以嗎。
愚昧並不可惡,但你既愚昧又兇殘那就太招人恨了!
殺盡百姓,你說可乎?!
手下們估計也被這句話給打蒙圈兒了,反應過來之後立馬阻止:
“如此,租賦何從出?當擇可殺者殺之耳。”
如果都殺了,賦稅從哪裡來呢?把可殺的(犯罪的)抓來殺就可以了,千萬不要胡來。
高澧這種人肯定不會好好治理地方,更不會善待百姓,這樣的人主政一方,是當地百姓最大的悲哀。
事實也確實如此。
當時高澧強抓壯丁當兵,被抓來的士兵肯定有抱怨發牢騷的。
高澧不樂意了,騙這些士兵說要在開元寺犒賞大家,讓他們到寺裡面去集合。
大家一聽,高刺史這是轉性子了,竟然想要犒賞大家。
既然要犒賞,那就去唄,免費吃喝,還有錢拿,不去纔是傻子。
結果這些人到了開元寺裡,沒看到酒席,也沒看到銀錢,迎接大家的是明晃晃的大刀。
開元寺內伏兵四出,把趕過來接受犒賞的冤大頭們全給殺光了。
寺裡面血流成河,動靜很大,把外面還沒有進寺的人驚動了。
大家一看,我的乖乖,犒賞是假,殺人是真啊,那還愣着幹什麼,反他孃的!
然後就在歸元寺外面放火作亂。
這樣一來,事情就鬧大了。
可人家高澧不怕,這是個想要把百姓都殺光的人,還怕士兵作亂嗎。
他調動大軍平叛,大索全城,本着寧可錯殺一萬,不可使一人漏網的嚴謹態度,抓住三千人,全部斬首示衆。
這樣一來,可就把錢鏐給驚動了。
你說你高澧好歹也是一州長官,動不動搞些殺人放火的名堂,你想幹啥!
不管對方想幹啥,錢鏐是真心想要乾死對方了。
爲此,錢鏐開始着手實施誅殺高澧的計劃。
誅殺亂臣的常規套路就是以開會的名義把對方召到首都來,然後一刀砍掉,案結事了,快捷高效。
但這個高澧不上鉤,估計是虧心事兒做多了心裡有鬼。
但你不上鉤就是抗命,最後也是個死啊。爲了不讓自己死,高澧轉而以湖州爲投名狀,舉城投降了吳國。
既然你投降敵國,這問題就只能用武力來解決了,錢鏐派出指揮使錢鏢去征討湖州。
老大派人打過來了,高澧開始向自己的新東家吳國求救。
既然認了對方做小弟,那就要罩着人家,吳國派出常州刺史李簡帶兵去營救。
正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高澧平日裡估計是心狠手黑壞事做絕了,手下人都不跟他一條心。
李簡的援軍好不容易趕到了湖州,城裡面守城的將領盛師友、沈行思竟然緊閉城門,不接納。
這齣戲演的喲,真不好看。
李簡一看,得嘞,你不開門,我還能非要進去不成,好好在城裡待着吧,爺不奉陪了!然後帶兵打道回府。
手下人拒收援兵,明顯是要造反啊,高澧在城裡也待不下去了,帶了五千大兵出城,尾隨着李簡的部隊投奔到吳國去了。
錢鏐一看,雖然沒殺了高澧這個叛徒,但是趕走了也是不錯的嘛。隨後任命錢鏢爲新的湖州刺史。
事情進展到這裡,應該圓滿結束了,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更深層的問題纔剛剛浮出水面。
問題出在沈行思和盛師友兩個人身上。
沒錯兒,這兩位老兄就是剛纔把吳將李簡拒之門外的人。
他們是光復湖州的功臣,所以錢鏐在巡視湖州的時候就把兩個人都獎賞了一番,然後帶着盛師友回杭州,打算委以重任,而把沈行思留在了湖州。
大家都是一起扛槍的,憑什麼一個被調走高升,一個留在原地踏步,沈行思心裡不平衡了。
也是哈,錢鏐你一碗水沒端平啊。
既然你不把碗端平,那就別怪我鬧事。
沈行思對同僚陳瑰說:“如果大王任命盛師友爲刺史,拿什麼位子來安置我呢?”
陳瑰已經知道了錢鏐的心思,慢悠悠說了一句話:
“這確實是個問題,你爲什麼不自己去問大王呢。”
沈行思心癢難耐,於是跑到杭州去向錢鏐彙報工作。
錢鏐恰恰不在杭州,他到衣錦軍休息療養了,所以沈行思就在杭州城裡等他回來。
結果錢鏐還沒等到,自己的老婆孩子已經被陳瑰給送到杭州來了。
沈行思看着自己那一大家子人,終於回過味兒來,感情湖州也不讓自己回了,這是要剝奪自己兵權,困在杭州啊。
沈行思怒了。
這時候錢鏐也從衣錦軍回來了,大小將領都要去迎接。
在迎接的隊伍裡沈行思看到了陳瑰,從袖口裡取出提前準備好的兇器——鍛槌(鐵榔頭),一頓劈頭蓋臉猛打,把陳瑰打殺了。
殺了陳瑰還沒完,沈行思滿腔怒火地去拜見錢鏐,當面與盛師友爭論功勞大小,爭着爭着沈行思來了火氣,奪下旁邊士兵手中的長矛,現場就要行兇。
這一下子可就把問題搞嚴重了。
錢鏐錢大王還在上面坐着呢,你當着他的面殺人,能落着好嗎。
左右軍兵一擁而上,把沈行思攔了下來。
錢鏐氣得不輕,立馬下令將其斬殺,隨後任命盛師友爲婺州刺史。
這事兒搞的,老大不好當啊,手下的人都是刺兒頭,一個不小心就要防着他們炸毛,不好搞。
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好不好搞的也就這樣吧,我們不能再多講了,因爲北面的李存勖和朱溫正式開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