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李嗣源正在跟元行欽打口水仗,雙方的奏表跟雪片一般飛向洛陽。
元行欽說李嗣源反了,李嗣源說我打死也不會反吶!
雙方各執一詞,爭論不下,把李存勖搞糊塗了。
李存勖之前滿心思地猜忌李嗣源會造反,等到現在對方真的想反了,他自己倒有點不知所措。
當時李嗣源的兒子李從審在洛陽擔任金槍指揮使,李存勖對他說:
“我知道你父親忠厚,不會造反。你現在去找他,傳達朕的意思,不要讓他疑慮。”
李從審跟他父親一樣,也是個實在人,屁顛屁顛就去北邊找老爹。
半路走到衛州,被元行欽給攔下了,磨刀霍霍想要殺人。
李從審說:“你們既然不相信我的父親,現在我也沒辦法到他那裡去,那就把我放回洛陽去唄!”
畢竟是李存勖派出來的人,元行欽殺人還是有點顧忌的,於是一腳把對方給踢回去了。
按說都到了這種境況了,你李從審虎口脫險,趕快逃唄,即便找不到老爹,找個地方藏起來也好啊,回洛陽確實沒必要。
李從審不,人家說回洛陽還真就回洛陽,找到李存勖把事情整體彙報了一遍。
李存勖也挺同情這乖侄兒的,賜了一個名,認他做乾兒子。
李存勖這裡已經通過李從審表達了對李嗣源的友好,再加上雙方之前的戰友情誼,解開疙瘩恢復信任也不是沒可能。
但問題是有個元行欽在中間搗亂。
他這邊攔回了李嗣源的兒子,後邊又把李嗣源派到洛陽的信使全都攔了下來。之後李嗣源派多少,他就攔多少,總之就是不讓你跟皇帝搭上話兒。
這倒不是元行欽有啥想法,這是一個心思單純的武夫,他對李存勖的忠心沒有一點水分。
但就是因爲太忠心了,一旦認定李嗣源會造反後就不遺餘力的進行打擊,生怕李存勖心頭一軟又把對方給赦免了。
事實證明,好心還是很容易辦壞事的。
李嗣源這裡和李存勖搭不上話兒,中間交流的渠道徹底被堵死,心裡那個急喲。
你們這不是逼人造反嘛!
造反,有的時候還真是被逼出來的。
這時候李嗣源的女婿石敬瑭出來說話了。
他對李嗣源說:“自古以來,大事都成於果決而敗於猶豫,怎麼可能有上將與叛卒入了賊城還能安然無恙回來的?汴州乃是天下之要衝,孩兒願意帶三百騎兵前往取之,如果僥倖成功,您就可以帶兵急進,天下可得!”
石敬瑭說的也都是事實,你李嗣源作爲一軍主帥被亂兵擁進魏州城,呆了半天又安然無恙出來了,你說自己沒造反,誰信吶,你沒造反叛軍怎麼不殺你?
這是事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得清的,而且李存勖也未必肯聽你解釋。
之所以人家現在還在想方設法跟你溝通(雖然因爲元行欽沒有溝通成功),那都是緩兵之計,其實內心裡已經認定你造反了。
人遇到不想接受的事情的時候都容易自欺欺人,安慰自己說還有回頭路,一旦有人點醒,全部的心理架設都會轟然崩塌。
李嗣源的內心已經崩了。
這時候手下大將康義誠又出來加了一把火:
“主上無道,軍民怨怒,公從衆則生,守節則死。”
這句話不難理解,老李你跟着我們一起幹才能活下來,一味地去守臣節,那就是找死!
一軍主帥也要考慮手下人的情緒啊,特別是在亂兵四起的時候。大家一心跟着你那是因爲有肉吃,如果你非但不給肉,反而帶着大家去死,那就別怪手下人不厚道了。
從兵敗魏博到現在爲止,李嗣源已經猶豫了好長時間了,正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現在就到了下決斷的時候了。
李嗣源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一拍大腿,反了!
既然要反,那就要拿個反的樣子出來。
李嗣源命令安重誨傳檄天下,起兵討李。
當然,這個李是李存勖的李。
討伐的理由也是人盡皆知的,現在的後唐天下殘破不堪,都是他李存勖亂搞出來的,什麼劉皇后、伶人、宦官的那攤子爛事兒,全是檄文裡現成的素材。
再加上誅殺有功之臣,濫殺統軍大將,更是人盡皆知。現在的李存勖已經是一堵破牆,衆人已經摩拳擦掌,想要一起來推一把了。
李嗣源的號召力真不是蓋的,檄文一傳下去,齊州防禦使杜宴球、泰寧節度使段凝、貝州刺史李紹英、北京(晉陽)右廂馬軍都指揮使安審通(安金全之子),全都雲集響應。
李嗣源的根據地在鎮州,但是現在的鎮州未必聽他的話,因爲那裡還有一個朝廷的監軍呢。
李嗣源這個老大不在,監軍就是老大了。現在李嗣源扯起了反旗,接下來就要看監軍大人如何行動了。
監軍還沒行動,都虞侯王建立先動了,這個王猛人帶着刀衝上去就把監軍砍死了,然後控制了鎮州城,與李嗣源遙相呼應。
好嘛,老家保住了,那就可以甩開膀子大幹一場了。
李從珂(李嗣源養子)從橫水把所部兵馬帶了過來,到鎮州與王建立匯合。兩個人合兵出鎮州,又南下來與李嗣源匯合。
石敬瑭領着三百騎兵從白皋渡河,充當先鋒,李從珂緊隨其後,殺向汴州。
李嗣源另一個兒子從鎮州引兵南下,路過邢州,被當地人推爲留後。
現在的形勢對李嗣源來說簡直就是形勢一片大好。
李嗣源一反,李存勖再也坐不住了,他要親征。
親征就需要犒軍,你不犒軍,軍心不穩,部隊就不能用。
以前宰相們問後宮要,沒要出錢來,現在火燒眉毛了,終於有錢了。
李存勖把內庫的錢拿出來賞軍,伶人景進作爲“樞密宣徽使及供奉內使”也帶頭出贊助,湊出了大批的金銀錢帛。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士兵們得到錢財後並沒有歡呼雀躍,他們私下裡是這樣說的:
“我們的父母妻兒都已經餓死了,現在要這些東西還有什麼用呢?”
遲來的正義還叫正義,遲來的救苦救難,那就不叫救苦救難了。
軍心如此,還要去打仗?能把部隊拉出去再說吧。
然而這些情況李存勖都不知道,他還沉浸在自己南下滅樑的豐功偉業中,認爲只要自己一出馬,什麼李嗣源啥的分分鐘就會灰飛煙滅。
這時候元行欽從衛州回來了,他把前線的局勢向李存勖作了當面彙報,然後建議皇帝親征。
李存勖當然要親征,親征之前還要做一些事情。
伶人景進建議李存勖殺一些人,這些人以王衍爲首,是前蜀政權的皇室。
當時蜀地初平,李存勖指天發誓,“三辰在上,定不相負”,一定會保證王衍家族的榮華富貴。
三辰指的就是日、月、星,前不久發出的誓言猶在,現在的情勢就已經急轉直下了。
王衍一行人走到長安,被李存勖叫停了,讓他們在那裡呆着,不要亂走,更不要到洛陽來,等候下一步安排。
現在後唐皇帝要親征了,把一個前蜀的前皇帝留在長安也不是回事兒啊,如果再有人擁立他造反那豈不是掉得大?
再說了,皇子李繼岌還在回來的路上呢,蜀國新定,有王衍這個活旗幟在高高飄揚,難保不會被有心人利用,來一個據地而反。
如果蜀國再亂一場,那後唐帝國就真的吃不消了。
所以說,現在殺掉王衍最划算。
至於之前的誓言嘛,說說而已,別當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