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僖宗乾符二年(公元875年),有人造反了,造反的人是個鹽販子,名叫王仙芝,不是黃巢。
據說黃巢也參與策劃了王仙芝的造反工作,但並沒有和對方一起舉起義旗,黃巢的加入要在半年以後。
我們有理由相信黃巢在利用半年的時間進行觀望,畢竟造反這項運動從來都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起的。所以說文化人就是不一樣,造反都要先拉來一個探路的。
首先我們要了解一下起義的原因,這很重要。
原因和往常一樣,可以歸結爲兩點:天災、人禍。
我們知道,唐朝在安史之亂前的國策是“實外而虛內”,也就是說軍隊都放在邊境線上搞對外擴張,內地的軍隊是比較少的。
而安史之亂就是鑽了這個空子,北方邊軍調轉槍頭往內地打,一路打到長安,讓唐王朝吃盡了苦頭。一個王朝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所以說安史之亂後唐朝的節度使開始遍地開花,內地的軍力也得到了充實(特別是中央禁軍,多達十幾萬)。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養兵是要花錢的(之前也花,但沒這麼多,還可以到周邊小國去搶)。
軍隊中的步兵需要鎧甲、武器,還要吃喝拉撒每天消耗,如果是騎兵還要供養馬匹,這還沒有計算打造防禦工事、日常操練、官兵宿舍外帶官吏貪污的費用。總體來說養這麼多軍隊花銷是不菲的。
錢從哪裡來呢?羊毛出在豬身上,跟百姓要唄!
但問題是百姓日子也不好過,或者說十分難過。
安史之亂使百姓戶口減少,而政府供養的軍隊又在增加,此消彼長之間再加上貪官污吏的催化作用,直接導致國庫空虛,地方上土地兼併又十分嚴重,民無餘財,現在的大唐已經禁不起任何的風吹草動了。
但該來的風還是會來的。
公元874年(起義爆發前一年),關東地區發生了大面積旱災,這次旱災和以前的旱災相比來的更迅猛一些。
當時的翰林學士盧攜對此有一句話評論:“常年之不稔,則散之鄰境;今所在皆飢,無所依投,坐守鄉閭,待盡溝壑。”
也就是說往常遇到天災,百姓還可以到別的地方去討飯,但現在每個地方的人都在捱餓,百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只有在家等死。
等死是不可能的,中國百姓雖然溫順,但在死與造反之間進行選擇,他們還是會選擇後者。
唐政府顯然明白這一點,那就救災吧。
救災可以,但國庫沒錢;國庫沒錢,那就向有錢的人要;誰有錢呢?貴族、地主、官宦有錢,但那是統治階級(封建地主階級)內部的人。向自己人開刀?大唐中央政府自問沒有這個習慣。
那就繼續找,哪些人又有錢,又不屬於自己人呢?
還真找到了,就是那些該死的,挨千刀的鹽!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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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史之亂後的大唐已經將每鬥鹽的價格從10錢提升到了110錢,即便是這樣政府收入還是入不敷出,原因在哪裡呢?大唐政府想當然認爲是鹽販在搞鬼。
對於這些挖大唐帝國牆角的人不能手軟,更何況他們還有錢,這些錢不正好用來救災嗎!
說幹就幹,大唐皇帝李儇(唐僖宗,又稱“馬球皇帝”,我們後邊會經常提到)下了一道旨意,要求各地把鹽販子往死裡整。
各地的官差像打了雞血一樣,不遺餘力地投入到這場聲勢浩大的滅鹽販運動中。抓到一個鹽販可以賞千錢,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平常懶洋洋的官差們開始認真了,他們認真起來強悍得嚇人,黃巢同學就被他們捉住過,花了大價錢託關係才把人贖出來。
現在的官差們不怕鹽販多,就怕鹽販不夠捉。
鹽販們太難了,市場沒了(都是流民,飯都沒得吃誰還買鹽呢),還要應對官府的窮追猛打,沒轍了,反吧!
這羣本來就不怎麼安分的人扯起了反旗,其中王仙芝開了個頭,提出了“天補平均”的口號。在災荒的年代,造反有了挑頭兒的就不怕沒人依附,因爲遍地的災民都是鮮活的兵源。
起義隊伍採用流動作戰的方式,專挑一些防守薄弱的小城池下手,攻不下來就跑,攻下來了就搶,搶完了還是跑。這樣有個好處,機動力強,不容易被圍捕。
話說回來,大唐的皇帝李儇也沒有下命令圍捕他們,因爲現在的皇帝在打馬球,對造反的事情他還不知道。
現在朝廷當權的人是田令孜,這是一個大太監,李儇親切地稱呼其爲“阿父”,這個“阿父”很厲害,在朝廷裡能夠一手遮天,以宰相們爲首的文官團體只能做他的小弟。而地方上盤踞的是一些大大小小的藩鎮節度使,這些節度使身邊的監軍是這位“阿父”的乾兒子們(也是太監)。
造反可是天大的事,誰的轄區出了事那就要被問責,這時候的大唐中央政府對地方還是很有控制力的,抓個把辦事不力的軟蛋節度使砍個頭什麼的不是問題。
所以就出現了這樣一種可笑的情況:王仙芝的起義軍剛鬧開的時候,各鎮節度使也在焦頭爛額地圍追堵截,但沒有一個人向朝廷報告,因爲那是流寇,消滅乾淨就完了,沒有必要給自己找麻煩;真消滅不了那就趕出自己轄區了事,也能夠把事情抹平。
但起義不是過家家,這種事情也不是想瞞就能瞞得住的,朝廷還是知道了,但田令孜沒有第一時間告訴皇帝李儇,因爲這位田公公怕起義這件事對自己的政績不利,雖然他也沒什麼好的政績。
以上這些人的騷操作給起義軍發展壯大提供了寶貴時間,事實證明起義的烈火沒有在第一時間被撲滅,那它今後也就不會被輕易撲滅。
消息傳到唐僖宗李儇耳中的時候王仙芝的義軍已經在河南、山東境內打了幾個來回,大唐朝廷震怒了,至少李儇是憤怒的,雖然他的主業是打馬球,做皇帝怎麼看都像是副業,但祖宗基業不可丟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接下來,到了集中力量鎮壓的時候了!
李儇任命青州的宋威爲剿匪總司令,並用出分子的方式拼湊出一直剿匪大軍,其中中央軍(禁軍)數千,淮南、忠武、宣武、義成、天平等五個藩鎮也都出兵數千。這支軍隊也就萬把人,不見得戰力多麼雄厚,但對付草軍(義軍自稱草軍)也足夠了。
這時候的黃巢發現王仙芝在起義半年後還能活蹦亂跳的,最終也帶着自己的親信投靠了過去。
爲了吸引更多的人加入草軍隊伍,黃巢特意作了一首反詩讓義軍傳播:“金色蛤蟆爭努眼,翻卻曹州天下反!”
現在的草軍聚衆達到數萬人。
雙方在沂州(今山東臨沂)展開了第一次大碰撞,草軍人數衆多,但毫無章法,他們武器不統一,也沒有防護裝備,更不懂得戰陣,打順風仗可以,一旦遇到正規軍就不夠看的了。一戰下來草軍大敗,潰退而走,但是主力卻保存了下來。
這一仗雖然暴露出了草軍的弱點,但也顯示出了他們的優勢——不愁兵源。
像王仙芝黃巢的起義軍號稱幾萬,其實戰力也就幾千,其他人大多是依附於草軍的老弱婦孺。但這幾千戰力卻是起義的核心成員,只要這支隊伍不被打散,他們隨時能夠聚集起更多的隊伍,畢竟流民遍地都是。
所以幾天之後他們又聚集起大批流民風風火火的攻打起洛陽來了。
這次玩的有點大,帝國的東都洛陽如果被攻陷了將會天下震動,所以李儇火速派兵支援。這邊援兵還沒到,草軍在攻克了洛陽外圍的陽翟、郟城後哄搶一番,又打到湖北去了。
對大唐來說這兩年確實禍不單行,這邊起義軍還沒有平息,那邊蝗災又來了,這次蝗災範圍同樣很大。
應對蝗災的手段是作假。
長安一位姓楊的官員很無恥地向皇帝李儇報告:大量的蝗蟲烏壓壓飛到長安後並沒有毀壞莊家,它們全部抱在樹上自個兒死掉了,可見偉大的皇城有天神相助!
這個楊某人溜鬚拍馬的手段讓我們感覺很不適,但更可笑的是皇帝竟然相信了。然後是大家哈哈一笑,你好我好大家都很好,蝗災的事兒就這麼過去吧。
事實證明百姓很不好,蝗災一過,流民更多,無形之中爲草軍提供了更多的兵員。
在草軍越鬧越大的時候,朝廷想到了招安,而這正中一個人的下懷,這個人好巧不巧正好是草軍一把手,王仙芝。
造反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行動,還要辱及家族子孫,接受招安就不一樣了,能夠搖身一變變成政府公務員,多半還能弄個一官半職來光耀門楣,何樂而不爲呢?
所以在草軍攻打蘄州(今湖北蘄春)的時候,王仙芝和朝廷達成合作意向,朝廷任命王仙芝爲左神策軍押牙兼監察御史,王仙芝率軍投誠。
但雙方在簽署合同的時候出現了問題,問題就出在招安這件事王仙芝並沒有和其他草軍頭領商量,更沒有爲他們爭取福利。
王仙芝的想法很簡單,這裡合同一簽,我去朝廷當官,你們就地解散,該幹嘛幹嘛去唄。
這不是赤裸裸的背叛嗎!這樣的結果黃巢一百個不樂意,你王仙芝要當官我黃巢不要嗎?要不然我當年辛辛苦苦去參加科舉考試做什麼!耍我是吧,耍我我就揍你!
黃巢順手拿起棍子,“杖擊仙芝”,把對方打得頭破血流,招安的事也就告吹了。
打都打了,面子也撕破了,再呆在一起怪不好意思的,那就分家吧。於是兄弟兩個將手頭的五千大兵粗略一分,黃巢帶走兩千北上山東去打鄆州、沂州,王仙芝領了三千在淮南活動。
後來王仙芝又與朝廷商量過招安,這次朝廷負責招安的人是楊復光(這是個牛人,後面會提到),但依然沒有成功,再後來王仙芝被唐軍合圍,於878年2月在黃梅戰死。
王仙芝一死,草軍就只剩下黃巢一家了。
而此時的黃巢也不好過,他在山東屢吃敗仗,轉戰河南後又被官兵圍堵。而朝廷也終於下定決心,從四川調來一員悍將任荊南節度使,他的名字叫高駢,這個人很猛,草軍在他手上吃盡了苦頭。
現在的官軍已經漸漸形成了合圍之勢,如果再不想對策,最後一支草軍也將覆沒。
黃巢在思考,他要帶領草軍走出困境,他要找原因,想辦法。
黃巢找到的原因如下:中原地區離皇城長安太近了,鎮壓力度大,官軍戰鬥力強橫,不是發展的好地方。
對策是:到南方去,那裡的政府力量薄弱,適合草軍發展。
黃巢給這種戰略起了個好聽的名字:避實就虛。
黃巢開始南竄了,這一竄他竄的很徹底,從東南沿海繞了一大圈,最後到了官府力量最薄弱的地方——廣東。
走之前黃巢撂下一句狠話:我黃巢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