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的人是一位王爺,名叫朱友孜,現在被封爲康王。
康王朱友孜是朱溫最小的一個兒子,所以他是朱友貞的弟弟。
弟弟造哥哥的反實屬正常,畢竟在權力的誘惑面前親情是靠不住的。
所以說帝王之家最是無情,無情的不是家,而是權力。
這個造反的過程是這樣的。
朱友貞是個專情之人(有別於老子朱溫),在他還是個王爺(均王)的時候迎娶了大梁名將張歸霸的女兒爲妃。現在自己做皇帝了,就想把王妃變成皇后。
這位張妃也確實賢惠,她認爲皇帝還沒有祭天,如果先立了皇后,於禮不和,怕招來羣臣的反對,所以堅決不同意。
不同意就不同意吧,等祭了天再立唄。
未曾想到的是,這位張妃卻福薄得很,沒有等到成爲皇后的那天就病重歸天了。樑帝朱友貞甚是悲痛,冊封其爲德妃,舉行葬禮。
康王朱友孜造反就是從這次葬禮開始的。
在德妃出葬的前一晚,朱友孜派了幾名心腹埋伏在了寢殿裡,就等着朱友貞來了一刀砍掉。
未曾想殺皇帝這種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了的,需要執行人具有強大的心理素質。
這幾名心腹裡有人心理素質不過關,在行動之前鬧出了聲響,被朱友貞察覺到了。
既然察覺到了,那就撒丫子快跑唄!朱友貞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光着腳丫子就一路狂奔,翻牆而出(高難度動作),召集執宿的禁軍大索寢殿,把這幾名刺客給揪了出來。
刺客裡面本來就有人心理素質不過關,指望他們咬舌自盡掩護主人啥的那就別想了,因此經過了一番順藤摸瓜流程,康王朱友孜就暴露了。
暴露後就是被抓,被抓後就是被殺,咔嚓一陣之後,朱友貞的皇位終於又安穩下來。
位子雖然安穩了,心思卻很是不安。
朱友貞害怕呀,老朱家向來有子弒父、弟殺兄的傳統,皇位從朱溫那裡傳下來這都發生過多少次流血政變了,任你是虎膽龍威也經不住這一連串的驚嚇啊。
而到目前爲止,朱溫還有很多兒子在世,這些都是隱患。
解決隱患的方式有很多,最簡潔高效的一種就是找個理由(甚至理由都不用找)把這些人全殺掉,後世大清朝的雍正皇帝就是這麼做的。
朱友貞沒有雍正的魄力,或者說,他還是個有溫度的人。
他沒有殺掉自己的兄弟們,卻也不敢再親近他們。既然不再親近兄弟們,那就要親近別人,因爲皇帝總要有一些寵信的人呀。
所以外戚就開始藉機上位了。
外戚說通俗一點就是皇帝他媽的孃家人,或者是皇帝老婆們的孃家人,以及皇家的女婿們。
朱友貞寵信的這幫外戚裡面有一些代表人物,最爲代表的就是趙巖、張漢鼎、張漢傑這些人。
趙巖大家可能不怎麼熟悉,但應該對他爹有些印象,沒錯,他爹就是趙犨。
趙犨之前是陳州的老大,第一時間歸順了朱溫,受到對方重視,後來還發展成了姻親關係,兒子趙巖娶了朱溫的女兒,這就在革命友誼的基礎上加上家族情誼,兩家關係鐵的不能再鐵。
張漢鼎、張漢傑等人是德妃的兄弟,這個德妃就是剛纔提到的朱友貞的愛人。
思念愛妃的皇帝照顧一下愛妃的家人也是應該的,所以這兩個人爲代表的張氏家族也得到了樑帝朱友貞的寵信。
事實證明,依靠血緣、姻親關係選人用人,一般不會有什麼好效果。朱友貞選的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特點:沒啥才能,更無德行,精於進讒、固寵。
醜人照不得鏡子,沒才的人肯定會排斥有真才實學的人,這就是劣幣驅逐良幣理論。特別是當這些無才無德的人佔據高位的時候,悲劇就要發生了。
他們首先把朝廷重臣排斥乾淨,這些重臣以敬翔、李振爲主。
敬翔就不用說了,這是個忠於老朱家的大忠臣。李振雖然人格上有缺陷,但也是個有才、能幹事的人。這些人是支撐大梁王朝的頂樑柱,你把柱子都給拆掉了,房子能不倒嗎。
朝中大臣被霍霍了以後,軍中將領也不能倖免。
現在的劉掞、之後的王彥章都是被這些饞臣給搞掉的。
這些猛將被搞掉了之後用什麼人打仗呢,那些會送東西、會投機取巧能夠和饞臣們尿到一個壺裡的人,這些人以段凝爲代表。
段凝嘛,之前就是因爲會送東西受到朱溫賞識,還因此與李思安形成鮮明對比,間接促使朱溫殺掉李思安的那個人。這個人我們後文會提到。
這裡面有個問題:朝政都亂成這個樣子了,皇帝朱友貞難道不管嗎,他難道對此一無所知嗎?這樣亂下去損失的還是老朱家的江山吶。
想要回答好這個問題,先要探討這麼一個問題:朱友貞是不是昏君。
因爲朝中奸人當道必須有個前提,那就是要先有昏君。沒有昏君,奸人是不可能當道的。那麼問題來了,朱友貞是個昏君嗎?
昏君這個詞就兩個字,“君”字不用解釋,就是君主的意思。那“昏”字怎麼解釋呢,我認爲“昏”與“明”相對,它的意思可以理解爲:耳不聰,目不明,不能識人,也不能用人。這是能力方面的問題。
在昏君的基礎上再加之荒淫無道、殘虐百姓、嗜殺無度等特點,這就是暴君了。
而昏君和暴君往往相伴相隨,因爲暴君的行爲不一定是皇帝本人去做,他寵信的奸佞小人也可以自主地去做,而做的結果統統要由皇帝買單。
如果從這個定義上來講,朱友貞是個十足的昏君,雖然他這個昏君之名是多方面原因促成的。
所以說有些事情他不是不去管,而是管不了,或者說他本人根本就不知道!
爲了更爲形象地探查一下朱友貞這個人,我們來看一則小故事。
朱友貞還是很想做明君的。他聽說轄區有一個叫做李愚的官員,很有能力,操行也好,於是就委以重任,提拔對方做左拾遺。
左拾遺是做啥子的呢。說白了就是給皇帝提意見的,專門挑皇帝的毛病,你這裡做的不對啦,那裡賞罰不明啦,推行的政策不合時宜啦,這些事情他們統統都要管,所以說這是個諍官,類似於監察部門,而這個監察部門是專門監察皇帝的。
古人官位以左爲尊,左拾遺要高於右拾遺,所以說李愚相當於監察部門的最高長官。
這還不算,他還同時兼任着崇政院直學士,這個直學士不一定是什麼高官,卻是高官進階的一個跳板,這說明朱友貞還是很想重用李愚的。
從這裡我們也可以看出朱友貞想要勵精圖治的一種心態。
但有心態是一回事,能不能堅持下來是另一回事。
李愚這個左拾遺很快就被免官了,爲什麼呢,因爲一件事。
當時衡王朱友諒身份十分尊貴,這個朱友諒的父親是朱溫他哥朱全昱,朱友貞要喊朱友諒一聲哥(叔伯兄弟)。
這個衡王朱友諒尊貴到什麼程度呢,連李振這種高官見了面都要向他下拜。李愚卻不這樣做,見了對方只是作揖。
朱友貞聽說後不高興了,找到李愚責備道:“衡王友諒是朕的兄長,朕見了他都要下拜,你見了面卻只是作揖,這樣合適嗎?”
李愚說:“合適。因爲陛下您拜朱友諒是在拜兄長,行的是家族禮節。他是您哥,不是我哥,我是您的臣子,爲什麼要拜他呢?”
這話說得給力,如果是個明君在位,肯定要把李愚好好表揚一番,升職加薪,然後大肆宣傳,宣傳的目的是要彰顯君明臣賢的一種現象。當然,君明是主要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五代時期大梁朝的強項令就要出現了。
可惜,朱友貞不這麼想,更不想這麼做。他認爲李愚不給面子,還很固執,這樣的人放在身邊不好,所以找個理由把對方打發到地方去任職了。
既然這樣,那就出不了名了,明君更是做不了了,只能做昏君了唄。
從這件事我們可以給朱友貞一句話評語:有做明君的心願,卻沒有做明君的能力和魄力。
君主沒能力,那就不要怪手下人欺負你、哄騙你、利用你,然後狐假虎威借你的名頭來爲非作歹。
能力不足,或者說沒有能力,這對皇帝來說是一種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