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尾六 傷情(下)

有人陪着說話, 蘇曉的夜也不覺得難熬。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到了凌晨,困勁兒反而過去,簡單的叫了份早餐。她們一人抱了一大杯的特濃經典咖啡, 跑去□□打電動。知道蘇曉不願被任何人找到, 葉欽也很義氣的關了手機不回家。兩人瘋得累了, 就買兩張電影票, 跑去電影院裡睡覺。

待一覺睡醒, 時間指向了下午三點。

蘇曉和葉欽瘋的相當盡興,加上特濃咖啡的後遺症慢慢開始出來了,身心疲憊的兩人只得分手, 各自回家,抱窩補眠。卻不知就在兩人分手之前的一個小時, 河洛同學正在出租屋裡黑着一張臉, 小心地焊着一塊光禿禿的硬盤。

半小時後, 他把弄好的數據線再次連通,發現依然無法順利的進行拷貝!

看了一眼被他拆得一地零件的IBM, 還有那貼在電腦翻蓋上的睡得香甜的洋蔥頭。這個明顯是手繪的洋蔥頭圖案,洋蔥頭睡在一張粉紅色的心型小牀上,牀頭還掛着一溜心形墜簾。

一段往事浮上心田。

那是他和她上高一的時候,蘇家爸爸爲了獎勵考上重點高中的女兒,帶她去電腦城挑一臺筆記本。我們胳膊肘往外拐的蘇家小姑娘, 早就跟河洛同學私下裡琢磨過了, 一到電腦城, 斬釘截鐵的要買河洛渴望良久的某款當時最貴、質量也是最好的IBM。

可人家賣電腦的營業員都說了, 這麼高配置的電腦是給計算機專業人士用的, 她一個初中生買回去也用不到。哪曉得,她蘇家小姑娘居然一把抱住這檯筆記本不走了。蘇家爸爸如何看不出來女兒的心思?便故作大方, 隨手買了一臺搞活動的IBM說要送給河洛,還殷勤的帶女兒去挑貼畫,在她那價值三四千的筆記本上,毫不留情地貼了一個大大的,抱着粉紅色愛心的兔斯基,外加一套兔斯基系統美化和內膽包,愣是把嚴肅的IBM整成了一朵燦爛的小粉紅。

【某隻小氣的老狐狸的心聲:看你還想着把老子給的禮物送人。】

但顯然,蘇家爸爸是小瞧了自己寶貝女兒DIY的能力。這丫頭居然一把剪子一臺縫紉機,咔嚓嚓把她那粉紅色的內膽包生生改小了一圈。半天工夫,純手工美化出來了一隻更加粉嫩嬌羞的IBM——就是現在,被河洛從銀行保險櫃裡取出來的這隻。

同樣放在保險櫃裡的,還有一個十字繡的小枕頭。隔着包裝就能聞到裡面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藥香,也不知她到底在裡面裝了多少種香料,掂在手裡還挺沉。

顯然兩樣東西都是給他的了。

小枕頭很好理解,這電腦又算什麼呢?河洛滿懷好奇的打開,發現這臺電腦似乎已經被她刪光了程序,電源一開,跳出的居然是最傳統的DOS系統界面。他試着在滿屏黑白的數據裡尋找答案,沒多久就發現了這麼個只讀的影音文件。

起先他不覺得有什麼,雙擊打開以後,頓時被跳出來的內容震驚了:“相識十八年紀念MV。最浪漫的愛,獻給最愛的你。”

影音黑幕拉開,一首舒緩的鋼琴曲在畫面中小姑娘的手裡悠揚傳來,是光良的《童話》,右下角的時間軸記錄是在三年前。鏡頭隨着鋼琴聲慢慢移動,他看到了三年前尚留着短髮的蘇曉。他倆的鋼琴是錯開來學的,他過了十級的時候,她纔不過初學的水平,指法卻相當熟練。

鏡頭只轉了半圈,時間軸跳到三年前的4月2號。

紛紜而出的張張圖片,是她在T大校園裡漫步,時而回眸,時而微笑,一副鬼鬼祟祟的小樣子,還偏偏戴了副遮了半張臉的大墨鏡。緊接着畫面一轉,是她在籃球場外探頭探腦,站在觀衆席後排握着個電喇叭大喊加油。看到那些作爲背景的本班的同學,河洛想起來了,那是三年前他們學校組織春季籃球賽的事情,他和言少都是計算機系籃球隊的隊員。

這麼個帶着大墨鏡的女孩他也有印象,不就是當年盛傳一時的他們班導的美女小妹麼?

當時計算機系都快打輸了,忽然從觀衆席上跳出來一個英姿颯爽,身段姣好,卻戴着副大墨鏡的小美女,拎着個電喇叭就衝場上喊:“計算機系帥哥們,輸人不輸陣,團結就是力量,加油啊!”計算機系乃是出了名的陽盛陰衰,湊個拉拉隊就如同迴歸三疊紀。現下,陡地跳出這麼一個清新亮麗的美女小妹,無疑給計算機系狠狠打了一針雞血。

美女一聲吼,禽獸齊步走。

拉拉隊的聲勢如海浪般翻涌着,一波高過一波,直到最終27比26,險勝。

鏡頭再換,一張張圖片隨着鋼琴聲變幻了出來。那是12月24號他們學校聖誕狂歡舞會的時候,蘇曉一套棕色皮裙配牛仔夾克的辣妹造型,挑染了一絲烈火紅的棕發,靜靜的站在學生會禮堂的一角。鏡頭一轉,很快也拍到了他。河洛記得那陣子他正在跟同寢室幾個準備下周全國軟件設計大賽的事情。如果不是學生會幹事必須到場點卯,他早就回宿舍裡宅着了,所以一進場就挑了個無人注意的角落,貓在那裡神遊。

他看到鏡頭裡的蘇曉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杯他最喜歡喝的橙汁,走過去,偷偷放到了他旁邊的小桌上。看他一回頭,她慌忙一矮身躲到了沙發底下。

河洛腦海裡嗡一聲響:是那時的小花癡!那時,他們T大四天王的封號剛起,四個人幾乎隨時都能遇上無處不在的花癡小女生,被偷窺和偷拍的尷尬事件屢有發生。因爲總也避免不了,他漸漸也已經習慣了被人盯着瞧,加上他腦子裡的固有思維——蘇曉人還在歐洲呢,絕對不會出現在這種場合。所以某個土撥鼠把自己一埋,他也就順水推舟的裝作不知,只是做做樣子的抿了一口,算是給人家小花癡的面子。

居然,兩人就這樣錯過了。

因爲歐洲的國假很短,所以蘇曉每次出現,停留的時間都不長。她就這樣一次次天外飛仙式的走近他,又每每淡然無聲的離開。這兩年來,點點滴滴的回憶,不過一曲《童話》從頭至尾。

隨着鋼琴聲慢慢淡去,畫面變成了一段視頻,那是一場很隆重的大型公開酒會。鏡頭轉了一圈,掃過場中不少金髮碧眼的外國人,最終,停在會場中央的主席臺上,背景是中,英,德,法四國語言書寫的標題:熱烈慶祝SuperLibrary成立一週年。

會議上,蘇曉盛裝出場,挽着她哥哥蘇曜的手臂。她一身紫羅蘭色的晚禮服,像是金色海洋裡唯一的一隻高貴的黑天鵝。待場中一靜,她噙着笑拿起話筒,張口便是一大串流利的德語。她每說一句,蘇曜在一旁翻譯成一句英文。河洛才知道,這是SL成立一週年慶典,同時,也是SL兼併了數家同類企業以後,公司高層首次在媒體面前公開亮相。

待正事辦完,香檳上場,蘇曉舉着精緻的玻璃杯,忽然用德語說了不知道什麼的一段話,場下不少人鬨笑了起來,場上的少女也顯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待清了清嗓子,她才把視線轉移到鏡頭上,居然說起了中文:“一年前,我用我們兩個人的名字創建了SuperLibrary,一年後的5月6號,也就是今天,請允許我率領SL全體員工,爲大洋彼岸的你送上一份最獨特的生日禮物。親愛的,嗯,我們的大才子河洛同學,”她微有些臉紅,“20歲生日快樂。”

“Happy birthday!” 她舉杯致意。

“Happy birthday!!”一羣不知中文爲何解的老外齊齊舉杯,全場呼聲震天。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啪!”的闔上了電腦屏幕。

這一闔上他就後悔了,進入待機的聲音滴一聲,手下嬌豔的小粉紅忽然傳出了系統重啓特有的“滴”一聲嗡鳴。對電腦再熟悉不過的他心臟咯噔一跳:自毀程序!他慌了,手忙腳亂的摳下了計算機電池,遠遠扔了出去。

蘇曉的驕傲和尊嚴,他會不明白?

這段視頻是她全部的小甜蜜,是她用三年時間積累起來的小心思。所有的所有,她只願意偷偷呈給他一個人看。若他不稀罕,她就毀掉。能寫出千葉蓮華這麼強悍的反入侵程序的她,一心想要毀掉什麼,以他目前的實力,恐怕還阻止不了。

但他不想放棄,一個上午,都在努力。

可直到剛纔,他甚至把電腦給拆了,直接從外部接了幾條電線,試圖通過最原始的管理端口,對裡面的數據進行暴力破解。當他看到管理端口終於跳出了提示——限時輸入密碼的對話框的時候,卻發現這個三次失敗便自動鎖死的密碼鎖匙,足有34位。

他暴躁了。

最原始,往往意味着最機械。

這類完全由是和非,0和1構成的一級鎖匙,沒有半個小時以上的暴力破解,休想拿下。

再看解碼限時,十分鐘。

因爲慣性思維,他直到激活了倒計時才意識到密碼位數的不妙。

可惜已,無力迴天。

眼睜睜看着倒計時耗盡,看着自毀程序讀條,他一咬牙,同時調出數字匹配,字母匹配和混合匹配,一心分三用,全力做最後的掙扎。因爲激動,霹靂啪啦的敲擊卻有好多次按錯了命令符。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嗒的一聲結束,34位密碼只對上了前二十八位。

把鍵盤一推,他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翻騰的情緒,神經質的笑了起來。

作爲黑客大神WinDisaster,這是他出道以來的第一次失敗,居然敗得如此徹底,敗得如此……不甘心。逐步走近真相時的不安和期待,現在,全被這段錄像剪輯沖走了,在他心裡遺留下大片大片的荒蕪。

三載歲月,如夢幻沉浮。

原來她愛的,遠比他愛她的要多得多,只是他一廂情願的蒙上了眼睛,不去深思。

這樣一個愛情的陷阱,到底是誰坑了誰?

不願再想下去了,他一把抓起外套,衝出房門——他要找她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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