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貿大廈樓下, 黑漆漆的小巷裡傳來一串凌亂的腳步聲。
如斯夏夜,偏僻的小道上人影寥寥。忽見抱着個盒子的女孩衝了出來,見得柔亮的路燈, 她當即停下腳步大口地喘着。她臉色略有些蒼白, 望了一眼世貿大廈某一層依舊通明的燈火, 慢慢笑了起來。正是蘇曉, 只是臉上依稀有未乾的淚痕。
“初吻之所以很特別, 是因爲初吻纔會有心跳的那種感覺啊!什麼是喜歡?怎樣纔是喜歡,你想過嗎?”夜宸那淡漠的話音像是嘲笑,甚或是諷刺, 揮之不去的縈繞在她耳邊,透着一絲絲玩味的情緒, “而他的初吻, 給的根本不是你……”
壓倒駱駝的, 往往是最後一根稻草。
蘇曉莫名煩躁起來,捂着耳朵蹲到地上:他說的話是真的嗎?
一個聲音在腦海裡冷笑:是不是真的, 你不就是想早點知道真相才跑的嗎?蘇曉啊蘇曉,世貿大樓就在你面前了,怎麼忽然又沒勇氣上去了呢?
她無奈地苦笑:萬一,這就是真的呢?
萬一他主動拉住自己,主動走進自己, 真的就是爲了以蘇家作助力一飛沖天呢?
沒有她, 他不過是個一窮二白的野小子, 何來底氣反抗河家長輩指定的婚姻?沒有她, 他甚至都不會跟甄倩翻臉。更何況還有一個方方面面都勝過他的兄長, 年少,多金, 事業有成。沒有她,他大概真的會去河炎手下當個平凡的技術員,從此朝九晚五,陌路一生了吧?畢竟如果沒有她,這樣纔是他該走的路,一條長輩早已爲他鋪好的路。
蘇曉越想心越涼:不,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這樣的!!
他不是還有一身不俗的黑客技術麼?沒有她,他就算不給河炎打工,也應該不愁生計纔對。他若真想憑自己的力量得到長輩認可,沒有她,他在河炎手下也不是做不到光芒耀眼,他不是沒有潛質的人啊!他還是T大出名的帥哥,沒有她,他依然可以甩掉甄倩,光明正大地追求任何一個他喜歡的女人……想想也對,蘇曉抹抹眼,嘿地笑出了聲。
夜宸那些混賬話一定是騙她的,阿洛纔不會對不起她呢。
如是想,她忽又覺得自己剛纔哭着掉頭就跑的模樣,真是有夠傻的。小姑娘一顆患得換失的心,似那被吊起的水桶,忽而上,忽而下,落在心頭,泛着微酸的青澀。
他不是一直在等着她去問嗎?
仰望那高不可攀的世貿大廈,抱着蛋糕,自我治癒完畢的蘇曉拍拍衣裳站了起來,這就一鼓作氣衝上去,把想知道都問個明白吧!握拳,她暗暗給自己打氣。
可惜,河洛並不在辦公室。
蘇曉有些納悶地把蛋糕放在桌邊,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卡紙插在盒子上。做完這些以後,她還來不及歇會兒,就聽到走廊那頭傳來一通桌椅倒地的哐當聲。還有凌亂的步聲傳來,伴隨着女性驚慌失措的尖叫。怎麼回事?公司裡的這幾個值班人員裡她只認識殺神,連忙走過去問:“王大哥,發生什麼事了?”正說着,走到小房間門口的人都看到了這一幕。
日光燈下的房間一角。
殘正壓在河洛身上,衣衫凌亂,早露出了雪白的香肩,此時正在一旁低聲啜泣。
至於河洛,彷彿剛那後腦勺撞牆撞得暈了,單手支着身子,努力爬起來。見衆人正要上前,衣衫凌亂的殘彷彿忽然回魂了也似,一把扯過河洛的衣領強吻過去。慌亂中,河洛伸手去推,倉促間,少不得在她豐滿的胸前按了一把。
富於彈性的手感驚得他大窘。
到底是未經人事的初哥,他一陣驚慌,反將她半敞着上衣哧啦扯掉了數顆口子。
落在外人眼裡,倒更像是急色了一般!
下一秒,一吻封緘。
蘇曉隔得遠,只看到那一瞬,河洛僵了僵,言天贊和殺神也不約而同的僵了僵——他們大概一輩子都沒見過如此強悍的雌性動物吧?
蘇曉正要詢問,就聽“啪!”一個響亮的耳光。
“夠了!”她聽見河洛氣急敗壞的怒吼,“黃小姐,還嫌自己不夠丟人嗎?不想說就算了,我又沒對你怎樣,更不想把你怎樣!何苦自降身價做這些潑人污水的勾當?惹我生氣你很開心嗎?我可沒說我不打女人!”女掩面大哭,不再言語。
“言少,報警了沒?”河洛冷冷地問。
言天贊呃了一聲:“沒,還指望老四你跟她說說,能私了了呢。畢竟失竊的不能算公司的核心數據,要說損失,倒是老四你……”說着,他仗義地使了個眼色,於是河洛注意到了在人羣后神遊的蘇曉。
本來就一臉陰鬱的河洛,臉色瞬間黑了幾分。發生這樣尷尬的事情,他可不想自己女朋友亂猜,自顧上前拉住了她:“走,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兩人在走廊上沉默地走着,蘇曉忽然開了口,聲音有些怯怯的。“阿洛,那個……你沒事吧?”河洛笑笑,有些疲倦地搖搖頭。
晚上,公司裡本來就沒幾個人,兩人走到偏僻些的樓梯口就停下了。蘇曉帶着些謹慎打量着他,想了想,自顧道:“放心啦,我不會多想的,猜也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河洛嗯了一聲:“謝謝你安慰我,我沒事,就是覺得累得很。”
蘇曉面露疑色。
“你想問什麼?”他笑,將她摟到懷裡。
蘇曉怔怔地任他摟着,半晌,還是問了出來:“阿洛,你覺得初吻很重要嗎?”
“初吻?”他顯然沒能跟上譚音大神的思維模式,“你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我的初吻當然是給你啦,傻丫頭。”
“那你跟甄倩的……算是哪門子事?”蘇曉嘟嘴。
河洛一噎,他預料中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不由沉聲:“不是叫你避着點的嗎?遇到夜宸了?除了初吻,他還對你說了些什麼?”想不到他下意識的反應會是責備,這略帶些警告的口氣讓蘇曉很不舒服,她委屈道:“當我不想避着點嗎?是那傢伙厚顏無恥,看到熟人就貼上來避禍,我總不能裝作不認識他吧?”說着,直起身來瞪他。
“你怎麼認識他的?”河洛露出一個警覺的表情。
“我,”蘇曉噎了一下,這人怎麼不關心她有沒有被欺負,反而干涉起她的交友來了,心裡越發不滿,哼道,“我怎麼認識他的一點也不重要好不好?”
“不,對我來說很重要,”河洛寸步不讓,“新聞系的那幾個人渣,一天到晚的亂嚼舌根子搬弄是非,我不想你認識他們,”他直截了當地說,“娘子,如果你想知道我的過去,不管什麼問題,請直接問我,不要通過他們,好不好?”
他嚴肅起來的模樣有些嚇人。
蘇曉縮了縮脖子,才吶吶道:“他啊,是阿葉的男朋友,青葉家族的滄海一夜,幫戰的時候還在UT裡見過呢!”想想她又補充了一句,“挺傲的一個人,還問我是不是譚音來着。”
河洛笑了笑:“他看我不順眼,什麼事兒都瞎栽。”
“那初吻的事情怎麼說呢,”蘇曉嘟着嘴,不滿道,“他說你跟她在醉香居門口,說親就親了,根本不避着人……”見河洛的眼神刷擡了起來,灼灼盯着蘇曉,她毫不相讓地回視,“你……你要是真在乎什麼初吻不初吻的,又怎麼會……怎麼會這般輕易的就給出去了呢?”
這傻丫頭,怎麼還在糾結這種事情啊!
難得的玩心大起,他一笑:“傻瓜,換了你是我,被她攔着索求,能怎麼辦呢?”
“你!”蘇曉眼圈一紅,本以爲他跟自己一樣是個專情的人,想不到這種事情他竟完全不知珍重,居然可以如此坦然的一笑而過!那,那他跟自己這麼多天的,都算什麼呀!!氣得她直跺腳:“河大呆,你怎麼這麼笨呀!人家要你就給啊,當自己是大白菜嗎?”
看她急得直跳腳,男孩臉上的笑意更濃:“大白菜?爲什麼是大白菜?”
“哎呀,就是那種,那種最不值錢,大冬天批發價,要一棵,就一棵一棵的賣,要一車就一車一車的賣的……的廉價貨!”蘇曉說完,還忿忿瞪他一眼,“你個不曉得害羞的木魚腦袋!死也不理你啦!”
甲之蜜糖,乙之□□,不曾想她真的被激怒了。
見人掉頭就走,錯愕間,他完全是下意識地將她一拉:“娘子!”正在氣頭上的蘇曉反手甩了他一巴掌,“啪!”的一聲,捱打的和打人的都愣住了。她沒想到他會不躲,正如他亦沒想到她會對他動手,毫不猶豫。
“對,對不起……”蘇曉喃喃低語,“我,我不是有意打你的……”
她往後退了一步,卻不防他猛地一拉。
將人一把拖進了懷裡,緊緊抱住,像抱着一個大大的枕頭:“曉曉,不要走。”感覺到他微有些戰慄的雙臂,蘇曉呆了呆。任由他緊緊地摟着,她開始有些呼吸困難,掙扎了一下,他卻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呼吸間的反應,都是兩人下意識的動作。
唯有緊緊相擁了以後,兩隻不慎當機了的CPU才慢慢恢復了運轉。
側臉抵着她的腦袋,河洛無可奈何地嘆:“你啊真是個傻丫頭,怎麼總是在意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呢?”感覺蘇曉動了動,他的聲音越發溫柔了,“讓我多抱一會兒好麼?慢慢說給你聽……”彷彿只有像這樣抱着她,他才能找回一點叫做“思維”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