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初升,青石街,白頭巷。
巷子口外豎起一座牌樓,當中四個大字:一言九鼎。
安意如稍顯笨拙的把吉普車停在路邊車位裡,李牧野下車,負手站在街口擡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言玄敬喜歡以世外江湖第一人自居,那點野心全在這四個字裡頭了。”
“九十八歲的老人,怎麼還會有這麼大心氣兒?”安意如表示不解。
“言玄敬駐顏有術,狀態不輸壯年人,趙靈寶說他很善於保養,本身又是修道之人,百歲對他這個世外高人來說或許還不算很老。”李牧野道:“人,只要活着就還會有慾望,這個跟年紀無關,只有力不從心的人才會服老。”
“靈寶說這老東西已經修到辟穀境界,五穀肉菜都不沾一星半點,卻唯獨喜歡喝年輕女子的乳汁,在家裡養了十幾個年紀在二十五歲以下的奶媽子,取名長壽袋,一日四餐用人蔘靈芝蟲草老母雞湯催着她們下奶。”安意如語帶怒意道:“倒是跟你的某些愛好有點異曲同工的意思,你說說看這是什麼養生秘法?”
“什麼叫跟我的愛好異曲同工?”李牧野掃了安館主當胸兩團飽滿,嘿嘿一笑道:“我愛的是你的溫柔,那老東西愛的是女人體內的精華,豈可同日而語,趙九重說這言玄敬當年曾與玄塵聯手追逐一個魔頭,着了人家暗算傷到了少陰腎經,從此再也行不得房中秘術,於是才別闢蹊徑,借那些年輕女孩子的身體將天材地寶的營養轉化後受用。”
安意如抿嘴笑道:“反正我覺得你比他還壞,不過你的壞招人喜歡,他的壞卻是令人憎恨。”
李牧野道:“也不能全憑道聽途說就斷一個人的好壞,要說名聲,你小野哥比他臭多了,認識我之前,你耳朵裡可曾聽到關於我的半個好字眼?”
安意如道:“何止沒聽到半個好字眼,在宗教協會那些人口中,你簡直就是蓋世魔君,壞事做絕,罄竹難書。”
李牧野道:“趙九重跟言玄敬爭了一輩子,從他孫子口中肯定也聽不到什麼好字眼。”
安意如皺眉道:“你什麼意思?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是來給那老賊翻案的?”
李牧野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慨嘆道:“人生至此,不是大勝就是大敗,我如此,我的對頭們何嘗不如此。”
“聽不懂你說什麼。”安意如看了看車尾,不大滿意的嘟囔道:“這破玩意製造出來就是跟女人們爲敵的。”說罷,環顧左右無人,猛然用肩膀撞過去,硬生生將吉普車的尾部撞進車位裡。
李牧野心中頓時生出對牛彈琴的念頭來。
言玄敬這種人已經不能用簡單的善惡來評判,所謂大梟雄者,哪有不作惡的?又哪有不造福一方的?李牧野相信,在這座小縣城裡,若說起他的好來,照樣能把他誇成萬家生佛,完美無缺的道德聖人。而他言玄敬能在這座縣城裡得到這四個字,其實已經很能夠說明問題。
這個人最大的問題其實只有一個,就是死硬的守舊派,且跟玄門已經捆綁的太緊。
如果他能幡然悔悟,則必然是一個強大助力,而且對玄門來說也是極大的打擊。就算他死硬到底,必須幹掉,也斷然不能草率從事。因爲這是一個實力和底蘊堪比玄塵的人物,斷然不是小白起他們能夠料理的。
“去年初那會兒,我在京城曾親自參與了一個案子,當時是惡來以參與邪教搞羣體派對爲由查辦了一個貪官,那人是個企業老總,錢都交出來了,有數億之多,以他正常的收入水平而言死的肯定不冤,但他卻不大服氣,非要見我一面。”李牧野注意到街口的早點鋪,一邊走一邊繼續說道:“那人對我說起當初企業改制,數萬職工下崗,是他力挽狂瀾拯救了企業保住了幾萬職工的飯碗,他說自己是有大貢獻的,所以罪不至死,最後我不得不承認,他的死只是因爲我需要他的錢。”
安意如意會的點點頭,道:“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如果咱們必須弄死言玄敬,那也是因爲我們必須這麼做,而不是因爲他作惡多端?”
李牧野道:“我們當然是在替天行道,但我們不是道德聖人,更非天道,管不了世間所有的惡,只好在立場的前提下有選擇的去做,我跟你說這些的目的是想你明白,我們正在做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在這個框架下,只要是可用之人,原則上無論過往有多少劣跡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小野哥忽然轉身,雙手捧着安意如的臉頰,深情道:“你是個善惡分明嫉惡如仇的好姑娘,有一顆鑽石般純淨的心靈,容不下這些腌臢勾當,上蒼把你派到我身邊來就是爲了讓我以你爲鏡,淨化我的靈魂的,所以我不希望你受到我的影響,如果你覺得是對的事,就只管去做,不必太理會我的那些齷齪想法。”
安意如輕輕嘆道:“你呀,真是一個讓人慾罷不能的無恥之徒。”又揮了揮拳頭,道:“不過你放心,如果我真的認定某人該死,該下手的時候絕不會含糊的。”
“走,帶你吃點東西去。”李牧野捉住她柔若無骨卻能力拔山兮的小手說道。
......
“兩位不是本地人吧?”早點鋪子的女老闆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大姐,操着純正的陝南口音說道:“你們倆娃娃是不是來找言神仙瞧病的?大清早就來言家排號的吧?”
李牧野不動聲色,微微點頭,反問道:“大姐,您怎麼瞧出來的?”
女老闆道:“不用瞧,憑猜的,外地人來這裡差不多全是爲了這個,言神仙可是我們這裡的活神仙,我奶奶活着那會兒都喊他一聲叔,那可是妙手回春的神醫。”
安意如是道醫出身,醫道高深,本能的對這個感興趣:“他治好了很多人嗎?您知不知道他都擅長治療什麼病?”
“什麼病都治,尤其擅長大醫院治不好的疑難雜症。”女老闆介紹道:“再過一會兒言家的診所就該開門了,天天這個時間,早上七點鐘開門,晚上七點鐘關門,轉過這條巷子往左一拐就看到了,等你們過去親眼看看就曉得了。”
李牧野道:“我們倆結婚十多年了,三十大幾的人到現在都沒孩子,聽一個親戚說起言神仙,就慕名而來了,也不知道這位老人家到底擅長不擅長我們倆這方面的問題。”
“喲,你們兩個有三十多了?”女老闆道:“那可真不像,你不說的話我還以爲是倆娃呢。”
李牧野笑了笑,又問道:“找言神仙看病費用高嗎?”
“你要說高,那可高着咧。”女老闆神秘一笑,道:“你要說低,走遍全國去也沒這麼低的。”
“這話怎麼說?”李牧野問道。
女老闆道:“言神仙給人看病,先要看病人的條件,有那病人財大氣粗的,他就是抄家的大夫,要是病人條件一般的,這老頭就興許分文不取,只要一點點東西就行了。”
“他都要什麼呀?”安意如也來了興趣問道。
女老闆道:“啥都中,看你有啥唄,你是種土豆的,給他一包土豆就行,這老頭最喜歡奶孩子的女子,擠一碗給他比什麼都高興,實在什麼都沒有也沒關係,給他家乾點零活,拾掇拾掇院子就算診金了。”
安意如聽到這裡禁不住用充滿欽佩的目光看了身邊男人一眼。
李牧野起身結賬,二人按照女老闆指點的路徑,果然不大會兒就來到言家診所。
門口不大,古色古香。兩塊牌匾分立左右,左邊寫,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右邊書,人之道損不足而補有餘,中間四個大字: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