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野想起了許多事，之前在京城風間嘯造訪陳二姐那晚，有人突襲了陳二姐，事後證明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戲，但李牧野在事後一直有個疑點沒有解開，就是他在院子裡與風間嘯對峙的時候，老貓魁鬥曾發出一聲驚叫。人可以做戲，身爲猰貐奇獸的魁斗絕不會輕易被嚇到。
這樣的細節疑點其實還有不少，比如那天晚上阿帕查來道館尋仇，陳二姐曾對着他來的方向提醒過小野哥。當時以爲是巧合，卻沒想到親媽是真的察覺到了那個人。想到這裡不禁暗罵自己糊塗，親媽這麼多年縱橫諜報界，腳踩南海門三大家族，力壓玄門主導的宗教辦，令得白無瑕深深忌憚，這樣的人物怎麼會簡單？
洗澡水的溫度剛合適，李牧野正脫衣服準備洗澡，忽然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步履輕微宛如輕風，不是霍靜珊。
“坐着別動，我就是來看看你。”門口人走進屋子，站在那裡看着李牧野，目光溫暖，語氣和緩溫柔：“錯過了太多東西，有些遺憾一旦錯過就再沒辦法彌補了。”
“錯過就錯過吧，我畢竟還是長大了。”李牧野光着膀子，有點尷尬說道。
“是啊，在我的記憶中，最後一次看你時，你還只有一條胳膊長。”陳二姐感慨的說：“現在你已經是個大人了，早就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長這麼大都沒用媽媽照顧你洗過一次澡吧。”
“媽，我能這麼叫您嗎？”李牧野輕輕問道。
“我知道自己不配，這兩年給了你太多委屈，對我來說，知道你還活着，就足夠了，不敢奢求更多了。”陳淼又道：“但是隻要你喜歡，我當然願意聽你這麼稱呼我。”
“您當然配得上。”李牧野道：“有些事情我一直瞞着您，但也因此有幸知道了這些年，一直有個人在爲我牽腸掛肚，對我念念不忘，對我來說，由您這份心就足夠了。”
“咱們母子都是懂得知足的人。”陳淼走過來，輕輕撫摸着小野哥的頭，道：“其實我早就該想到的，你在好多方面都跟我是如此相像，只是因爲我太恨那個人了，所以才從未把你往那個方面聯想。”
“其實我很早之前就知道真相了，一直礙於紀律沒辦法告訴您。”
“我知道你和陳炳輝一直有件事瞞着我，那時候我一直固執的認爲阿輝是因爲不接受黃永昊，纔會堅定不移的用你取代他，你們兩個哄我高興也只是因爲內疚。”陳淼繼續說道：“黃永昊打傷阿旭那件事，我其實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但我從未想過那個男人會把你跟江雪茹生的那個孩子調了包，直到你對阿昊說出那句話時，我才把整件事豁然貫通。”
“您何嘗沒有把我瞞得好苦。”李牧野道：“我以爲您把南洋計劃的全部希望寄託於黃永昊身上，在發現他跟肯特家族的賽琳娜有勾結後，我立即意識到他是合衆國的人，甚至可能早就投靠過去了，我知道在您心中他是很重要的人，而我卻沒辦法告訴您當年的真相，所以我只好自己來到這裡跟他打擂臺。”
“阿昊有問題，我在賽琳娜遇襲的時候也想到了。”陳淼道：“他跟南凕會之間存在秘密勾結這件事岡比亞早就告訴我了，不過那時候我同樣不確定你是不是也有問題，你是從北邊來的，跟南凕會那些人比起來，北極圈的那夥人只會更壞，所以我不敢把寶壓在你們倆任何一個身上。”
“媽，我做這麼多事，其實都只是爲了您。”
“我知道，但我並不希望你爲我這樣。”陳淼道：“如果可以，我寧願你現在就退出這個圈子，帶上一個愛你的女人走的遠遠的，不管是白無瑕，還是安意如，或者霍靜珊也好，生一羣孩子平靜的度過一生。”
“我已經不能回頭了。”李牧野道：“媽，您不但給了我生命，還給了我信仰，今後就讓我幫您，咱們一起完成您爲之奮鬥多年的夙願吧。”
“真是個傻兒子。”陳淼眼中閃過淚光，嘆道：“媽媽對不起你，先把你弄丟了三十年，又好幾次差點害死你，現在你卻不但不怪我，反而還這麼孝順......”這鐵娘子說到這裡竟哽咽的說不下去了。
李牧野深吸了一口氣，道：“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我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每一件不幸，都是您絕對不希望看到的，您知道嗎，當我得知真相後，第一次回到家看到您爲了那個您認爲已經失去的兒子準備的那些東西時，我的心裡立即得到了巨大的安慰和滿足，我知道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是絕對真心待我的。”
“傻兒子，媽媽聽到你這麼說真是太高興了。”陳淼的淚水在眼圈裡轉幾圈，終於還是按捺不住的奪眶而出。
母子二人都是最擅長隱藏內心情感，平素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兒。但在這一刻，卻是真情流露，毫不掩飾的傾訴衷腸。最後還是小野哥強壓下內心的激動，話鋒一轉問道：“南凕會究竟是什麼樣的組織，您又爲什麼要放了黃永昊？”
“孩子，你真不應該派齊如龍驅使烏鴉阻擊賽琳娜的飛機，更不應該讓惡來打死那個馮特里希。”陳淼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沉重道：“南凕會是一個古老神秘的組織，擁有最先進的科學技術，對人類近代三百年曆史有着極深刻的影響，無論是工業革命以來的幾次科技大跨步，還是那幾次改變世界格局的戰爭和革命，背後都有他們的影子。”
“我以爲，既然已經成了仇敵，就不應該猶豫遲疑。”李牧野道：“有些人只會將容讓看作軟弱，我只可惜齊如龍到底沒能把他們全留下，最關鍵的那架飛機讓他逃了。”
“也許你是對的。”陳淼道：“但對於現階段的華夏民族而言，真的不宜樹立太多的強敵。”
“不樹也已經樹了，您還是多跟我說說，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敵人吧？”
“關於這個組織，我所知的準確信息也不多，有些訊息只是道聽途說，據說南凕會在南極擁有巨大的地下城市，他們的科技實力非常先進，很多方面甚至是超越合衆國的，這個組織不知從何時開始存在的，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的大本營在人類現有科技資源都沒辦法開發的南極，在方圓一千四百萬平方公里的高原大陸深處的某個地方，擁有當世任何國家都不敢主動挑釁的核打擊能力，人類近代史上兩次震撼世界的戰爭都是他們發動的，甚至有人傳說，那個德意志魔王在戰敗後逃到了阿根廷，從那裡向南又逃到了南極深處的地下城市中。”
“聽上去有點科幻，但那個地方惡來已經親身去證明過它的存在。”李牧野道：“白雪的女兒流落到了那裡，或許有一天，我也想去見識一下，如果您還知道什麼，就不要保留了。”
兒大不由娘，李牧野的心太野了。多年磨礪鍛造出的強大實力，爲這種野性和野心提供了充足的保障。早已不是任何人能夠控制的。
陳淼心中暗歎，繼續說道：“當年在連續發動兩次以失敗告終的戰爭後，他們改變了策略，現在這個組織隱身在世界的背後，只對他們需要的資源感興趣，憑着先進的技術和強大實力支持地區財閥霸主，以此換取他們所需的利益，間接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太平會正是這樣，瑪格麗特兄妹也有可能是被他們選中的，在北美他們同樣不缺乏有實力的代言人，不管是我們還是合衆國，都知道他們的存在，又都不願跟他們發生衝突。”
“他們看中黃永昊，肯定不是因爲他長得帥。”李牧野道：“論資源，黃永昊能給的，我也能給，關鍵還要看是不是一定要跟他們建立友好關係。”
“我相信你能辦到。”陳淼微微點頭，道：“其實放走黃永昊，我還是存了一點私心的，畢竟他跟了我多年，早些年我暗中修習陳家方術的基礎練神訣出了岔子，如果沒有他一直陪伴左右，我恐怕也活不到咱們母子相認的一天。”她頓了一下，又道：“媽媽不是感情用事的女人，但忽然發現你還活着這件事對我的衝擊太大了。”
李牧野注意到陳二姐說的是黃永昊跟了她多年，老媽果然不是一般女子，黃永昊堂堂武榜第二的大宗師，在她這裡不過是慰籍情感的附庸人物。
“您之前跟他說要去聖墟還願，那裡是什麼地方？”
“喜馬拉雅山裡的一個聖潔之地，洪扎人守護多年的一處遠古遺址。”陳淼道：“洪扎人是咱們第五十七個民族，生活在喜馬拉雅山深處，人口不到十萬，平均壽命超過百歲，我曾經爲了修行去到那裡求道，正是在那裡得到一些啓示，才突破了陳家方術心訣的死關，如今十五年過去了，這輩子能看到你長大成人，拿下白龍菩薩，南海大局後繼有人，我已沒有放不下的事情，該是我去還願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