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真正的男人打心底裡會怕一個女人,只會因爲兩個原因。
一個是敬,一個是愛。
李牧野對乾媽史珍珍是又敬又愛,所以說出退學這話的時候,其實是鼓足了很大勇氣的。
不出所料的,巴掌打在臉上熱辣辣的。乾媽臉上的失望和憤怒毫不掩飾。
“您先別生氣,能不能聽我解釋兩句?”
“你解釋個屁,你解釋,你有什麼好解釋的?”史珍珍連珠炮似的質問道:“你個小屁孩子,你不上學你想做什麼去?還打算離家出走去闖香港嗎?你不上學就沒有文憑,這社會沒有文憑你能做什麼?仗着捅了一個高小松跑到社會上瞎胡混嗎?小兔崽子,我告訴你,有我一口氣在就決不允許你去當二流子,你要敢去混,我就敢讓公安局把你抓少管所去。”
“不是,乾媽您這說的都是哪跟哪啊,您先別激動,我絕沒有那樣的打算。”李牧野哄着勸着,捂着臉賠笑道:“我就是真跟不上了,所以想着與其在學校瞎耽誤工夫,還不如早點走入社會工作歷練,哪怕學一門手藝也好啊。”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史珍珍平復心緒溫和道:“你爸沒讀幾天書是因爲趕上了那個時代不好,後來又爲了我和你乾爹的事情被別人批鬥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熬過去那幾年,又因爲你媽幾句屁話弄出了人命官司,這就是命不好,你跟他不一樣,趕上了好時代,只要好好讀書,不管將來考個什麼學校,哪怕是自費乾媽也肯定供你。”
“您還是狠狠揍我一頓吧。”李牧野強壓下心頭的感動,硬起心腸固執的將一把笤掃疙瘩遞到史珍珍手上,道:“您揍出氣了,我掉頭就走,反正今天不管您說一千道一萬,這書我都是不打算念下去了。”
“你這臭孩子,怎麼就聽不進去好話呢?”史珍珍的脾氣來了,一把奪過笤掃對着李牧野的屁股狠狠抽了一下。李牧野紋絲不動,史珍珍高高舉起笤掃,最後卻輕輕落下,道:“你都想清楚了?”
李牧野點點頭,嗯了一聲。
史珍珍道:“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到那天可不許埋怨乾媽乾爸不供你念書。”
李牧野道:“念下去最多也就弄箇中學畢業證,我這種七科加一起沒張娜一科分多的選手連技校都考不上,還不如早點出來工作,學一門安身立命的手藝也好。”
史珍珍點點頭,道:“反正腳下的泡是自己走出來的,你以後沒出息娶不到媳婦別後悔就行。”說着,瞥了一眼正在裡屋假裝看書,其實一直關注客廳裡邊動靜的張娜。嘆了口氣又道:“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有些差距可以用感情彌補,有些差距卻是無論如何都彌補不了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李牧野從她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擔憂和關心,橫下心說道:“我不敢說會有多大出息,但一定努力不讓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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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一年後,張娜中學畢業進了重點高中。三年後,她以非常不錯的成績考上了京城某航空學院。
在此期間,李牧野自己報了一家廚師學校,學了大半年的廚師,忽然跑到技工學校附近開了一家小餐館。在好朋友王紅軍等人的關照下,生意還算興隆。十六歲這年,在乾爹張禮的安排下以接班的名義進廠,直接被安排在了大食堂。
在此期間,氣功熱席捲全國,遍地氣功流派,大師多如狗,功友遍地走。連影視劇裡都把特異功能當成最熱的賣點噱頭反覆利用。但李牧野卻再沒見過李奇志那一夥人。江湖就像市中心新開的那家國貿酒店,偶爾路過時驚鴻一瞥到裡邊的繁華,卻並不是誰都能融入到那裡的生活。
李牧野從沒有忘記跟李奇志學到的本領,卻從未把這本事當成發財的捷徑實際操練過。只是在無聊時練練基本功打發光陰。正所謂熟能生巧,一來二去,技藝竟比當初強了不知多少倍。
這個時候的李牧野最大的想法是把小飯館經營成大飯莊,然後在建立了良好的物質基礎上再向張娜發起進攻。
相對於經營飯店,在國營大食堂的工作很輕鬆,不僅因爲他是張廠長的乾兒子,更重要的原因是李牧野雖然從未胡混過一天,但整個地區內的痞子惡棍卻都敬他三分。
之所以人不在江湖,卻莫名頂了個江湖名人的光圈,其原因有二:一是因爲高小松事件廣爲流傳,甚至越傳越神越傳越仗義;二是因爲惡名昭彰的黑老大王紅軍曾放出話去,一畝三分地內,他只服李牧野一個。
如果說這期間還有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事情,那就是跟孟凡冰之間那點破事兒了。
李牧野退學之後,消息傳到了王紅軍的耳朵裡,這哥們兒那天晚上承蒙李牧野仗義搭救,從幾個殺氣騰騰的江湖老炮手中逃過一劫後,對待李牧野的態度立即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之後又對李牧野的過往進行了一番瞭解,由此更認定野哥是個真正仗義的狠人。
總之,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怎麼交?王紅軍自有章程。他首先盯上了孟凡冰。在他看來,那天晚上李牧野爲了孟凡冰拼命,自然是出於對這長腿美女的一往情深。王紅軍爲了促成小野哥跟長腿妹子的好事兒,直接帶了兩個校外混子找到了孟凡冰。放下話去,就要跟你搞對象,不然遲早花了你的臉蛋兒。
孟凡冰嚇的都不敢上學了。時間長了扛不住就想轉學,結果根本沒用。想了很多辦法,包括她老爹出面請了所謂社會人出面擺平,可王紅軍根本不給面子。還放出話來,除非她跟小野哥好上了,那就是兄弟們的小嫂子,自然就不會繼續糾纏,否則,這事兒沒完。
社會人把話帶回來,孟凡冰一開始自然是不肯。那件事她們家辦的不漂亮,本就有愧於心,這時候再去找李牧野豈非自取其辱。儘管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但正所謂好女怕纏郎,她架不住王紅軍等人沒完沒了的騷擾。最後還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主動找到了李牧野,拐彎抹角的提出來,要跟李牧野談一場假戀愛,時間限定在高中畢業前。
在她想來,以自己校花之容,這樣的要求是給李牧野極大的面子了,李牧野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所以她胸有成竹的找上門去提出了這個要求。第一次李牧野用一個字回答她:滾!
孟凡冰哭着從李牧野家跑出來,除了事情沒辦成這個原因外,更多是因爲沒有想到自己在這個殺人犯的兒子眼中竟遠非她所想的那麼魅力無窮。
又過了幾天,王紅軍又找到學校去糾纏。孟凡冰萬般無奈下,終於想到了已經絕交許久的張娜。先違心的道了個歉,然後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最後哭哭啼啼的求了好半天。張娜耳根子軟心更軟,於是帶着她找到李牧野。
“哥,這事兒我已經替你答應了。”張娜一個照面就把李牧野滿肚子拒絕的話堵了回去。
別人的面子可以不給,唯獨對張娜,李牧野不是給面子的問題,而是還沒學會怎麼拒絕。
李牧野點點頭,道:“可以,名義上你可以跟別人說在跟我處對象,實際上我並沒什麼時間搭理你,也沒有一般所謂男朋友的義務陪你做任何事,如果你打着我的旗號惹出什麼麻煩,這個約定立即取消,你有多遠就給我滾多遠。”說這話的時候,李牧野傲嬌狂妄簡直不可一世。話說完,孟凡冰哇的一下就大哭起來。
“你憑什麼這麼嫌棄我?”她哭哭啼啼說着:“我學習比你好,家庭比你好,長得不丟人,憑什麼讓你這麼瞧不上?”
李牧野冷漠的看着她,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唯一讓他感到不舒服的原因是,這話說的太不給面子,會不會讓張娜不開心。不過事實證明李牧野多慮了。張娜雖然帶着孟凡冰來求情,但內心當中還是向着李牧野的,上次的事情她也窩了一肚子閒氣,眼前李牧野用這種方式羞辱孟凡冰的自尊,此舉正合她意。
孟凡冰升入高二那年,李牧野跑到高中附近開了第二家小飯館。從那以後,孟凡冰就開始表現出假戲真唱的意思。一天晚上,李牧野跟王紅軍等人喝酒多灌了幾杯,醉醺醺回到家,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孟凡冰光着腚躺在身邊。
李牧野雖然老成自律,但畢竟是青春少年,以爲酒後失控木已成舟,索性就破罐破摔。結果翻身上馬一槍見血後才發現上了她的當。這時候的孟凡冰已經十八歲,比之中學時候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着實是個饞人的主兒。初嘗滋味後,一個不是什麼貞潔烈女,另一個正是乾柴烈火,自然不免結下許多次露水姻緣。
雖然如此,但李牧野絲毫沒有動搖過等她高中畢業立即跟她說拜拜的決定。只是沒想到後來事情的發展出現了意外情況。孟凡冰高三那年認識了一個叫魏禮節的哥們兒,爲了這位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的兒子,她不但主動提出了分手,還用一半商量一半警告的口吻,明確提出了從此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的要求。
李牧野的心裡從來沒把她裝進來過,自然沒什麼不願意的。只是想到若是就這麼放任她把自己蹬了,在極力促成這件事的王紅軍面前有些說不過去。既然她想攀高枝兒,主動提出和平分手,那就得付出些代價。
這個代價就是三萬塊錢的封口費。
這筆錢在當時來說,相當於一個在職工人兩年的工資。但對於孟家而言並不算多大的負擔。孟凡冰的老爹當了十年的小車隊一把手,這可是個公認的肥差。材料費,維修費,午餐費,保養費,小汽車更新換代採購的回扣,哪一年都不少撈。
李牧野在食堂上班,專門負責酒水採購銷售這塊。單位招待經常從這個環節走賬,通常都是小車司機們負責具體操作,打着上支下派的名義,私下底弄點花賬也是在所難免。因此沒少了跟小車隊那幫大酒包打交道,一來二去自然熟知底細。
正式分手,或者說交易成功那天上午,李牧野從單位出來,用公文包順了兩瓶五糧液夾在腋窩下走進自己開的小飯館。一進門就看見孟凡雨父子兩個等候在那裡。
遞錢的時候年少氣盛的孟凡雨有些不甘心,多了一句嘴說道:“山水有相逢,你玩兒了我妹妹,還訛我們家這麼大一筆錢,我孟凡雨有生之年絕不會忘記這件事。”
啪!
李牧野狠狠抽了他一嘴巴。把錢摔在孟凡雨的臉上,說道:“給臉不要臉,捨不得這個錢就不要進這個門,既然來了還這麼多廢話!”
這一巴掌把孟家父子打醒了,意識到事情鬧大,孟凡冰的名聲必定臭不可聞,自然嫁入官宦門第的機會也就沒了。只好捏着鼻子忍下這口氣。還是那句話,山水有相逢。煤城這地方從來不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