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功名路,文武各一邊。
一個尚武者窮盡一生去追求強大的武力,當然不是爲了以武會友修身養性的,至少在功成名就之前不是。
喜怒比畢生追求的就是將高棉拳發揚光大,成爲名垂青史的拳法大宗師。爲了這個目標,他不在乎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誰擋了他的路,他就殺了誰。經過多年努力,現在他幾乎就要實現目標了。
他已經五十六歲了,早就過了體力巔峰的年紀,儘管戰法更臻成熟,但終究體力已經在走下坡路。
這是所有高棉拳師都難以逃避的問題,他們最擅長打法和殺法,卻缺乏科學的練和養的方子,所以沒辦法像玄塵那樣保持在巔峰多年。索性的是他已經在巔峰歲月裡積累了足夠的名氣,在南洋開辦了許多家拳館,並且後繼有人收了多名實力不俗的弟子。其中阿帕查正是他最得意的徒弟。
他沒辦法留住自己的巔峰,只能將代表高棉拳的巔峰水準的重任寄望於弟子。喜怒比對阿帕查寄予厚望,甚至希望這個徒弟有朝一日能代表高棉拳擊敗乃彭殺,替他出一口壓抑胸中多年的惡氣。
但現在,阿帕查卻忽然被人打死了。
一聽到死訊他就想來挑戰,但是贊助商卻不允許他這麼做。儘管拳法大宗師一身傲骨,卻難掙脫世俗五斗米的束縛。只能一切按照東瀛贊助商的意思辦。所以直到今天才登門挑戰。
儘管他也曾爲那些東瀛人訓練過幾個殺手,但他依然堅定的認爲自己是拳師不是殺手。既然是拳師就該用拳師的方式解決問題。昨天在碼頭暗算李牧野的人當中有一個用彎刀的高棉拳師也是他的弟子,身中三槍回去後就死了。在他看來,身爲武者,這樣的死是恥辱的。
喜怒比站在道館的院子裡,滿身殺氣騰騰。李牧野只看一眼就知道安意如不大可能是他的對手。這個人的體力雖然已過了巔峰,但心性沉穩,殺法老練,全身都是致命的武器,看人的時候如同一頭吃過人肉的老虎,目光兇殘而自信。
而安意如儘管體力正處在人生巔峰,但一來是女性先天侷限所致,骨骼的堅硬度和抗擊打能力都不能與喜怒比相提並論。二來她成長於和平年代的大山深處,與世無爭的日子過得太久,過往經歷中沒有與人爭生死的經驗,跟身處南洋虎狼之地用一雙鐵拳打出一片天下的拳法大宗師比起來,她的拳太溫柔了。
白起身上的傷不算重,但損傷到了膝部,如果強行出手,再受傷很可能造成終身的遺憾。而且眼前這個對手拳法老道,殺心正盛,對於年輕的白起來說,跟這種暮年猛虎級別的對手較量,在經驗上太吃虧了。
經過一夜休整,李牧野身上的內傷已好了七八分,只是腿上的外傷還沒辦法痊癒,影響是有一些,但還算有一戰之力。只是這種公開挑戰的比武較量從來都不是他的長處。李牧野一身本事都是在江湖殺伐的磨礪中鍛造出來的,有些外科手段用不上,小野哥的戰鬥力勢必會大打折扣。對方格鬥經驗豐富,就算精神修養不如他,但只憑肌肉記憶也不會有太多破綻。
正自思量的時候,身邊的安意如已經搶身站了出來。
“太極道門,安意如,代表道館接受喜怒比師父的挑戰。”安意如用新近學會的京族語說道。
她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繡荷道裝,神態優雅,身形婀娜,長髮自然垂落。微風輕拂着她的秀髮,更增幾分飄逸仙韻。李牧野有心阻攔,話到嘴邊時,安意如忽然回眸一笑,道:“放心,我還捨不得離開你呢。”
白起也想過去代替她出戰,但李牧野沒有任何表示,他也不敢輕舉妄動,急的在一旁直唸叨:叔,叔,我這點傷真不算事兒,你說句話呀,安姑姑會有危險的。
李牧野板着臉,不動如山看着。心中暗忖,安意如以後會在南洋很長時間,有些事情她遲早要經歷。這個過程自然是越早越好。白無瑕對安意如的評價很高,甚至期待她能突破人體進化的桎梏,達到安倍晴空那樣的神變境界。如果只是靠練和領悟,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只有與高手過招,刺激起不斷提升自我的慾望,纔是最佳的進化途徑。
從這個角度思考,眼前的這個對手其實是很難得的一次機會。雖然要承擔很高的風險,但畢竟有自己在一旁保護。就算是公開比武,原則上不允許第三人插手,但小野哥是何等人物,豈會被這虛名俗規束縛,真若是有什麼要命的危險,大不了在一旁給這廝一槍。而後將一切罵名攬過來就是了,反正沒這個罵名,特調辦主任現在的名聲也早已臭不可聞。
李牧野安然不動,小白起也只能在一旁自言自語瞎嘟囔,就算全身的骨頭都被高棉大拳師的氣場刺激的癢癢,也不敢自作主張過去。
“你是練太極的。”喜怒比擡膝亮肘,亮出一個典型的高棉拳架子,道:“二十年前,我在菲律賓曾經與一位精通太極拳打法的好手對戰,在那之前我認爲太極拳是養生的拳法,與那人交手後才知道太極拳分爲練法和打法,那個人的炮錘非常厲害,我們最後鬥了個旗鼓相當,我還曾向他請教養生的辦法,可惜他礙於師門規定,只肯傳授我百養一敵的道理。”
他一邊說着,一邊雙足互換,交替前湊,動作緩慢卻剛勁有力。
安意如丁字步站在那裡,目不轉睛的看着對方,道:“喜怒比大師,我來到河內第一天就聽過你的名字,今天得見尊範果然不同凡響,正式交手之前我有個問題想向你請教。”
喜怒比停下腳步,道:“要打便打,有什麼可問的?”
“你的拳骨粗壯,肘部凸出,肩部,頭部,膝部,足下,全身每個凸出的點都被你練成了致命的武器,這真是非常了不起的拳法境界。”安意如先讚了一句,然後問道:“卻不知大師你身上哪一處武器最厲害?”
這個問題顯然有些出格了,安意如也沒指望喜怒比能正面回答,所以自問自答道:“別人都知道高棉拳的肘和膝厲害,拳法剛猛威力無窮,但我卻猜您的頭部纔是您身上最厲害的殺招。”
喜怒比面色一變,冷笑反問:“何以見得?”
安意如道:“我怎麼瞧出來的先不告訴你,我要問你的是,你最近三年中是不是經常會頭疼欲裂,然後全身痠麻幾乎沒辦法動彈?到了醫院卻查不出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