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可欺之以方,石宏傑明明吃了虧受了氣,被李牧野揪住一點小瑕疵大做文章,吃了虧卻說不出口去。
相對而言,張宏玉要比石宏傑老練沉穩多了,他一下子意識到如果自己再不把這個場圓上,這個石宏傑就真的不能繼續留在特調辦了。
這李主任就是個典型的小人,小人行事蠻橫,沒本事叫裝逼嘚瑟,有本事那就是霸道了。
李牧野毫無疑問是有真本事的,而且是無可取代的本事。所以纔有這個底氣,一見面就動手打了石宏傑。
本來張宏玉和石宏傑的打算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先給李牧野來個下馬威。
如果按照正常的官場規矩走,石宏傑說完那句話的時候,張宏玉應該出面打個圓場,婉轉的支持一下石宏傑的觀點。可他還沒來得及表態呢,李牧野就先撒起潑了。現在還反將了他一軍。問他這石宏傑還能用嗎?張宏玉如果說能用,就依着李牧野這揍性,大概能把這事兒鬧騰到安委會去。
打架這種事從來都是狗屎裡打滾,你一身來我一身,誰都別想乾乾淨淨的。李牧野身上固然問題很多,但石宏傑第一天報到就被扣上一頂不尊重主管領導的帽子,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最終比較的還是誰更重要些。這李牧野深得陳副總信任重視,一身本事據說已不遜玄門老大,論價值,哪裡是石宏傑能比的?關鍵是足夠無恥,根本不在乎沾上一身狗屎。
張宏玉思慮再三,終於咬牙說道:“宏傑同志,你剛纔的說話方式很不合適,你怎麼可以打斷李主任的話呢?咱們來到特調辦是奉命前來配合李主任的工作的,他雖然出身草莽,但見識和本事都在你我之上,上級領導完全認可他的能力纔會把他放在這個位置上,儘管他說話方式有些不合適,但畢竟沒有涉及到原則問題。”
“老張你說的太好了!”李牧野很有技巧的打斷了張宏玉的話,讓他沒辦法拋出後面和稀泥的論調,搶着說道:“就你剛纔這幾句話全都說到我心裡頭了,我這人從來都是別人敬我一尺,我還別人一丈,來這裡就是衝着陳炳輝的面子來的,爲了工作責任,我把腦袋別褲腰上都無所畏懼,但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家後院那些粗活幹不了,細活不會幹,只會在那裡耍嘴整人的貨色還想騎我脖頸子上拉屎,就對待這種人,我絕沒什麼好客氣的。”
先贊同你一句,然後再把老子要說的話丟出來,舉着江湖草莽說話粗直的旗號把石宏傑一頓臭罵。反正打架小野哥是不怕的,罵人你們也不是個兒。最好就是把這倆人擠兌急了,動手打起來,丟臉大家一起丟。事情鬧大了,最後鬧到阿輝哥那裡,說不定倆人全都得滾蛋!
“石宏傑同志有些話說的欠考慮,但他一向是個堅持原則的好同志。”張宏玉這老狐狸顯然不上當,依然保持着好脾氣,繼續道:“只是剛來到特調辦,彼此還缺乏瞭解,他的性子又直,而李主任你也是個急脾氣,所以才鬧到這一步的,其實歸根結底都是誤會,他絕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你作爲他的領導,我想你也不是真的要跟他計較。”
李牧野道:“堅持原則是個好習慣,但什麼話拿過來就說卻是個非常壞的習慣,我這個人讀書少,規矩學的不好,工作方式比較粗獷,如果石宏傑同志沒辦法接受,大可以向上級主管領導反映去,或者把我調離,或者你離開特調辦,這都沒有問題,今天鬧到這地步,說實話,我真是覺得你不太合適繼續留下了,剛纔打你一巴掌,如果對你造成了人身傷害,你可以去就醫,也可以報警,反正我是下定決心奉陪到底了。”
石宏傑眉毛一挑,眼看就要發作。千鈞一髮,張宏玉忽然伸手在他肩頭上輕輕一拍,沉聲道:“宏傑同志,你還沒聽明白嗎?李主任這是給你臺階下呢,工作中有點摩擦是很正常的,你要學會往寬處想,要彼此通融忍讓才能把領導交辦的工作做好,你是老黨員了,應該有這個覺悟!”
這話說的算比較重了。這件事擺明了是李牧野在借題發揮,作爲受到極大委屈的一方,石宏傑不但要嚥下這口氣,還要給李牧野道歉,這可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張宏玉雖然暫時把他壓制住了,但如果他不能嚥下這口惡氣,李牧野還依然有的是藉口和手段把他逼瘋了。
李牧野嘿嘿冷笑,道:“看來還是不服氣呀!”
石宏傑道:“你這是霸蠻主義,山大王作風!我要到陳副總那裡告你去!”
“我去你嗎的山大王!”李牧野擡腿一腳,快如疾風,直奔石宏傑的臉踢了過去。這一下故意給他留了點反應的時間,石宏傑擡手招架,李牧野這一腿用了個送的勁兒,直接把他踢了出去。轉臉對張宏玉說道:“你聽見了吧,他說的這叫什麼話?這是什麼?赤裸裸的偏見和歧視,是對我過往經歷揪住不放,這麼說自己的主管領導合適嗎?有利於班子團結嗎?”
石宏傑從地上站起,惱羞成怒,丟下一句咱們總參見就走了。
張宏玉啞口無言,有些話大家心裡都有數,但不能說出來,一旦開了這個口,性質就變了。石宏傑這句話的毛病太大了,被李牧野揪住了小辮子,局面一下子更被動了。他遲疑了一下,才道:“牧野主任,請你冷靜一下,我想宏傑同志並沒有那個意思,他的情緒比較激動,這句話並不是出自本意。”
“張書記,請你不要說下去了。”李牧野不怕天打雷劈,瞪眼胡謅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絕不是我想看到的,石宏傑對我是什麼態度你是從頭到尾看到的,我這個人呢,讀書少,有點江湖化,比較在乎個面子,行事容易偏激,衝動起來做事不計後果,這件事鬧到這地步,固然有宏傑同志小肚雞腸心懷偏見的因素,也有我衝動魯莽的情況,但不管怎麼鬧,都還是咱們內部的事情,可現在他要把事情往上鬧,這就不是咱們特調辦內部能消化的問題了。”
家醜不可外揚,這句話不僅是在一個家庭裡適用,在一個單位,一個國家都通用。
石宏傑只要敢把事情往上捅,這特調辦裡,他和李牧野就只能剩下一個人了。就目前的情況來說,他肯定是沒什麼機會的。張宏玉深知這一點,所以還是想把這件事壓下來。
“牧野主任,你先冷靜冷靜,石宏傑同志這句話說的欠妥,你的工作方式畢竟也有問題,無論有什麼原因,打人動手總是不對的,凡事講究前因後果,你若不動手,我想他也不會說出這麼衝動的話來。”張宏玉不軟不硬的說道:“他亂扣帽子肯定不對,但你動手打人我覺得也是欠妥的。”
“對不起!”李牧野道:“我這個人讀書少,做事比較衝動,請你諒解,打人肯定是不對,如果石宏傑同志不甘心,可以去報警,自然有相關的法律制裁我,當然,他也可以選擇用跟我公平較量的方式解決這件事,作爲習武之人,我覺得這個方法最適合特調辦這個環境,有矛盾相互不服氣都沒關係,咱們是騾子是馬拉到訓練場上見真章,弄一肚子轉軸心眼,在背後捅刀子,到上面告刁狀,我李牧野瞧不起這號人!”
張宏玉心中大罵無恥,李牧野偷換概念,把打人的行爲說成事出有因光明磊落的舉動,反手給石宏傑扣了一頂陰風鬼火挑動班子內部矛盾的帽子,這場官司打下來,石宏傑死的簡直不要太難看。
他想起了到特調辦就任前,陳淼特別交代的那些話,不由感慨,陳局的眼光真毒辣呀,李牧野這個江湖梟雄真是不好對付。過往適用於政治生活的法子在他這裡根本發揮不了作用。因爲他一開口就先把特調辦這個環境給江湖化了,動手打人,開口罵人,一步步讓將兩個搞政治的老手拉到了他最熟悉的節奏中。然後憑着豐富的江湖經驗把石宏傑擠兌懵了。
這李主任以大老粗自居,身上早沾滿了江湖裡的腌臢,石宏傑卻是個留美博士,在總參直屬的雷鳴集團工作多年,成績斐然的外骨骼技術專家,讀了一輩子書,清清白白,哪裡吃得消這兜頭一盆屎砸過來。
“李主任,請你消消氣,我認爲這件事還有商榷的餘地,宏傑同志是搞技術的專家,是陳局長舍了老大面子纔給咱特調辦請來的技術大咖,他身上有些書生意氣,說話做事不那麼周全,但人還是耿直的。”
“你這話是在說我 不夠耿直了?”李牧野蠻不講理的給張宏玉上綱上線,大有把戰火燒到這老狐狸身上的意思。
張宏玉皺眉道:“牧野主任,請你不要胡亂擴大打擊面好不好,我作爲上級選派到特調辦的黨委書記,在職務級別上跟你是平級,從工作需要的角度看,我是有權利和義務糾正你在思想認知上的錯誤的,我覺得你對石宏傑同志的判斷是有謬誤的,並不表示我是在指責你身上存在相同的問題。”
李牧野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我這老毛病又犯了,得得得,算我小人之心了,再給你道個歉。”說着一抱拳。
張宏玉沒想到李牧野的態度轉變的這麼快,說認錯便立即認錯,能屈能伸,能剛能柔,這樣的人物,哪裡是書生意氣的石宏傑能夠對付的。他知道自己對這件事已經無能爲力,立即告辭離開了。
幾分鐘後,小野哥接到親媽陳二姐的電話,難得的慈祥語氣,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中午回家吃飯吧,這些日子都是在吃你做的飯菜,今天干媽給你露一手,說吧,想吃什麼?”
隔着電話,小野哥都感到一股子殺氣順着耳朵鑽進腦子裡,這纔是真正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