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野其實什麼都沒看到,但若是據實回答,估計李奇志也就沒心思搭理自己了。於是說道,看見了,就剛纔在門口看見一跟我差不多的小孩兒上了一輛出租車走了。這麼說自然是爲了斷了小鬍子找人的念想。果然,李奇志一聽頓時大爲着急,頓足自語道:“這他媽不壞了菜嘛!”
幾個社會青年已經追到了近前。李牧野眼神瞄着李奇志,顯然他是有什麼急事,雖然師徒一場,但眼下李奇志分明是在做局辦事,這種時候還真不確定他會不會願意管自己的閒事。還是那句老話,求人不如求己,這時指望誰都不如指望自己最可靠。趕忙四處尋摸,終於在角落裡找到半截兒凳子腿握在手中。
李奇志先是很着急,但突然眼睛一亮,盯着李牧野問道:“你剛纔叫我什麼?”
李牧野嘴巴抹蜜,神情真摯:“師父,您雖然沒收我進門子,但畢竟傳授了我那麼多本事,我早就在心裡認你做師父了。”
李奇志眼珠轉轉,忽然正色糾正道:“不是師父,是大師兄,從現在起你得喊我大師兄。”
幾個小青年湊過來,其中一個不管不顧的飛起一腳來猛踢李牧野當胸。李奇志手腕一翻,亮出一柄五子連發來。一步躍過去,把小青年踢倒在地,五子連發頂在對方腦門子上,罵道:“拎不清的小崽子,老子在這裡還敢撒野,想找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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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堂後臺,李牧野被梳洗乾淨,剃了個光頭,又換上了一身月白緞兒的袍子。很有幾分仙風靈韻佛道兩家仙童的樣子。李奇志目光陰狠盯着他,道:“一切按我剛纔教你的做就沒問題,錯一個字或者給我弄砸了,我就立刻用槍打斷你的腿。”
江湖,江湖,風平浪靜是同道,翻了船就是仇人了。
李牧野寶相莊嚴,回答道:“這位功友,請你消弭戾氣,因爲這樣會讓你產生焦慮的負面力場會影響你的健康的。”
李奇志一下子沒忍住笑了出來,道:“他媽的,小兔崽子,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材料。”
一個二十出頭,個子不高,身材前凸後翹,模樣俏麗的女人從前臺轉過來,問道:“大哥,行不行啊?行的話就快點讓靈童給人看病吧,老四那邊的戲快唱到頭了。”
外面正在進行的是帶功導氣,由大師的四徒弟帶大家尋找屬於自己的氣場。已經摺騰有一陣子了,禮堂裡的暖氣閥門關掉了,冷的邪乎,所有人都被凍的哆哆嗦嗦。跟着四師兄的動作尋找着自己的氣場感應。一個個神魂顛倒,還以爲這種哆嗦就是找到了氣場感應呢,又哭又笑陶然其中,簡直不能自己。
“他媽的,成不成都得成了!”李奇志兇狠的盯着李牧野,道:“小崽子,你跟我那麼長時間,規矩你都懂,本來我是沒想過要帶你玩兒的,但今天這場子是火燎眉毛燒到眼前了,沒別的辦法,算你倒黴撞上了,等下上臺後就按我教給你的說,這活兒你給我接好了,我給你發獎金,接不好,我保證沒你的好果子吃。”
李牧野也很膽虛,但他更怕李奇志翻臉不認人。要早知道這便宜師父這麼心狠手辣,那會兒寧肯落在幾個小青年手裡挨頓胖揍也好過此刻趕鴨子上架,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來的好。一想到那幾個小青年被稱作老二的傢伙綁成了糉子堵住嘴巴丟在電影院後院裡,李牧野就隱隱有些擔憂,只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殺人犯的脅從。
這就是一冒充氣功大師行騙的犯罪團伙。李奇志是大師兄也是將頭,二師兄是個將近兩米高的大胖子,三師姐就是那女的,還有個四師兄正在前面做帶功報告。
大師兄已經表演過耳朵聽紙條了,三師姐也表演了眼皮子夾起一桶水的絕技,二師兄之前一口氣吹彎了鋼製湯勺。接下來該輪到今晚的主角,師父張弘法的關門弟子天目靈童用他的天眼絕技爲煤城百姓指點迷津了。
人的心性其實都是環境造就的,不應該被簡單定義爲好人或者壞人。大多數情況下,做好人是受到理想的自己支配。做壞人則是被社會現實逼的。更多的人其實都是在好與壞之間徘徊不定,做着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李牧野出現在臺前,燈光的作用下,看上去光輝奪目,如同籠罩在一層光霧裡。
行騙是一門古老的學問,人有五感,味覺,視覺,聽覺,觸覺和嗅覺,依靠這物種感覺去認知世界。也最容易被這五種感覺欺騙。騙子們經常會利用光影製造視覺錯誤,利用化學藥劑影響嗅覺,甚至製造幻像。
李牧野口中含了個變聲器,讓他的聲音聽上去稚嫩又不失威嚴。
藉着光影把戲的迷惑作用,一登場便收到先聲奪人的效果,緊接着開口做帶功報告:“請各位功友閉上眼睛,去好好觀察眼前的景象,可曾看到五彩繽紛的色彩?又可曾感受到額頭微熱有光柱照入?如果感覺到了,接下來請按照我說的去做,在你們面前擺上一杯水,我將向師父請求遠程發功,賜給各位帶功神水,喝下以後可以消災去難,緩解病痛。”
臺下聽衆如癡如醉,依言照做,有人興奮的叫着,我感覺到了,周圍人頓時跟着隨聲附和,轉瞬間會場的氣氛就達到了頂點。人們紛紛拿出預先準備好的水杯來,有人沒準備的,便立即向三師姐以一百元一隻的價格購買接收能量信息效果最佳的太空杯。
李牧野繼續說道:“請把你們的右手放在水杯上,擡起左手對準東南方向,準備接收師父向全世界發出的立場信息,當我們感到指尖發麻的時候,請不要控制你的情緒,幻想眼前是你們最思念的親人,盡情放開情懷,才能達到最佳的接收效果。”
不大會兒,臺下已經是哭笑連天。更有甚者,感動的伏地跪拜,竟似真把這天目靈童當成了活神仙來膜拜。李牧野得到李奇志的信號,不再說話,只是默然坐在上面看着。此情此景帶來的巨大沖擊卻幾乎讓他眩暈在當場。這就是語言的魔力加上人性的弱點,構成了眼前的奇特情景。
催眠的力量竟有如此魔力!
這裡是天堂?還是地獄?他們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拜我?我是誰?李牧野還是天目靈童?李牧野在心中不斷問着自己,提醒自己究竟是誰。強迫自己不要被眼前的膜拜迷惑,牢記李奇志教授的臺詞,在心底裡不斷反覆的背誦。
當一切安靜下來,很多人甚至因爲情感波動過大,激動的如醉如癡不肯離去。
李奇志走出來宣佈,直接進入最後一個環節,天目靈童要消耗大功能來開天眼,給最虔誠的五位功友趨吉避凶逆天改命,治惡疾起死回生。
李牧野當然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不過這五個人卻是早就已經安排好了的人選。不管是測吉凶還是治惡疾,都早有腹稿。在今晚以前,這個騙局就已經運轉多時,在此之前這幾個人的底細都早已被摸的一清二楚。
天目靈童戴着一副黑眼罩,以不見光來顯示天眼通的神奇。張口便叫出來人的姓名,職業,所求何事。只需遵照李奇志所教的,娓娓道來,自然可以將這功友唬的雲山霧罩深信不疑。至於如何判斷究竟是哪一個功友,則由負責跟天目靈童溝通的三師姐在一旁負責提醒,每個人都被編了號,是幾號就悄悄在李牧野胳膊上掐幾下。
最關鍵的環節是要錢。這錢在這裡不能叫錢,而要叫緣法和功德。不是靈童要的,也不是師父要的,而是爲功友消除業力需要的。這些錢來路不正,或者說這幾位功友身上福澤不夠,背不下這麼大的財富,所以要有個財去人安樂的意思。
當一切塵埃落定時,李牧野大開眼界之餘,不免開始擔心自己的下場來。
後臺,三師姐將今晚的全部收入點算清楚,連賣帶功磁帶,門票,太空杯,靈童發功瞧病算命,總計二十六萬八千。其中光只是靈童那一項就在那五個人身上弄到了二十五萬。
這幾個人沒有迴避李牧野。李奇志說,那五個人有四個是這廠子領導家的親人,還有一個區領導的丈母孃,這錢來的都不那麼幹淨,所以花錢消災的時候纔會這麼痛快。咱們雖然不是執法者,但卻是在替天行道。他拿起一疊錢丟到李牧野面前,道:“擺在你面前只有兩個選擇,第一拿起錢來,你就算是我們的同謀了,我們自然也就放心你了;至於第二……”
“我選第一個!”李牧野迅速拿起面前對他而言堪稱鉅款的錢。儘管不大適應李奇志這生分的口氣,卻也明白他這是在演戲給其他人看,儘量不讓他們知道自己跟他本就關係匪淺。
李奇志叮囑道:“那是兩萬八,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我可以在這裡幫你掃掃盲,詐騙得利到了這個數目,就算是重大經濟犯罪,足夠重判了,你拿去這筆錢以後不要亂花,免得引起別人的懷疑,等過陣子確定沒人醒過神兒來報案後再拿出來愛怎麼花就怎麼花,懂沒?”
“我懂!”李牧野抱着錢,道:“大師兄,我一定聽你的話,今後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李奇志嘿嘿一笑,道:“小崽子,還真機靈,不過你那點小心思瞞不過我,雖然你是個好苗子,可惜卻不是吃這碗飯的料子,因爲你身上牽絆太多,幹我們這一行的,除非想徹底安定下來,不然身邊周圍還是越簡單越好。”言外之意還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李牧野之所以那麼說,有一半是演戲,另一半是爲了保命。李奇志好說話,其他幾個卻未必對自己放心。表現的熱切一些纔好安別人的心。話說到這兒,再主動要求跟着人家,反而會讓對方反感,甚至是懷疑自己目的不純。李牧野從小跟着姐借長大,在高小松那些人身邊瞎胡混,早練出了過人的眼力見兒。見火候差不多了,便關上了嘴巴,免得言多必失。
“師兄,那幾塊料怎麼辦?”二師兄擺弄着一柄尖刀問道。
李奇志瞧了李牧野一眼,道:“等一會兒我和老四去演一場戲給那幾個小崽子看,假裝要做了他們,然後你出面把他們救了,我們撤的時候你一定把他們穩住,不能報警,這事兒你能辦好吧?”
“能!”李牧野乾脆的說道。
李奇志點點頭,遞過來一張名片,道:“通過這個不能直接聯絡到我,但卻可以找到我一親戚,如果有一天,你身上沒那麼多牽絆了,可以打這個號碼聯絡我,記住了,只許你一個來,如果敢帶雷子一起來,天涯海角我也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