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就是想讓你認清楚那個人的本來面目,也想你知道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我曾經害過你,也曾經栽培你,而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陳淼的眼中閃過一抹慈色,凝眉嘆道道:“孩子,我不是被仇恨衝昏頭腦的瘋子,你試想一下,換做是任何人,怎能不恨那畜生?”
李牧野沉吟不語,一時間心緒萬千,想到了許多往事。
陳淼說的不像假話,可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就是李中華對自己說了假話。細細一想,又覺得不是這樣。老李當日跟自己說起當年往事的時候,只說了陳淼的丈夫和兒子死於車禍,其他並未詳細說明。最多就是言而不盡,有所保留。或許是有什麼特殊緣由,他不願說的太具體?
作爲前克格勃間諜組織的王牌,李中華在前蘇聯解體後分得了一塊大蛋糕。父子重逢時,已經是一方梟雄霸主,這些往事對他這種人來說,只有願意不願意說,而沒有能不能說的問題。
站在陳淼的立場上,她確實有理由仇恨李中華,甚至可以說怎麼報復都不過分。讓李牧野不太理解的是李中華對陳淼的態度。當初在雅庫特的時候李中華在開闢鐵路通道和礦業資源開採合作項目等方面做出過很大讓步,這些年陳淼針對李中華佈置過不計其數的報復行動,而李中華卻似乎從未想過殺了她一了百了。
即便是昨天將她擒住了,曾一度說過要殺了陳淼,可最後卻還是很輕易的把她交給了小野哥。他這種人會是因爲內心有愧才這麼做嗎?
“如果您說的全都是事實,我覺得您怎麼報復他都不過分。”李牧野道:“我這麼說的意思不是懷疑您的話,而是覺得處在您的角度,未必能把當年的事情都看清楚,李中華一直否認您丈夫和孩子死在他手上,我感覺以他的身份,如果那件事真跟他有關,似乎沒多大必要這麼一直否認。”
“就算不是他殺的,只前面那一件事,我恨他有問題嗎?”陳淼不悅道。
“沒,沒,完全沒問題。”李牧野連續擺手,道:“二姐您怎麼恨他都不過分,我今後百分百站在您的一邊。”
陳淼道:“還記得我第一次去沈城找你嗎?”
“記得,怎麼不記得。”李牧野道:“說這話有十年了,當時您穿一件紅色風衣,倍兒帥,丟給我一張沒填數字的支票,要買斷我跟阿輝哥的兄弟情義,我一開始還以爲您是哪裡來的大妞兒瞧上我了,誰能想到您都夠資格當我媽了,我這可不是溜鬚拍馬恭維您,那時候您是真年輕。”
“呵呵。”陳淼輕輕笑了笑:“貧嘴,我現在就看起來很老了嗎?”
“不老!”李牧野道:“一點都不老,但比較有質感,沉穩,睿智,從容,風采照人,有說不出的年代感。”
“小毛猴子,真會說話。”陳淼剋制着笑意,道:“一晃兒你都長這麼大了,我兒子要是活着大約也有你這麼高,從血緣上講,你們還是兄弟呢,當年不覺得,現在看,忽然發現你們倆長得也有點相像,那時候他不如你能吃,我的奶多的吃不完,江雪茹的不夠你吃,她就把你抱來請我幫忙喂,我兒子看到了就使勁哭。”
“您這是怎麼了?”李牧野看着她,有點詫異,問道:“這可有點不像您平常的樣子了。”
“可能真的是老了吧。”陳淼的手捋過額頭的短髮,輕嘆道:“人一老了就喜歡回憶過去,看見你在水裡鑽出來跟我調皮的剎那,忽然想起了許多年輕時的事,我那時候也特別喜歡游泳。”
“您年輕的時候水性一定很好吧?”李牧野順着她的話捧哏道。
陳淼笑了笑,點點頭,道:“好得很,我天生就喜歡水,很小就學會游泳了,不過那時候生產隊紀律嚴明,不允許知青們去老鄉洗衣服做飯的河裡野浴,而且我是女的,也不太方便。”又道:“我回城的時候,我們家老四也就是你輝哥,也才七八歲,光着屁股穿一件我中學時候剩下的的確良上衣,推個鐵環滿大街亂跑,現在一晃兒他都四十了,我怎可能不老?”
“真希望咱們從這裡離開後,還能像這樣跟您聊天。”李牧野擡頭看天,已漸漸暗淡下來,一輪明月從東邊升起,照在峽谷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此情此景,令人心曠神怡。
陳淼道:“你這幾年的佈局不是白忙活的,我們都看走了眼,我也沒想到狄安娜和魯少芬會對你這江湖浪子這麼忠誠,經過這一戰,算是讓大家認識了你的實力,如果你能從這裡離開,今後大概不會再有人想要把你控制在手裡了。”
就如同下棋,當你是棋子級別的時候,不管多大一條龍都只能接受被人控制擺佈的命運,可當你有足夠資格成爲棋手時,對手們便會自然而然的對你保持尊重。其實人生在世,何處不江湖,任何一個圈子裡想要有所作爲,得到自主權,都離不開從棋子到棋手的轉變過程。
“時間到了,我上去探探路,只要能讓我找到合適的立足點,一定解決了那老傢伙再來接您上去。”
“你只要幫我把消息傳遞出去就可以了,雲中子畢竟是文榜前列的人物,方家手段不是你能比的。”陳淼叮囑道:“不要跟他硬拼,我一個人在這裡等一等沒有問題。”
李牧野道:“我怎麼做您就甭管了。”選了個方向,攀援而上。
這一次果然很順利,一路攀爬對曾經征服過安第斯山脈九千公里內數百座高峰的小野哥而言毫無難度,很快便攀爬到了接近登頂的高度,可就在這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崖壁下方傳來急促的驚叫聲。
李牧野心中一動,陳淼不是弱不禁風的脆弱女人,不是特別情況她不會這麼驚慌的叫出來。經過這一天的相處,以及對當年事新的瞭解,小野哥已然不知不覺在心裡將她放在長輩的位置,所以趕忙不顧眼前唾手可得的登頂機會,迅速的從崖壁上放落下去。
雙足落地,便趕忙循聲跑到事發地。難怪陳淼要驚叫,眼前看到的情景讓小野哥也是吃了一驚。
只見三隻大耗子正在圍攻一頭粉色巨蟲,無數只小耗子密密麻麻的從河道里冒出來,爭先恐後的往岸上游,撲向粉色巨蟲。那粉色巨蟲被咬的血肉橫飛,卻仗着龐大的身軀依然保持着強大的戰鬥力。主要對手,三隻大耗子則以遊鬥偷襲爲主,每一隻鼠神兵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鮮血一直在流,動作節奏也是在趨向於放緩。
女人對耗子的畏懼是毫無道理又理所當然的。
陳淼躲在一塊巨石上,只能是聊勝於無的躲避,顯然無法阻止耗子大軍向她靠攏。李牧野飛奔過去合身一躍跳上巨石,百寶囊中取出一包須彌淨火粉,毫不遲疑的丟向耗子羣。
刷拉一下,紛涌而至的耗子羣轉瞬間化作火海。
“你怎麼回來了?”陳淼看到了他,一下子有了主心骨,驚魂稍定,道:“我害你那麼多次,你何苦救我。”
“到了這地步,您就甭矯情了。”李牧野蹲下身子,道:“趕快到我背上來,我帶你找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去,這是鼠國大軍,靠這一把火擋不住多長時間。”
陳淼嘴上客氣,動作卻一點都不遲疑,一下子跳到小野哥的背上。
“二姐,您這分量夠足的。”李牧野齜牙笑道。
“少廢話,年齡大的人骨頭都沉。”陳淼瑟瑟發抖,顫聲道:“快點離開這兒吧,我是真怕這東西。”
距離懸崖峭壁還有一段距離,李牧野面對滿地的耗子海也是心裡打怵,這時候忽然想起那顆窮奇之珠來,也顧不上靈不靈,反正是急病亂投醫,趕忙從百寶囊中取出來掛在當胸。
說也怪,這珠子從百寶囊中一拿出來,在月華的照射下,頓時散發出幽幽的光芒。腳下的耗子大軍頓時如潮水般褪去。
小野哥見狀大喜過望,叫道:“二姐,咱不用躲了,這東西管用。”
陳淼道:“不用你廢話,我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快把我放下來吧。”
“還是揹着吧,有機會時也方便逃走。”李牧野環顧四周,道:“困在這石頭上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陳淼道:“不是怕你累嘛,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你扛得住嗎?”
“還行,吃飯的力氣用沒了,吃奶的力氣還有些存貨。”李牧野嘿嘿玩笑道。
“倒黴孩子,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小子這麼貧嘴。”陳淼雙手搭在小野哥的肩膀上,身體語言依然有些緊張。
三頭鼠神兵率領羣鼠仍在圍攻粉色巨蟲,河水裡仍不斷冒出耗子,依然是有增無減的趨勢。
李牧野沉聲道:“瞅這架勢,今天這地方要任憑鼠輩橫行了,咱們必須得冒點險,儘快離開這裡。”
陳淼望着密密麻麻的耗子海,全身微微顫抖着,道:“你有這珠子護身,這些耗子不是還不敢過來嗎?你看現在這情況,咱們又能逃到哪裡去?”
李牧野道:“現在的耗子還沒人指揮,出於本能的害怕這顆珠子散發的氣息,等到能夠指揮它們的孫德祿出現,這珠子還靈不靈就不好說了,那老孫頭跟皮日修鬥法,也不知道最後輸贏如何,說不定也正往這邊趕來呢。”
“好吧,好吧,怎麼辦你說的算,我就你背上呆着,哪也不去了。”陳淼摟住了小野哥的脖子,道:“要是你扛不住了就把我乾脆殺了再丟下,千萬別讓我死在這些耗子手裡。”
正說着話,水面忽然又有了新動向。水浪翻涌,一頭白色巨鼠當先冒了出來,緊接着一個人影翻身從這隻大白耗子肚皮下翻了上來,月光照射下,依稀正是孫德祿。
“完犢子了,這下想走都難!”李牧野心中暗道,這老孫頭是李中華的人,對陳淼肯定是充滿敵意的。如果沒有她,自己脫身倒是不難。
“李牧野,幫個忙,你把我殺了吧。”陳淼忽然說道:“孫德祿是李中華的人,只會對付我,不會難爲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