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成公主不再說話,緩緩舉起手中的百合花枝遙向兩人輕輕一點。
滂沱的大雨灑落在她的衣發上沒有留下一點水漬,彷彿,她並不是大自然中的一個存在,而只是人們眼前的一道幻影。
但這是一場真實的雨,滋潤着昏暗的大草原,模糊了視線中的所有。
人們這才注意到,不曉得什麼時候義成公主已經收起了榮華世界。她的身影四周,一片空寂惟餘漫天的風和雨。
雅蘭黛和刁小四沒有立即發動,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凝注在了百合花枝上。
此刻,榮華世界便是這支花枝,花枝之中即有錦繡大千。
刁小四無端地感到自己的咽喉有些發乾,老女人真打算玩命了!
雅蘭黛美麗的面容上消失了輕鬆,流露出一絲凝重,小聲道:“哥,這是漠北魔門的家務事,讓我來就好,你下去歇會兒。”
“什麼話?”雖然心裡在咚咚打鼓,但在美女面前小四爺可不能丟人,打腫臉充胖子,該腫的時候就得讓它腫起來。當即大義凜然道:“你還不知道吧,幹家務活兒我可是一把好手!”
雅蘭黛琥珀色的清澈眼眸中閃出愉悅的笑意,翻腕掣出遺世魔刀反背在欣長高挑的嬌軀後,身影在鳳翼披風的加持下遽然起速,迅即幻化成一抹淡淡的金色光影。
“唿——”鳳翼披風逆風飛揚,煥發瑰奇絢爛的五彩柔光,像摩雲接天的彩翼舒展在風雨之中,背後留下的是一道綺麗炫目的彩虹,赫然已是雨過天晴。
雅蘭黛的光影便飛翔於虹彩之上,儼然好似一羽光彩奪目的金色鳳凰,在電光石火中便已穿越過六道輪迴四季更替。
那一端,義成公主巋然不動,靈臺上不斷捕捉着雅蘭黛若有若無的光影殘像,組合拼接成爲一連串支離破碎的畫面。
這意味着雅蘭黛目前的修爲已經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擺脫她的靈識監視,從而佔據了更多的主動。
——可是不管你有多強,小丫頭,漢人有句話叫“薑是老的辣”!
義成公主的眼眸深處猛然變得一片黑暗空洞,緊跟着整張臉也開始黑洞化,瞬間蔓延過脖頸、胸脯、小腹……最終只剩下手裡的那支百合花枝依然故我。
“無藏之體!”頡利可汗的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驚駭,他曾自以爲已經非常瞭解義成公主並掌握了她的根底,現在才發現,如果不是雅蘭黛成功晉升五鳳朝陽之境,如果不是刁小四和李岱墨的意外合體聯手進攻,再多的算計在老女人深不可測的修爲面前,都只會被掃蕩一空。
他甚至無從猜知,義成公主是如何獲取到“無藏之體”的修煉秘籍的。
這是惟有無藏門門主才能保管掌握的一項鎮門神功,一代代口傳心授不落文字,根本沒有外泄的可能。
一念至此,頡利可汗禁不住從心底裡升起一股寒意。
作爲一代梟雄,他這刻的感受也遠比別人更加複雜。而且身爲無藏門門主,再也不會有誰比自己更清楚“無藏之體”的神奇之處。
那是一種與天地同體與日月同壽的不朽狀態,全身的血肉會在瞬間昇華成爲自然氣運,大藏於道無死無滅。
說白了,就是隻要天地不滅日月不毀,義成公主的無藏之體就不會渙滅消亡!
然而天空之上的雅蘭黛已經沒有多餘時間去想生與死的問題,無論是她亦或義成公主的身法早就超脫了一般道法的禁錮束縛,就如古老傳說中可以“縮地成寸,御劍殺敵於萬里之外”那樣。
僅僅是常人眼裡一抹光流逝的工夫,義成公主的百合花枝已襲至胸前!
雅蘭黛的左手擡起,掌心中吐出五鳳朝陽金盾,盾面之上浮光掠影映照出日冕光明。
“鏗!”百合花枝應聲洞穿五鳳朝陽金盾,從雅蘭黛晶瑩如玉的手背上穿透而出,毫不凝滯地繼續刺向她的胸口。
雅蘭黛的臉上堅韌而平靜,好似完全不知痛楚爲何物,竟不顧一切地催身向前,將自己的胸膛迎向百合花枝!
與此同時,遺世魔刀從她的身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出,斜斬義成公主的脖頸。
幾乎不分先後,百合花枝刺中了雅蘭黛的嬌軀,而遺世魔刀也斬落在義成公主的脖頸之上。
所有人不分敵我都情不自禁地失聲驚呼,甚至下意識地閉起了雙眼。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雅蘭黛的身軀並未被百合花枝刺穿,她的朝陽神袍燦若旭日竟硬生生擋下了這一劍!
“大日魔體!”高山鬆、白羽飄、慕容小白這些空日魔宗的翹楚高手難以置信地望着雅蘭黛身前一輪旋轉的黃金太陽,神情且驚愕且振奮。
但同樣的,雅蘭黛的遺世魔刀亦斬不斷義成公主的脖頸,被牢牢凝定在她的頸側。
兩個人身形凝固,時間也隨之凝固,空氣也在霎那間被抽空,每個人的手心裡都握着兩把冷汗。
“看,刁哥來了!”死寂一片中,李逸風突然大聲吼出五個字來。
衆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尋刁小四所在的方向,卻再一次震驚得說不出話。
只見刁小四的頭頂升起一團金銀兩色的光霧,一尊元神冉冉騰空脫離肉身。
只是,這尊元神分明是由兩個人融合而成。
他的正面是刁小四銀白色的光影,背面則是淡金色的李岱墨。
兩人之間的結合部位元氣膠着凝鍊,散發出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麗神光。
鬱督軍山上,數以萬計劫後餘生的突厥軍民被這天神降世般的畫面深深震撼,紛紛匍匐而下五體投地,朝着空中的那尊雙面元神頂禮膜拜,滿懷敬畏地送上他們發自肺腑的讚美與祈禱。
然而,他們的天神此刻正在爲了一個古怪而無法解決的問題而鬥嘴糾結。
“不、準、拿、你、的、屁、股、對、着、老、子!”刁小四憤憤不平地道:“你是死人,對不對?死人就要有死人的覺悟,趕緊給我換個姿勢。”
“不行啊,我實在沒法轉過身,試了好幾次都不成。”李岱墨對刁小四的抗議無可奈何道:“如果多給我幾天時間,慢慢熟悉你的元神,相信轉身也不是件很難的事情。不管你喜歡在上面還是下面,我都能辦到。”
刁小四的元神驚得晃動震盪,拼命一擰腰將李岱墨甩到前面,對準義成公主義無反顧地衝了過去,口中叫道:“老虔婆,有種你就把老子的元神轟掉半位!”
話剛說完,他就錯愕地發現自己怎麼又莫名其妙地變成以正面姿態對準老女人,以飛蛾撲火的大無畏精神悲壯地直直衝去。
“不是這一半啊!”刁小四元神的小臉更添銀白,奮力擰腰試圖再讓元神轉個身。
可惜李岱墨穩穩掛在身後紋絲不動,風清雲淡地說道:“出風頭的事,還是你去比較好。我從來都只喜歡低調,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你總該聽說過吧?”
“你孃的低調!”刁小四恨得牙根發癢,只可惜自己沒煉過腦袋一百八十度大回轉神功,否則早就扭過頭咬這混蛋了。
——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的哀痛者與幸福者?
刁小四不由熱淚盈眶,現在唯一能夠聊以自慰的是,他的前頭好歹還有日宗宗主雅蘭黛頂着。
但義成公主顯然並不準備降低給刁小四的待遇,脣角一記不屑的冷笑張開左手微微一晃,五根手爪即已飛插到他的身前。
“頂住!”刁小四一聲大喝,李岱墨半側過身拍出一記如封似閉掌,堪堪擋在了他的咽喉前。
“啪!”掌爪交擊,李岱墨的元神“哧哧”金氣蒸騰,半截手掌化爲烏有。
氣機牽動之下,刁小四的元神也是一陣劇烈震盪,咬牙切齒衝到義成公主的近前,揚起巴掌不管不顧“嗚”地死命扇了出去。
義成公主完全不理睬刁小四扇過來的耳光,翻腕一指點向他的元神眉心。
刁小四將身順勢一側,李岱墨的元神再次露了出來。李岱墨不愧是老好人,二話沒說又是一記如封似閉掌替刁小四架住了老女人戳過來的手指頭。
“啵!”刁小四的手掌拍在了義成公主無藏之體的左肩上。
義成公主起先是不以爲意地喈喈一笑,似乎是在譏誚他不知天高地厚,這一掌跟拍灰似的,也想破開她的無藏之體?
但她的笑容尚未來得及完全綻放,就被一抹不可抑制的驚怒之色湮沒。
一張無空鬼臉瞞天過海,藉由刁小四的巴掌硬生生釘入了她的肩頭。
“噗——”無藏之體陡然一陣幻動,肩膀上冒出密密麻麻細小透明的黑泡。
無空鬼臉迅即消融在了義成公主若有若無的虛影中,她的肩膀明顯有塊巴掌大小的地方恢復了血肉之軀的形態。
刁小四瘋狂地運轉熔岩之山,吞星噬空大黃庭神功瞬間提升到極致,甚而擁有了開啓大河道天的能力。
但此刻他還不想這麼做,掌力霍然吐出如大河奔流以摧枯拉朽之勢涌入義成公主的肩膀中。
“喀吧,喀吧!”刁小四立刻心滿意足地清晰聽見義成公主肩骨斷裂經脈爆碎的脆響。說到底是老女人大意了,否則以她的修爲,即使讓自己拍中一掌,也絕不至於受傷,更不可能傷得這麼重。
但現在刁小四根本不可能給義成公主任何喘息之機,右掌接踵而至,將第二張無空鬼臉釘入她的左胸。
義成公主瘋狂而痛苦的尖嘯聲響徹天地,左側上半身的虛影渙散,更來不及施展虛懷若谷神功,胸口又被無空鬼臉牢牢吃住。
她的雙目爆綻出可怖的黑色冷光,不顧一切地擡起左掌凌空凝鑄出一柄黑色的屠空之刀惡狠狠向刁小四的右臂斬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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