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的計劃產生了意外的偏差,洞鼎神僧並沒有像料想的那樣隱居在齊雲塔裡,而是出現在了白馬寺中。
褚遂良對此並不知情,他和劉弘基、劉星雨正隨同十幾個唐門子弟攻打齊雲塔,試圖趁機營救出被囚禁在塔中的劉志昊。
這羣唐門子弟全是百裡挑一的精英,其中不乏知著通幽的一流高手。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依附於唐門的成名魔頭也應召而來,其中就包括像七大妖王裡的風無衣和花妖娘這樣的凶神。
兩個老妖牆頭草的成色十足,郎仙平剛垮臺,他們便立即義無反顧地棄暗投明加入到唐梵妾的陣營裡,如今順理成章做了唐雪裳的跟班。兩人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在唐門中混得風生水起,儼然是要煥發第二春。
不過打頭的不是他們,而是隱辰魔宗四大法王之一的唐博勵。
他們與負責攻打白馬寺的唐雪裳幾乎同時發動,惟一需要掃清的便是守衛在齊雲塔四周的八名峨嵋慈恩寺堅字輩僧人。
戰鬥激烈而短促,唐門子弟體現出極其恐怖的戰鬥力和殺傷力。他們幾乎是天生的殺手,不僅擁有超乎尋常的刺殺技藝,而且十分善於利用團隊的優勢聯手作戰。
假如是在正常情況下,兩三個唐門子弟都很難拾掇一個堅字輩的僧人。但他們現在所要乾的事情,不是光天化日下的公平決鬥,而僅僅是殺人。
這就容易多了,也正是這羣唐門子弟最擅長的事。他們原本就是唐門精心培養出的冷血殺手,不畏生死不擇手段,只求一擊必中。
劉星雨目瞪口呆地看着這羣傢伙砍瓜切菜,站在後面幫不上一點兒忙。
她可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溫室花朵,這些年跟着身爲黑幫大佬的老爹沒少見識過殺人放火的血腥場面。然而跟眼前的情形相比,那點兒破事就和小孩兒過家家差不多,實在是溫柔和善。
兀自愣神的工夫,殘肢斷臂漫天亂飛,八名堅字輩僧人五死三傷全部倒在了血泊中。唐門子弟也付出了相當的傷亡,戰死三人,重傷兩人,還有幾個受了輕傷。
幾乎不做任何休整,除了兩名重傷者自動退出戰鬥外,其他人徑直衝入齊雲塔。
褚遂良望着兀自在發呆的劉星雨低聲問道:“你沒事吧,要不就留在外面?”
劉星雨搖頭,緊隨在叔叔的身後與褚遂良一起進到塔裡,愕然發現比他們先一步入塔的唐博勵、風無衣、花妖娘等人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直愣愣盯着通向齊雲塔二樓的樓梯。
劉星雨凜然一驚,以爲衆人遭遇到了埋伏,再一細看差點給氣昏過去。
只見刁小四大馬金刀地跨坐在樓梯上,一手抓雞一手拿酒,一張嘴左右開弓不亦樂乎。正當人人都以爲他在塔頂和洞鼎神僧浴血奮戰生死搏殺時,這無賴居然有閒情逸致坐在這兒吃夜宵!
“一樓的法陣已經被我撤除,要下去救人趕緊。”似乎察覺到衆人對自己的不滿,刁小四打了個哈欠道:“放心,我已經將二到九樓的法陣禁制稍作改動,老賊禿衝不下來。”
褚遂良恍然大悟,這事早該想到的。死纏爛打從來不是刁小四的風格,當然遇到美女時除外。
唐博勵頷首道:“多謝!”按照刁小四的指點打開了通向地牢的暗門,率先衝進秘道。其他人各按秩序魚貫而入,劉星雨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對刁小四道:“等我救出爹爹,剩下的酬金自會兌現。”
刁小四朝她揮手一笑,目送衆人消失在暗門後,繼續享受他的夜生活。
幸好自己高瞻遠矚未雨綢繆,早早地從程府裡順手牽酒反手拿雞,帶了點吃的東西出來。不然漫漫長夜何以解憂?
儘管白馬寺中打得熱火朝天,喊殺聲震耳欲聾時時傳來,但刁小四壓根沒一點兒要起身出去幫忙的意思。相反,此時此刻他的心裡感覺分外舒坦——不是想訛老子拿雞蛋碰石頭,跟洞鼎老賊禿拼個你死我活麼?失算了吧,刁四爺自有妙計。
揚眉吐氣啊,這感覺好似大雪天縮在熱乎乎的被窩裡,而屋外卻正有一羣踏雪尋梅的瘟人騷客在冰天雪地裡凍得瑟瑟發抖嗚嗚鬼嚎。
就這麼坐着喝喝小酒啃啃雞腿,就當是自己給自己發點兒小福利。
突然“嗖嗖”兩聲,風無衣和花妖娘頭也不回地從秘道里衝了出來,沒等刁小四反應過來,兩人已鴻飛冥冥。
刁小四怔了怔,不自禁地咬住雞腿望向暗門,就聽“嗚”的聲劉弘基又從秘道里飛了出來,在空中劃過一道剛勁有力的軌跡,重重撞在塔壁上,身子半死不活地滑落下來,口中痛苦呻吟道:“星雨,快逃!”
話音未落褚遂良渾身是血護着劉星雨退出秘道,然後是兩名身負重傷的唐門子弟,最後纔是負責斷後且戰且退的唐博勵。
然而唐博勵的背影剛剛出現在秘道口,一柄殷紅色的劍鋒便從他的後心穿出。
“噗——”血泉噴涌,唐博勵瘦長的身軀像暴風雨裡的竹竿般劇烈搖顫,喉嚨中發出聲沙啞的嘶吼,緩緩往後倒下。
劉星雨尖聲驚叫,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躲入了褚遂良的懷裡。
“噗——”這一聲發自劉星雨和褚遂良的身後,是刁小四將嘴裡的雞骨頭吐了出來。他愕然注視着唐博勵屍身後面徐徐露出的那條身影,想不明白這個傢伙爲什麼會出現在齊雲塔的地牢裡。
“鏗!”一記魔音鏑鳴,那柄刺穿唐博勵的殷紅魔劍倏然消逝,彷彿從來沒有顯現過,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憤怒而難掩驚懼地聚焦在劍主人溫潤如玉的臉龐上。
“王玄應?!”刁小四倒吸一口冷氣,唐博勵既然能躋身隱辰魔宗的四大法王之一,修爲絕對錯不了,至少不會輸給蒼井空子。誰能想到,他居然就這樣被王玄應一劍幹掉,而且最開始的時候身邊還有風無衣、花妖娘兩個老魔助陣。
——他不是應該在蓬萊仙閣的乘龍劍會上被自己玩殘了麼,怎地又活蹦亂跳地冒出來,修爲不僅沒有大幅削弱,反而脫胎換骨又變得人模狗樣。
正感納悶的時候,四個身披古董級甲冑的黑魔武士驟然從王玄應身後兩側呼嘯而出撲向衆人。這些黑魔武士渾身散發出令人膽寒的森森陰氣,彷彿是從沉睡了幾千年的地底裡走來。
他們的身上都帶着傷,傷勢最重的那個胸口被捅了個透心涼,深黑色的五臟六腑從胸腔裡翻卷出來,看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褚遂良、劉星雨和碩果僅存的兩名唐門子弟奮力應戰,情勢岌岌可危。
“刁小四,我們又見面了,這真是極好的。”王玄應語氣淡然,腦後的紫色長髮無風飄舞,如同一團躍動的魔焰,那是徹底入魔的徵兆。
“欲修不死,必先自攻——”刁小四頭皮發脹道:“你怎麼變得和他們一樣了?”
王玄應走出秘道,回答道:“這都是拜你所賜。不過我要謝謝你,假如不是這樣,又怎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因禍得福佛魔合一?作爲感謝,我在殺死你以後,也會讓你和我一樣,成爲永生不朽的人間魔神。”
刁小四嚇得一哆嗦,猛然凝念召出癩蛤蟆、九頭蟒和楚魅歌女,叫道:“你們給我頂住!”轉過身連滾帶爬往二樓逃去。
劉星雨錯愕道:“褚大哥,這就是你所說的可以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褚遂良苦笑聲道:“你不懂,兄弟就是用來兩肋插刀的——小心!”
亂戰中,王玄應宛若閒庭散步般走向樓梯,不可避免地要穿過褚遂良和劉星雨的戰團。他走得好像極慢,但轉眼間就來到了褚遂良的身前。
褚遂良連忙將劉星雨護到身後,掣動狼毫大筆不顧一切地攻向王玄應。
王玄應看也不看,依舊信步前行,甚至沒有做出任何招架閃躲動作。
“砰!”狼毫大筆猶如一朵浪花拍打在亙古屹立的島礁上,頓時爆碎紛飛。
褚遂良“哇”地噴血翻身飛跌,全身上下泛起詭異的紫氣,肌膚不停地龜裂開來。
“褚大哥!”劉星雨奮不顧身擋住王玄應,不讓他繼續傷害褚遂良。
王玄應熟視無睹,從劉星雨身前丈許處走過,擡腳踏上了樓梯。
在他的眼睛裡,褚遂良也好劉星雨也罷,就如同兩隻微不足道的螻蟻,捏不捏死純粹看心情。而現在他的心情顯然不錯,也就懶得多此一舉。假如剛纔褚遂良並未主動向他發起攻擊,甚至都不會受傷。
因爲此時此地,他的心神完完全全地聚焦在一個人的身上。
如果沒有刁小四,他現在應該是蓬萊仙閣的乘龍快婿,身兼正道兩家之長,成爲當世最閃耀的一顆新星。
如果沒有刁小四,他就不會變成如今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被迫行走在黑暗之中,從此與大鄭皇位絕緣。
即生王,何生刁!
王玄應就這樣一路平靜地走過層層階梯向二樓行去,和刁小四的樑子,那是解不開的死結,不死不休。
劉星雨驚疑不定地望着王玄應,心有餘悸道:“他追到樓上去了!”
褚遂良對刁小四和王玄應之間的過節十分清楚,倚住牆虛弱地笑了笑道:“我說過,朋友就是用來插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