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小四始終鬧不明白到底哪裡得罪了陰山老妖,以至於他非要弄死自己不可。
殺子之仇?談不上;奪妻之恨?更沒有!
望着陰山老妖像被雞血打爆的模樣,他禁不住頭皮發麻脊樑骨發寒,咬咬牙從束龍腰帶裡掏出了一張花天伴雪符。
就在他打算忍痛大出血的時候,夜空裡遽然傳來一陣清越的嘯聲。
一位鶴髮童顏的黃袍老道身劍合一乘風踏月,衣袂飄飄道骨仙風地飛掠而來,口中怒喝道:“何方妖人,敢在金墉城撒野?!”
“天罪真人?”郎仙平眸中露出一絲凜然之色,顯然對這黃袍老道頗爲忌憚。
如果單純以修爲而論,他自信比天罪真人要高出半籌。但由於身上的傷勢未愈,自己的實力未免大打折扣,加上刁小四、長孫無忌和金城公主也全都是年輕一代裡的狠角色,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今晚的刺殺計劃功虧一簣。
“唿——”趁着郎仙平微一分神的當口,刁小四趁機發動加持在鳳翼天翔上的九九八十一度厄星陣,銀白色的光雲一閃身影憑空遁走。
郎仙平冷哼了聲,徹底絕了擊殺刁小四的念頭,搶在天罪真人趕到之前,身後披風“嗚嗚”翻卷煥放出一團暗黃色光芒,破開虛空遠揚千丈。
刁小四死裡逃生,重新露出身形飄落在寬闊的街道上,急忙看向金城公主道:“你沒事吧?”
金城公主神色淡然搖了搖頭,長孫無忌卻在一旁搖着摺扇道:“過癮啊,七大妖王裡坐二望一的陰山老妖被本公子殺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不亦快哉!”
這時候天罪真人已經趕到,向三人稽首爲禮道:“各位受驚了。”
長孫無忌認識天罪真人,曉得他是正一道中地位僅次於張真人的大佬級人物,於是收起嬉皮笑臉,恭恭敬敬地施禮問好道:“青城長孫無忌拜見天罪師伯!”又將刁小四和金城公主向天罪真人做了引薦。
說話的工夫,負責金墉城治安的驃騎內軍風馳電掣地趕到,一邊救人滅火一邊瞭解情況搜索兇手。
天罪真人也不問刁小四等人的來意,寒暄幾句後說道:“長孫賢侄,陰山老妖這次行刺失敗必定不肯甘心,你們往後要多加小心。這些天貧道就暫住在城東的‘守拙觀’,如果有什麼事儘可以來觀中找我。”說罷親自將刁小四三人送到興隆客棧大門外才告辭離去。
刁小四瞅着天罪真人的背影,嘿笑道:“這老道真小氣,也不肯請咱們到他的觀裡住幾天,怕老子吃窮了他麼?”
長孫無忌嘆氣道:“你當我不想住進觀裡跟他做鄰居?至少不用每天擔心被人下毒。可人家不開口,咱們總不能厚着臉皮往上貼吧。”
金城公主道:“如今王世充的使團就在金墉城,天罪真人怎麼會輕易表明立場?他一路護送我們回到興隆老店,已經算是償還了小四在蓬萊仙島上贈送藥酒給張無極療傷的人情。”
三人說着話回到小跨院裡,刁小四眼珠一轉道:“公主殿下,爲了安全起見不如今晚咱們就住一個屋吧。”
“你不怕死儘管來。”金城公主轉身進了自己的屋裡,將門窗全部打開。
長孫無忌笑嘻嘻拍拍刁小四肩膀道:“小四兄,要不今晚咱們擠一擠吧?”
刁小四白他一眼道:“免了,老子不想晚上做噩夢。”
長孫無忌也不惱,回了自己的房裡有樣學樣將門窗大開。
刁小四站在金城公主的客房門外,問道:“有沒有問題?”
金城公主淡淡道:“屋裡應該沒有迷香。”
刁小四詭秘地笑了笑走進客房,將門窗一扇扇關上,頓時屋裡變得漆黑一片。
金城公主站在黑暗中盯着這傢伙的一舉一動,說道:“你真不怕死?”
“恰恰相反,我很怕死。”刁小四掏出一根從鶴仙居里隨手帶來的蠟燭點上,慢條斯理道:“你以爲只要確定屋裡沒被人釋放迷香就沒事了?以我專注坑蒙拐騙十五年的經驗,深深懂得一個人如果無恥起來,可以完全沒有下限。”
金城公主靜靜注視他沒有說話,一雙明眸清冷如玉泉一般,閃耀着星辰似的光彩。
刁小四舉着蠟燭小心翼翼地沿着牆壁一寸寸摸索檢查,說道:“什麼叫黑店?密室、地道、風管、翻板、滾刀……這些都是標準配置,少一樣他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開黑店的!”
話音未落,他的手不知在哪兒運勁一拍,耳聽“喀吧”脆響從牆壁裡彈出一根小指粗細的銅管,既可以用來窺視竊聽,也可以往屋裡噴送毒煙迷香。
刁小四扭頭衝金城公主得意一笑,將銅管恢原回位,說道:“假如你現在去隔壁,一定會看到長孫無忌那傢伙正貓腰爬到牀榻下面尋寶。白天不懂夜的黑——這就是江湖經驗,讀多少書都學不來的。”
他伸出手在牀頭用來掛蚊帳的銅鉤上一擰一拉,又是“喀吧”一聲,整張牀榻由牀頭往牀尾方向傾斜下去,猶如一架滑梯露出一尺多高的隱秘入口。
刁小四不滿地低聲咒罵道:“這是啥狗屁設計,沒一點兒挑戰。”
金城公主眸光閃爍,說道:“下去看看!”
刁小四吹熄火燭,順着傾斜的牀榻滑入秘道中,雙腳落地是一級乾燥的青石臺階。
他站在秘道入口,舒展靈識向裡探察,無限享受地深吸口氣道:“熟悉的場景,刺激的感覺,你有沒有想過……”
“砰!”金城公主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冷冷道:“還不關上暗門?”
刁小四苦笑道:“老子怕了你這惡婆娘。”往秘道的牆壁上尋摸了片刻,找到樞紐將暗門重新合起。
秘道里一片黑,伸手不見五指,但只有笨蛋纔會把燈點上,把自己當成活靶子。
好在兩人都是坐照境的頂尖級高手,稍稍功聚雙目便能隱約看到前方的景象。
刁小四走在前頭開路,輕輕鬆鬆地破了兩道機關埋伏,走出一段,兩人來到一個三岔路口,金城公主說道:“往左。”
刁小四心領神會,剛要舉步前行猛地收住腳向金城公主做了個“有人”的姿勢。
萬籟俱寂裡,漸漸從左側的秘道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兩名客棧夥計打扮的人提着燈籠似乎在做例行巡視,距離兩人藏身的拐角越來越近。
刁小四擡起手悄悄做了個宰人的手勢,金城公主搖搖頭顯然不願打草驚蛇。
不料刁小四等的就是這個,嘴角泛起一縷壞笑,陡然回身摟住金城公主僅堪盈盈一握的小蠻腰,在對方發動猛烈報復前,甩手扔出一張土遁符。
兩人的身影緊緊貼在一起,緩緩沉入了地底。
直等兩名巡視的夥計走遠,刁小四和金城公主才從地下冒出。
金城公主看着刁小四似笑非笑道:“你越來越放肆了。”
刁小四回味剛纔在地底下肢體糾纏的美妙滋味,道:“咱們骨肉相連,親如兄妹嘛。”
“砰!”金城公主突然揪住刁小四的頭髮,將他的後腦勺往牆上狠狠一撞。
刁小四兩眼金星噼啪亂冒,卻怕驚動巡視的夥計,只能咬牙忍痛低罵道:“你要是把老子打傻了,誰幫你報仇?”
金城公主若無其事道:“前面帶路。”
刁小四好一會兒才緩過勁而來,忍氣吞聲繼續朝前走,大約行出十多丈,看到秘道一側露出了臺階。
刁小四斂氣屏息,躡手躡腳走上臺階,來到一扇關閉的暗門前。
他並不急於尋找暗門的開關,而是在側旁的牆上摸索了一陣,然後輕輕抽開一片薄板,裡面赫然藏着一根銅管。
刁小四精神一振,眯縫眼睛湊到銅管口往裡觀瞧,只見暗門的另一邊也是間客房。
客房中坐着三個人,其中一人正在盤膝打坐,儼然便是剛剛在大街上刺殺自己的陰山老妖郎仙平。
在郎仙平的左右兩側各坐了一人,刁小四均不認得。
就聽郎仙平恨恨道:“也是老夫一時大意,沒料到那小子異常刁滑,居然被他屢屢逃脫。不過下一次,他絕不會再有這樣的幸運!”
刁小四一聽就曉得他說的是自己,肚裡大罵道:“格老子的,你還想有下次?看老子想個法子出來,怎樣也要先整死你!”
坐在郎仙平左首的中年男子說道:“只怕這小子受了驚嚇,往後更不好下手。”
金城公主雖然看不到說話的人,但能夠聽聲辨音,聞言傳音入秘給刁小四道:“他是王世充的大哥王世琿。”
刁小四點點頭,但覺那王世琿的聲音竟是有幾分耳熟,忽聽另一人嘿笑道:“不如找個機會將他們引出城外,設下埋伏一網打盡!”
刁小四正奇怪哪個王八蛋的祖上沒積德,生下個如此陰損的操蛋貨,卻猛然感到身後的金城公主嬌軀一下子變得僵硬,一字字向他傳音入秘道:“是宇文智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