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屋外天色全黑,刁小四才慢慢地收功醒轉,愕然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盤膝懸坐在了半空中。隨着體內浩蕩奔流的真氣重新歸於平靜,他的身軀亦緩緩落地。
房間裡沒有點燈,寂靜無聲中一捧玉華透過虛掩的窗戶照射進來,朦朦朧朧無限靜謐。邪月真人和他的小徒弟早已不見了蹤影,惟有絕金師太兀自昏睡在牀,身上蓋了層髒兮兮皺巴巴天曉得多少年沒洗過的薄被單。
刁小四望了眼窗外夜色,才曉得自己已打坐修煉了六個多時辰。可是在他的印象裡,卻似壓根沒過多久,只不過是一閉眼一睜眼的工夫。
“呱呱——”肚子忽然叫了起來,在萬籟俱寂裡顯得分外刺耳。
刁小四嚇了一跳,趕忙望向牀上的絕金師太,唯恐將她驚醒過來,一轉念又想到老賊尼如今半死不活,正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的大好時機。
念及與此,刁小四聽了聽屋外並無異常動靜,便壯起膽子輕手輕腳走近牀榻,小聲喚道:“老……賊……尼——”
在叫的時候他雙目緊盯絕金師太,踮起腳尖暗自提氣,一旦見勢不妙就破窗而逃。
好在提心吊膽等了半晌,絕金師太始終沒有半點反應。
刁小四大出一口長氣,看着絕金師太光溜溜的頭頂突然頑興大發,伸出手來摸了摸。但終究做賊心虛,剛一碰到絕金師太冰涼的頭皮便忙不迭地縮回了手。
再看老賊尼依舊沒有醒過來,刁小四心裡大是揚眉吐氣,嘿然道:“臭尼姑,就你這副德行只怕除了佛祖也沒人敢要。老子有好生之德,不與你一般計較。要不然,嘿嘿……扒光你的衣裳在建康城裡遊街。嗯,一兩銀子可以摸一把,老頭兒小孩半價,美女免費。”
說着話他忍不住又在絕金師太的頭皮上摸了摸,涼冰冰光溜溜,膽子愈發大了起來,索性用手指捏住老賊尼的鼻子輕輕一擰,笑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子又多了樁罪過。師太,求你快帶我回峨嵋吃齋唸佛面壁懺悔吧!”
話音未落,絕金師太猛然睜開眼睛,出手如電扣住刁小四的脈門。
刁小四縮手不及頓感渾身一陣痠麻,不由大駭道:“老賊尼,放手!”
絕金師太冷哼聲,森然道:“你剛纔在做什麼?”
刁小四急中生智,突然叫道:“你身上怎麼沒穿衣服?!”
絕金師太一驚,刁小四趁機運轉六十四河洛星陣,一股星氣勃然迸發震開老賊尼枯瘦冰涼的手爪,飄身急退到門口,看她寒眉倒豎殺氣嚴霜,趕忙大叫道:“不是我乾的!”
絕金師太“唿”地捲起被單裹住全身,略作思忖便猜到是邪月真人乾的好事。但眼前這小子着實可惡,豈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囂張猖狂挑釁自己?
她徐徐運氣流轉周身,發現體內的傷勢已趨於穩定,只要不過分用功便無大礙,不由暗贊聲老瘋子的絕妙醫術,但再想到自己這般一絲不掛被幾個男人看來看去,心中又羞又恨,冷然說道:“是你自投羅網,休怪貧尼仗劍除魔!”習慣性地探手伸向腦後,不意抓了個空,敢情滅妖仙劍早已被邪月真人藏了起來。
刁小四急忙道:“是芙蓉姐姐要我來問,你怎知道她身上有兩處紋身?”
絕金師太愕然問道:“芙蓉姐姐?”
刁小四點了點頭,金城公主的身份不能輕易泄露,只好將就着這麼叫。
絕金師太冷冷道:“她爲何不自己來問?”
刁小四回答道:“她害羞,我這做哥哥的只能勉爲其難挺身而出了。”
“胡說!”絕金師太眸中厲芒一閃道:“妃兒幾時有哥哥了?”
刁小四耳朵震得生疼,“咦”了聲道:“你怎曉得她的名字?”心下越加感覺老賊尼和金城公主之間的關係很奇妙。
絕金師太雙目迫視刁小四,說道:“她是我妹妹的女兒。”
刁小四大吃一驚,盯着絕金師太的臉龐尋摸了老半天,問道:“你妹妹很美吧?”
絕金師太微微頷首,刁小四道:“都是一個媽生的,做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絕金師太寒聲道:“你敢譏諷我?”
刁小四理直氣壯道:“老子憑什麼相信你說的是真話?別告訴我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妹妹在哪兒?”
“她死了。”絕金師太淡淡道:“生下妃兒後不久,她就離開了人世。只是,她何時又生下你來?”
刁小四大叫晦氣,罵道:“你個哈巴尼姑,連同父異母都不懂!”
絕金師太驀地飄身欺近,目光森然逼視刁小四道:“你爹爹是誰?”
刁小四下意識地靠在門板上,左手偷偷捏住一張“神出鬼沒符”,只待情形稍有不對便土遁而走。
他腦瓜急轉,嘴裡含糊其辭道:“好像……應該……姓楊吧!”
絕金師太面容稍緩,冷笑道:“這點貧尼早就知道,何須你說。我問的是妃兒爹爹的姓名來歷,你若敢有半字虛言,小心死無葬身之地!”
刁小四察言觀色,心裡打鼓道:“不好,莫非這老賊尼和皇帝老兒之間也有深仇大恨。老子到底要不要告訴她?”
他正在思忖之際,忽聽絕金師太徐徐道:“我知道了,是絕域老妖燕無情對不對?”
刁小四呆了呆,忍不住問道:“爲什麼會是絕域老妖?”
絕金師太打量刁小四臉上的神情,愈發相信自己的猜測無差,嘿然道:“傳聞絕域老妖從不收徒。妃兒若非是他的親生女兒,又怎麼可能修煉藍天暖玉神功?”
刁小四不置可否,試探道:“師太,你……跟絕域老妖有仇?”
絕金師太道:“當年要不是他始亂終棄,又將妃兒強行奪走,我妹妹又何至於悲憤交加撒手人寰?佛祖保佑,貧尼找了他那麼多年,今日終於有了眉目!”話裡面寒意徹骨,透出一股深深的怨毒之情。
刁小四心底不由一寒,尋思道:“原來楊廣還幹過這事。他孃的,家裡三宮六院藏着那麼多美女,還要在外頭玩家花沒有野花香的遊戲,找刺激耍風流,害得老子替他揩屁股。”
就聽絕金師太道:“原來你是絕域老妖的兒子,很好、很好!”
刁小四凜然一驚,情知老賊尼對金城公主的親生父親恨之入骨,若是就此把這筆糊塗賬記到自己頭上,從今往後把自己往死裡整,這日子可還怎麼過?急忙忙叫道:“那是我在騙你,老子跟絕域老妖半毛關係都沒有!”
絕金師太面如寒霜,說道:“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兒子?”
“不是!”生死關頭刁小四決心和過去的謊言徹底決裂,摒棄假爸做回自我,斬釘截鐵大聲道:“什麼絕域老妖色情老魔,老子統統不認識!”
“這還差不多。”絕金師太竟是信了,微微冷笑道:“絕域老妖的兒子又怎麼可能是個窩囊廢,小流氓?!”
刁小四氣得兩眼直往上翻,說道:“堅永和尚便死在老子的手上,照你這麼說他豈不是更窩囊更流氓?只怕你們峨嵋慈恩寺的臉上也沒啥光彩。”
絕金師太眉宇間凝動殺機,擡起右掌道:“很好,你又多了樣罪過。”
“這也算?”刁小四瞠目結舌,眼瞧着老賊尼就要出手,忙喊道:“這事可不是老子一個人乾的,有種你就大義滅親連妃兒一塊殺了!不然便是徇私舞弊欺佛滅祖,死後墜入阿鼻地獄永不超升!”
絕金師太怔住了,右掌凝定不發,顯然刁小四的這句話擊中要害,令她犯了難。
刁小四暗捏了把冷汗,一看有門兒趁熱打鐵道:“你要是動我一根汗毛,老子就讓妃兒不認大姨媽!”
絕金師太不由自主垂下了手,冷哼道:“你敢威脅貧尼?”
刁小四曉得自己賭贏了,開心道:“人要臉樹要皮,我得給老賊尼有個臺階下。免得她狗急跳牆。”
他笑嘻嘻道:“您是妃兒的大姨媽,自然也就是我的大姨媽。天底下哪有外甥威脅姨媽的道理?如此大逆不道人神共憤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幹的。”
絕金師太眉宇一揚又緩緩垂落,冷冷看着刁小四,那神情竟有幾分似了金城公主。
刁小四心裡犯着嘀咕,嘴裡殷勤呼喚道:“姨媽……”
絕金師太登時全身發冷,喝斥道:“誰是你姨媽?”
她正欲好生教訓這無賴,卻是忽然一愣,只見刁小四神情激動眼眶發紅,正偷偷地擡起手在用袖口抹眼淚,不由錯愕道:“你這是做什麼?”
刁小四忙道:“沒、沒什麼……我打小沒爹沒孃天生地養,有回實在餓極了忍不住溜進地裡偷了個紅薯,卻被一條野狗咬得渾身是傷,躺在水溝邊三天三夜沒人問沒人管差點死掉——”
他一邊裝作拭淚,一邊從手指縫裡偷看老賊尼的反應,悽苦道:“那時候,我多想孃親就在身邊,哪怕喂一口水,一個饅頭也好。今天見着師太,我、我不知道爲何就覺着您分外的親切,更是打心眼裡羨慕妃兒。師太,既然您不肯做我的姨媽,那就當我的乾媽吧!”
絕金師太起初聽時,聯想到金城公主,心裡亦是一酸,更覺得這無賴本性還不算太壞,只可惜自幼缺乏管教終致誤入歧途。可待到刁小四口中冒出最後一句話來,任她佛功精深心如鐵石,亦禁不住目瞪口呆道:“你、你說什麼?”
“乾媽!”刁小四突然大放悲聲,一猛子扎進絕金師太的懷裡,緊緊抱住她悲喜交加道:“我終於有親人了,今後再不怕別人罵我是有娘養沒娘教的小雜種了……”
絕金師太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手足無措羞惱道:“快、快放手,這成何體統!”
刁小四權當沒聽見,左右自己已認了一個女鬼當媽,如今再認個尼姑乾媽,好事成雙一炮兩響,何樂而不爲?
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房門驀地被人推開,金城公主玉容霜凍赫然佇立在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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