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房間,一張高低牀,上一層設計成了書架,一小半立着一本本和音樂有關的書籍,一大半塞着CD唱片。下鋪,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牀單平整,沒有一絲褶皺。
對面的牆壁上,掛着一把木吉他。
窗口的位置是一張書桌,書桌前,戴着毛線帽,穿着軍綠色中長款工裝外套的男人,坐在椅子裡,雙耳戴着一副白色耳機。
他的右手邊,一隻馬克杯正冒着熱氣。
看似寂靜無聲的房間,他的雙耳裡此刻音樂沸騰,電腦裡,正直播着演唱會盛況。
勁歌熱舞之後,演唱會現場安靜下來,換了一身衣服的葉子,從舞臺中央升起。
一頭烏黑長髮垂下,她披着一間很有個性的白色羽毛斗篷,雙手握着話筒架上的白色話筒,正在深情演奏一首舒緩的抒情歌。
不同於勁爆的快歌,這樣的抒情歌曲更能考驗她的唱功。
演唱會早已過半,她的音色依然空靈,沒有嘶啞痕跡,牧歌嘴角上揚,目露讚許,伸手拿過旁邊的杯子,喝了口溫白開水。
繼續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裡的她,雙耳聆聽她的歌聲。
演唱會大概在晚間10點,拉上了序幕,臺上的葉子說了一堆感謝的話,不停地給歌迷鞠躬。
滿屏幕是金色的綵帶,演唱會完全結束了,他意猶未盡,點開了彈幕。
果然,滿屏幕的都是“葉子女神最棒”的字眼。
“葉子!你是不是真的有男朋友了?”
這個網友不停地刷這個問題,牧歌覺得很無聊。葉子最近又鬧緋聞了,緋聞男友是一名當紅的小生。
不用懷疑,這樣的緋聞又是捆綁炒作。
葉子曾親口對他說過,她的那些緋聞,都只是緋聞,也不是她自己願意的,經紀團隊的意思。所以,他不信關於她的任何緋聞。
去浴.室衝了個澡回來,手機鬧鐘就響了,他的睡覺時間到了。
再次重獲新生,不再熬夜、不再加班,不抽菸、不喝酒、少吃鹽,只有保重身體,纔不辜負那些關心他的在乎他的人。
只不過,躺下後,了無睏意。
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葉子在舞臺上唱歌的畫面,他們,其實一年多不見了。
從他出院後到現在,沒有再見過面,也沒有任何聯繫。
別想了,她應該早就忘記你了。
牧歌在心裡嘲笑自己。
彼時,葉子正在參加慶功宴,連續唱了近三個小時的她,雖然很疲憊,但也元氣滿滿!
“乾杯!乾杯!”她舉着酒杯,大聲道,妝還沒卸,頭髮還沒洗,一頭的髮膠。
大家喝了酒之後,葉子吃了幾口菜,不敢多吃,這就是藝人的苦,明明很餓,爲了保持身材只能捱餓。
助理喊她回房間休息,她再次對團隊的工作人員鞠躬後,走了。
剛回到房間,看着套房外間裡一堆的捧花,葉子開心地上前,一束一束地拿起,欣賞之後,將卡片都摘了下來。
這些捧花,有的是歌迷送的,有的是朋友送的。
其中的一束滿天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拿了起來,依然沒有卡片,不知是誰送的。
“怎麼這人又來了?又是滿天星,罵人的吧?!”助理皺着眉,氣呼呼道。
“什麼罵人啊?滿天星挺好的呀,這粉色、紫色、白色、綠色的小碎花,多喜人呀!”葉子捧着那一束小清新風格的乾花,揚聲道。
“姐!您不知道滿天星是配角的意思麼?!我看,這花肯定是咱對家送的,罵您是配角呢!”助理氣呼呼地驕傲道。
“滿天星是配角的意思?我怎麼不知道?你想多了!”葉子說完,獨獨抱着那捧滿天星進了臥室。
她查了下,滿天星是有配角的意思,但是,它還有別的花語。
清純、關懷、真愛……
是某一位特別關懷她的“葉綠素”送的吧?
她叫葉子,她的歌迷都叫:葉綠素。
隨手將那捧花放在了梳妝檯上,她開始個自己卸妝。
她是萬衆矚目紅得發紫的明星,這是她連續第十二次收到滿天星捧花,也是第一次,對這送花的人有了點印象,但不會細想。
她是大忙人,沒空胡思亂想。
洗完澡出來,助理衝了進來,緊接着是西裝革履懷抱捧花的男人,也是當紅小生,凌簫。
“葉子姐,凌先生他非要進來,我攔不住!”助理氣喘吁吁道。
穿着浴袍戴着浴帽的葉子對助理示意,她出去了。
“凌簫,你瘋了吧?來我房間做什麼,上週三的新聞還嫌不鬧騰?”葉子板着臉,冷冷道。
“姐,這緋聞不就是越鬧騰越妙麼?!”凌簫笑着道,走到她的梳妝檯邊,愣是把上面的滿天星捧花拿了下來,丟進了垃圾桶,換上了自己懷裡的紅玫瑰。
“你回去吧,我今晚太累了,得早點休息了。”葉子揚聲道,在梳妝檯前坐下,準備擦乳液。
那凌簫顯然是不想走,站在她的身後,幫她揉.捏雙肩。
葉子的眼神越來越冷,她瞪着鏡子裡的男人,氣勢凌人。
“姐,您別生氣啊!我走還不是嗎?!”凌簫連忙鬆開了她的雙肩,轉身便走。
葉子現在也算內地歌壇一姐了,凌簫與她傳緋聞,完全是來貼她的,自然很聽她的話。對於這些男人,葉子早就乏味了。
有那閒工夫,不如多寫兩首歌。
終於,躺上了柔.軟的大牀,戴上眼罩,很快,她就沒心沒肺地睡着了。
這一晚,葉子竟然夢到了牧歌。
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他了,久到她快忘記這個人了!
夢裡,她和他鬥嘴的感覺還挺清晰的,躺在牀.上的她,傻笑了很久。
——
這一年裡,牧歌寫了不少歌,他以前上學的時候,就喜歡寫歌。他是一個很低調的音樂人,這次,一位新生代歌手製作專輯,差兩首歌,他才隨便找了兩首以前寫的歌,稍微改了改。
沒想到的是,專輯試聽會上,其中一首成了主打歌,而且,一上線就火了。
歌火了,歌手火了,但很少有人關注這首歌的詞曲作者。
牧歌仍舊是一個低調的,不入流的音樂人,平時在一家錄音棚裡做點雜活,像個低調的大隱隱於市的隱士。
“這位,牧歌,我們都叫他牧哥!”有音樂公司的製作人來錄音棚考察,錄音棚老闆拉過正在擦吉他的牧歌,向這位製作人介紹道。
戴着黑色毛線帽,面容瘦削,留着鬍子的牧歌,看起來像個浪子,依舊穿着軍綠色的工裝外套,牛仔褲,一雙駝色的大頭軍工靴。
他不善言辭,對對方點點頭,握了握手後,繼續坐下擦吉他了。
這把吉他,他很寶貝,葉子送他的。
“牧哥,很有個性啊!一看就不簡單!”這位製作人慧眼識珠道。
“那是!最近很火的那首《雪夜》就是咱牧哥的作品!調音更牛逼!咱錄音棚裡的這一套設備,平時都靠他保養!”錄音棚老闆又道。
牧歌對他們的對話、讚美,置若罔聞,依舊擦自己的琴。
他是一個純粹的人,不想成名,不想暴富,能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奢侈。
可這位音樂公司的老總顯然是對他有印象了,他們公司的年終晚會,居然給他發了邀請函,錄音棚老闆一個勁地勸他去參加,說這是他們錄音棚的榮幸。
作爲員工,他也很想錄音棚有生意,答應了老闆。
——
音樂公司的年終晚會,隨處可見圈內各大小明星,女明星衣香鬢影,男明星西裝革履,盡顯圈子裡的浮華。唯有他,一個別人叫不上名字的小人物,甚至是圈外之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
依舊戴着毛線帽,穿着軍綠色工裝大衣,低着頭,遺世而獨立的樣兒。
“牧哥!走吧,別老傻坐着,跟我去和譚總打個招呼,露個臉去!”他的老闆拍着他的手臂,沒好氣道。
牧歌搖頭,“我去洗手間。”
實在無聊,他想逃。
說完站起身,就從座位另一邊走了。
一個看似流浪漢的男人,從一羣明星們身邊借過,譚總一眼就看到了他,“牧哥!”
牧歌皺眉,不耐煩地頓下腳步。
他看到了舉着酒杯的譚總,微微頷首,“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介紹,這位就是——”
牧歌被譚總拉着給他們公司的詞曲作者們介紹他,讓他們跟他多學習。
學習?
作詞作曲,是學習就能學來的?牧歌覺得很是莫名其妙,就在他轉身的時候,迎面走來一位氣場十足的女人。
正是歌壇正當紅的一姐,葉子。
牧歌那張原本淡漠的俊臉上,終於流露出了一點笑意。
葉子怎麼也沒想到,在這種場合能遇到牧歌。
因爲,他是那樣地不入流。
“葉子,你來得正好,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是——”譚總親密地圈住牧歌的肩膀,幫她介紹道。
牧歌眯着眼,看着男人搭在葉子裸肩上的手。
“不用介紹,我們認識!”當初,他還曾是她的緋聞男友呢,不過杜若淳公關做得好,牧歌沒有被大肆曝光,在這個日新月異的虛假繁榮的娛樂圈,舊聞沉得也快。
他們認不出牧歌,不足爲奇。
牧歌嘴角微微上揚,幽深的眸子看着葉子,對她點點頭,想說什麼,本就不善言辭的他,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更說不出話來了。
葉子很大方地當着衆人的面,拉着牧歌去了酒店的露臺。
露臺風大,看着穿着抹胸禮服的葉子,牧歌想也不想地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爲她披上,俊臉上染着淡淡的笑。
快兩年不見了吧,他變得沉穩多了。
以前見面就鬥嘴的。
葉子衝他白了一眼,在他面前,她少了盛氣凌人,多了幾分嬌氣,畢竟,他比她大好幾歲。
如今的牧歌,已經35歲了,是小女孩們眼中的“大叔”了。
“你身體好啦?還以爲你一直在老家養病呢?!”葉子裹着他溫暖的大衣外套,揚聲問。除了他身上的味道和體溫,沒有任何菸酒味。
葉子待他,還像熟人一樣。
“我身體現在很好,早就回錄音棚上班了。”牧歌淡淡地說道,比起以前,他在她面前靦腆得像個女生。
雙眼,甚至不好意思直視她。
“那你怎麼不聯繫我?錄音棚待遇好嗎?!不好的話,我幫你介紹別家!以你的水平,不該屈才!”葉子義氣地說道。
牧歌連忙搖頭,“不用,我不需要多好的待遇,工作不多就行。外面冷,你進去繼續應酬吧,我該回去休息了。”
他輕聲說道,看了她一眼。
雖然化着妝,但,那股靈氣還在,無意間,看到她鎖骨上的文身,他愣了下。
以前沒有的。
看不清文的是什麼字,他只知道,女人喜歡在鎖骨上文最愛的男人的名字……
“葉子!”譚總的聲音傳來,語氣裡透着幾分冷凝和霸氣。
“總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吱一聲!別忘了我這個朋友!”葉子對他義氣道,只見那位譚總已經走了過來。
牧歌點點頭,“我先走了!”
他已經邁開了步子,葉子連忙脫掉身上的他的外套,攔在他的面前,牧歌接過了自己的衣服,這次,他看清楚了她鎖骨上文着的字。
是英文字母,連起來:Tyrone
拿了自己的外套,他就走了。
“這麼冷!來露臺幹什麼?!”譚總的聲音清楚地傳進了已經走下很遠的牧歌耳裡,他沒有頓足,沒有轉身,繼續向前走,右轉後,才停下,悄悄地躲在柱子後。
吊燈下,葉子身上披着男人的西服,兩人面對着面,關係曖昧……
Tyrone,男性英文名,泰倫。
她,有戀人了。
牧歌的心,狠狠地絞了下,沒有再偷看他們,邁開了步子往前。
他騎着機車,在寒風裡穿梭,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住處。
剛進門,衝到書桌邊,擡手一揮,將桌上的書籍筆記本筆筒全都掃掉了!
他雙手扒着頭,嘴裡發出痛苦的低鳴。
對葉子的那些八卦緋聞,他一直都無動於衷,當知道她真的有戀人了時候,還是失落了,心痛了……
那是他心愛的,戀戀不忘,悄悄放在心底愛着的女人。
從沒想過能擁有的人……
一通宣泄後,牧歌漸漸地平靜了下來,他蹲在牆邊,忍着心口的鈍痛,不停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根本就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和她也是泥與雲的區別,根本不會有結果,他在奢望什麼?難過什麼?
手機鈴聲將他拉回神。
他坐在了地上,從口袋裡摸出了手機,是莎莎打來的。
她常常在半夜打給他,以監督他有沒有按時睡覺。
牧歌剛接通,就後悔了,他該裝睡的。
“這麼晚,你幹嘛呢?”莎莎在電話裡沒好氣地問,語氣還是很溫柔的,不忍心責備他。
“剛從外面回來,這就準備睡的!”他笑着道。
“牧歌,我們家週末在新家聚餐,你要不要過來玩玩,小耳朵很想你這個舅舅呢!”莎莎在電話裡沉聲道。他們一家三口已經從老宅搬到他們的小家了。
性格內向的牧歌,本能地想拒絕。
“就這麼說定了!小耳朵還要叫你教他彈吉他呢!你送他的小吉他,他天天嚷着要學!”莎莎被杜若淳撩得實在氣憤,這麼對牧歌說完,立即掛了電話。
去就去吧!
他現在對莎莎十分坦然,和杜若淳也算朋友,更是小耳朵的師父。
沒有立即去睡覺,對於創作者來說,創作的靈感來源於生活,此刻,正是他有感而發的時候。
抱着吉他,一首傷感的民謠,信手拈來,牛皮紙上,記錄下了他剛寫好的歌詞。
——
葉子和譚總結伴出現在杜家的時候,牧歌正在樓上的陽光房裡教小耳朵彈吉他。
女主人莎莎出來熱情地迎接他們,她有點鬱悶,這葉子怎麼會帶了個男人過來!她其實是想撮合她和牧歌的。
杜若淳很快出來,他和譚總去抽菸了,莎莎正好得空和葉子單獨相處。
“牧歌剛好也在,他啊,是我兒子的師父,不過,是個不稱職的師父,一月也上不了幾節課!”兩個女人在一樓的陽光房裡喝着熱飲,莎莎說道。
“他也在呀!我們上次剛見過面!這傢伙!比以前內向多了!”葉子今天打扮很休閒,甚至只化了裸妝,戴着毛線帽,穿着休閒的棉服。
莎莎也發現牧歌現在比以前成熟,性格也孤僻了很多很多。
孤僻得教她心疼。
“是啊,他很孤僻,沒什麼朋友。對了,葉子,這位譚總,好像跟你關係不一般啊……”莎莎試探性地問。
“他是我真正的男朋友!不過,嫂子,您不能爆料出去啊!時候還未到!”葉子笑着道。
莎莎臉上笑着,心裡卻涼了。
她哪裡知道這葉子和這位譚總是一對,還想着點鴛鴦譜的呢……
“嫂子,我上樓找牧歌玩去!”葉子說罷,小跑着走了。
莎莎苦笑,一臉愁容。
如果牧歌知道葉子有男朋友了,該多難過啊!她不禁覺得,今天做了件錯事,就不該把葉子請來!
再次見到葉子,牧歌的態度明顯要冷了很多,多了幾分客套。
“你陪小耳朵玩吧……我去抽根菸。”牧歌淡淡地說道。
“喂!你怎麼還抽菸啊?!不許抽!”葉子立即攔住他,沒好氣道。
牧歌皺眉,“你管得着麼?”他冷酷道,繞開她,走了。
“這人!小耳朵,你看你師父!身體不好還抽菸!”葉子對小耳朵說道。
“葉子阿姨,你嫁給我師父,做他的老婆,纔可以像我媽媽管我老爸那樣管着我師父哦!”小耳朵十分認真地說道。
嫁給他?
葉子滿臉黑線,下樓梯的牧歌也聽到了小傢伙的話,嘴角苦澀地上揚。
到樓下,他才發現,那個譚總也在。
“牧歌,我不知道葉子會帶譚總過來……”莎莎很抱歉地說道。
牧歌沒生氣,“我還有事,不在這吃飯了。對了,這個葉子,我早就把她忘了,你沒必要撮合我和她。”
他怎會不明白莎莎的心意。
“牧歌!你幹嘛啊?!好不容易來家裡一趟,現在走,像什麼話?!”莎莎急了,追着他說道。
牧歌直接跨上了機車,冬日的暖陽裡,他衝莎莎笑笑,戴上了頭盔和黑色皮手套。
“我真的還有事兒!”他揚聲說完,發動了機車。